“沒有撞到。”沈希潼身上的傷其實是她自己摔的。
楚雲蓉一噎,“那也是因爲他的過失,潼潼纔會摔倒的。”
沈希潼已經從剛纔的驚魂一幕中回過神來,勉強笑笑,“媽,妹妹說的對,剛纔是我自己摔的,那個人態度也挺好,算了吧。”人都已經走了,好人自然不能讓沈清瀾一個人做了。
“可是你的手都傷成這樣了。”楚雲蓉很是心疼,“不行,我們趕緊去醫院。”說着,就拉着沈希潼去打車。
將車鑰匙扔給沈清瀾,“清瀾,你自己先回家吧,我帶你姐姐去醫院。”
沈清瀾接過車鑰匙,朝着車庫走去,沒有看到離去的沈希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裡飽含着刻骨的恨意。
因爲這一出事故,沈清瀾也沒有了閒逛的興致,開了楚雲蓉的車就回了家。
楚雲蓉和沈希潼則是去了醫院,詳細地做了一個檢查,除了手掌處的擦傷之外,其他的地方並沒有傷到。
“幸好沒有事,剛纔真是嚇死媽媽了。”楚雲蓉拍拍胸脯,臉上還有後怕。
沈希潼微笑不語,只是偶爾看向自己被包成熊掌的手的視線中泛着冷意。
回了家,沈希潼直接回了房間,連晚飯也沒有吃。
她躺在牀上,完好的那隻手輕輕摸着手上的傷,即便是敷了藥,手心的疼痛依舊在提醒着她,她今天差一點就死在了車輪下,而明明,她是可以不受傷的,因爲當時她離楚雲蓉更近。
可是當危險來臨,楚雲蓉卻第一時間去救沈清瀾,根本沒有想過她。
難道這就是有血緣跟沒有血緣的關係嗎?媽媽,你不是最愛我嗎?你偏疼我,忽視她,甚至爲了我,你打了你的親生女兒,那麼今天你又爲什麼不救離你更近的我?
她的眸光很暗,雙手握得緊緊的,甚至連因爲她的動作傷口又流血了都沒有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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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末,沈清瀾晨跑回來,照例洗了個澡,給自己做了一頓早飯才晃悠悠地出門,今天她要回沈家,畢竟沈希潼昨晚就給她打了電話,說今天冷清秋要來家裡做客。
沈清瀾想起沈希潼語氣中的得意,不禁有些好笑,沈希潼,似乎從來都沒有認清過自己的位置。
她今天沒有開車,而是走出小區,去小區外面的公交站坐公交車,只是公交站離大院有些遠,沈清瀾下車再慢悠悠地走到大院門口,已經接近中午了。
原本以爲自己會是最後一個到的,可沒有想到本該在沈家出現的客人至今沒有現身,沈清瀾淡淡的看了一眼沈希潼,眼中無絲毫情緒。
只是她這一眼,落在沈希潼的眼中卻成了蔑視,沈希潼對上楚雲蓉看過來的視線,尷尬地扯扯嘴角,“清秋可能是路上堵車了,我去給她打個電話。”
楚雲蓉笑笑,“嗯,去吧。”見着沈希潼拿着手機出去了,她轉頭看着沈清瀾,“吃了早飯嗎?現在離吃飯時間還早,要不要讓宋嫂給你做點點心填填肚子?”
沈清瀾搖頭,“吃過了早飯來的。”
楚雲蓉點點頭,看着女兒清冷的臉,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其實仔細看,沈清瀾長得跟自己還是有些相似的,比如那彎彎的柳葉眉,還有小巧而挺翹的鼻樑。
楚雲蓉的神情有點恍惚,似乎是想到了沈清瀾剛出生的時候,自己抱着小小軟軟的她,她會對着自己開心地笑,小時候的清瀾,除了自己的丈夫以外,最黏的人其實就是她。
無論她走到哪裡,都喜歡跟着,所以那天她纔會帶着清瀾出去,如果那天,自己沒有因爲不忍看着女兒哭泣就把她帶出去,那麼她是不是就不會……
想到這裡,楚雲蓉臉色一白,手不由地捂上心口,那裡鈍鈍地疼,似有人拿着刀子,一刀一刀地往上扎。
“媽,你身體不舒服?”沈清瀾留意到她難看的臉色,問道。
“沒有,只是有點累了……”楚雲蓉對上沈清瀾清冷的雙眸,忽然失了語,站起身,匆匆上樓。
沈清瀾看着楚雲蓉匆匆離去的背影,眼中的情緒莫名,似乎她這個媽媽真的不喜歡自己呢,連跟她獨處這麼一會兒都不願意。
楚雲蓉匆忙上樓,把房間的門緊緊地關上,她拉開了梳妝檯前的抽屜,從裡面拿出了一瓶藥,倒了幾顆到手心看也不看就吞了進去。
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她努力順着胸口,似乎才把胸口的那口氣捋順了,她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不知在看哪裡,蒼白的臉色卻沒有馬上恢復。
忽然,她起身趴在了地上,努力地朝牀底下伸手夠着什麼東西,發現夠不到,又起身,在房間裡找了一圈,拉開衣櫃,從裡面拿了一個衣架出來,又趴在地上。然後,一個小箱子從牀底下被扒拉了出來。
箱子很有些年代了,卻雕刻着精緻的花紋,如果有專家在這裡,就會看出這個小箱子竟然是用金絲楠木做的。
大概是在牀底下放了很久,箱子上落上了一層厚厚的灰,楚雲蓉將箱子小心地放在梳妝檯上,走進浴室,出來時手上拿着一條毛巾,她小心的擦拭着箱子上的灰塵,很耐心,神情溫柔,這樣的溫柔,不止是沈清瀾,就連沈希潼也沒有見過。
確認箱子上沒有一絲灰塵了,楚雲蓉將它抱進懷裡,明明是冰冷的箱子,可是她的神情卻像是抱着一個稀世珍寶,融化了她心中所有的溫柔。
她將臉貼在箱子上,良久,才從牀頭櫃最底層的抽屜裡拿出一把精緻小巧的鑰匙,而這把鑰匙明顯和箱子上的鎖是配套的。
她將鑰匙插進鎖孔中,只聽得咔嚓一聲,鎖被打開,楚雲蓉的手微微有些顫抖,她想打開箱子,卻似乎沒有那個勇氣,猶豫了好幾次,都沒有打開。
終於,箱子的蓋子被人掀起,箱子裡的東西印入眼簾,最上面的是幾個毛絨玩具,可愛精緻的小熊,純白的,棕色的,都不過是巴掌大小,還有一隻粉色的,比那兩隻更小些,觸手柔軟,只是大概是放的年代久了,上面的毛看着有些陳舊。
“媽媽,這是爸爸給我買的小熊,可愛嗎?這只是小白,是媽媽;這只是小灰,是爸爸;還有這只是小粉紅,是寶寶,他們是一家三口。”糯糯的小嗓音奶聲奶氣地說道,胖胖的小手挨個指着三隻小熊,晶亮的眼睛裡是滿滿的開心歡喜。
在小熊的旁邊,是一個芭比娃娃,娃娃的身上穿着一套藍色的公主裙。
“媽媽,我喜歡這套裙子,你也給我買這樣一套裙子好不好?”小胖手拉着她的手,左右搖擺,晶亮的小眼神看着她,滿是祈求,“我還想要一雙白色的小皮鞋,然後我就穿着這條裙子跳舞給爺爺奶奶看,媽媽,你說好不好?”
楚雲蓉將小熊和芭比娃娃拿出來,輕輕地撫摸着,然後將他們放在牀上,從小箱子的最下面,拿出了一本厚厚的相冊,足有普通相冊的兩倍厚。
相冊是淡藍色,封面上還寫着“我的寶貝日記”。
她緩緩地將相冊打開,第一張,上面是一個胖胖的嬰兒,閉着眼睛熟睡,臉上的皮膚皺巴巴的,紅紅的,似一個小老太太,照片的下面,寫着一行小字——“歡迎你來到這個世界,我的清瀾寶貝。”字跡娟秀,一筆一劃端端正正,看得出寫的人很是認真。
第二張,依舊是一個嬰兒,似乎是長開了些,皮膚變白了,也變水潤了,睜着一雙大眼睛,露出粉色的牙牀——“今天,清瀾寶貝第一次笑了。”
第三張,小嬰兒穿着一身白色的公主裙,坐在女人的懷裡,女人抱着她,低頭看着小嬰兒,神情溫柔——“清瀾寶貝,今天是你來到這個世界第一百天的日子,恭喜你,又長大了一點。”
第四張,小嬰兒坐在搖籃裡,手裡拿着一個撥浪鼓,對着鏡頭笑得開懷,——“清瀾寶貝長出了第一顆牙齒,咬人有點疼呢。”
第五張,小嬰兒穿着小裙子,頭上戴着一頂小帽子,站在草地上,一隻小手扶着旁邊的嬰兒車,另一隻小手向前伸着,小嘴憋着,小小的眉毛揪成了一團,有點不開心,——“清瀾寶貝,儘管不情願,可是你還是勇敢地邁出了第一步,媽媽爲你驕傲。”
第六張,一個小男孩抱着一個小女孩,小女孩扎着兩根小辮子,乖巧地窩在小男孩的懷裡,對着鏡頭比着一個剪刀手,小胖手白嫩嫩的,——“我的寶貝,恭喜你一歲了,願你一生都被這個世界溫柔以待。”
第七張、第八張、第九張……
每一張,都是同一個小女孩,有嚎啕大哭的,有委屈難過的,有開心大笑的,有……
一點一滴,都記錄在這一張張照片裡,每一張照片的下面,都是一行小字,那是一個母親對女兒最美好的祝願。
最後那張照片,小女孩身上穿着一條藍色的公主裙,跟芭比娃娃身上的一模一樣,腳上穿着一雙白色的小皮鞋,對着鏡頭揮舞着小胳膊小腿,笑得歡快——“清瀾寶貝,這是媽媽見過的跳的最棒的舞蹈。”
照片到這裡戛然而止,厚厚的相冊,後面一片空白。
一滴淚,悄然滑落,正好落在小女孩洋溢着笑容的臉上,楚雲蓉一驚,慌忙伸手,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上面的水漬。
她將照片小心的抽出來,看着上面依舊是乾乾淨淨的,眼底閃過一道溫柔的光。
她的手輕輕地撫摸着照片上小女孩的臉,腦海中閃過的卻是沈清瀾清冷的臉,還有看向她是冷漠疏離的眼神,“清瀾,媽媽最終還是弄丟了你是不是?”
楚雲蓉倒在牀上,胸口的位置還緊緊貼着那張照片,眼淚順着眼角流進被子裡,她的眼神中充滿着痛苦。
“清瀾,媽媽的清瀾啊,媽媽對不起你,”她輕聲呢喃着。
她的身體輕輕的顫抖着,臉色忽的蒼白如紙,拿着照片的手倏然收緊,她猛地一驚,鬆開手。
明明胸口疼的厲害,她第一時間卻是去看那張照片有沒有被自己弄皺,看着皺皺的照片,她忍着胸口的疼痛,將照片小心的撫平,然後才撐着身體走到梳妝檯前,又吃了幾顆藥。
這一次,她緩了很久,胸口的疼痛才慢慢地退了下去,等身上的力氣恢復了些,她才慢慢起身,將散落了一牀的東西慢慢的規整好,她看着箱子裡的東西,手指在芭比娃娃的身上頓了頓,然後又將芭比娃娃拿起來,溫柔地笑了笑,“清瀾,媽媽似乎再也找不到你了,媽媽該怎麼辦?”
寂靜的房間裡,只有她一個人的喃喃自語,她抱着三隻小熊,臉上的神情似哭似笑。
**
沈希潼走到院子裡給冷清秋打電話,第一個電話並沒有人接,又打了第二個,這才接通了,得知冷清秋人已經在路上,大概還有半個小時就會到,沈希潼放心了。
走進客廳,才發現楚雲蓉不在,客廳裡只有沈清瀾一個人,“媽媽呢?”沈希潼問道。
沈清瀾不知道從哪裡拿了一本書,正隨意的翻着,聽到沈希潼的問話,連頭也沒有擡,“不清楚。”
這樣漫不經心的態度讓沈希潼心中一怒,可是想到這是在家裡,沈老爺子這會兒雖然不在家,但是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回來了,想了想,將心中的怒意壓下,在沙發上坐下來。
“妹妹,清秋說她已經在路上了,半個小時後就會到。”
沈清瀾聞言,神情都沒有波動一分,“哦。”
沈希潼臉上硬擠出來的笑意一僵,本想看看沈清瀾變臉,可是她這沒有任何反應的樣子,讓她覺得異常的憋屈,就像是她將一樣自己千辛萬苦得來的寶貝拿出來,本想在別人面前炫耀炫耀,讓別人羨慕嫉妒恨,可是別人呢,卻對此不屑一顧,指不定還在心中嘲笑她的無知。
這樣的認知讓沈希潼看向沈清瀾的眼神中多有不善,可是沈清瀾是誰,即便察覺到了她眼神中的惡意,這點惡意對於她來說,連隔靴搔癢都談不上。
跟沈清瀾交談不下去,楚雲蓉也不知道去了哪裡,沈希潼一刻也不想跟沈清瀾待在一起,就以去門口接一下冷清秋爲藉口走了。
沈清瀾繼續看着自己手中的書,沒多久,沈老爺子就回來了,同來的還有傅老爺子。
“爺爺。”沈清瀾站起來,跟兩位老人打招呼。
“我就說清瀾丫頭這會兒一定在家裡了,你這老頭還不信。”傅老爺子瞪了一眼沈老爺子,似有不滿地說道,“虧得我讓你早點回來,不然清瀾丫頭一個人在家裡多無聊啊。”
“哪裡是一個人了,她媽媽還在家呢。”沈老爺子話一頓,看了一眼,“瀾瀾,你媽媽呢?”
沈清瀾看了一眼樓上,“媽媽說有點累,上去休息會兒。”接着補充道,“沈希潼出去接冷清秋了。”
“什麼冷清秋?”傅老爺子疑惑地問道。
“一個畫家,我爸爸很喜歡她的畫。”沈清瀾接腔。
傅老爺子愛下棋,愛品茶,唯獨不愛畫,倒是對一些古董玉器之類的更感興趣,一聽是畫家,瞬間便沒了興致。
門外傳來一陣引擎聲,不一會兒,沈希潼和一個女子的身影就出現在門口,看見客廳裡的人,依次打了招呼。
然後指了指自己身邊的女子,“爺爺,傅爺爺,這位就是我說的冷清秋,現在最知名的青年畫家。”
“清秋,這是我爺爺,”指了指沈老爺子,又指了指傅老爺子,“這是傅爺爺,我爺爺的好友。”
冷清秋微微欠身,向兩位老人問好,兩位老爺子回以一禮貌的笑,客氣而疏離。
她將手裡拿着的一個袋子遞給沈希潼,“這是我送給沈老爺子的見面禮,希望不要嫌棄,這次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上傅老爺子,沒有來得及準備,還望傅老爺子不要介意,改天一定補上。”
沈老爺子微微一笑,“你有心了,坐吧。你們都是年輕人,隨意。我們老年人就不湊熱鬧了。”說着招呼着傅老爺子上了樓。
傅老爺子臨走前,還對着沈清瀾擠眉弄眼,給了她一個“我看好你哦”的眼神,看得沈清瀾很是好笑。
沈希潼臉上的笑意微僵,似乎是沒有想到沈老爺子見到冷清秋之後態度是如此的冷淡,他不是挺喜歡冷清秋的畫的嗎?現在見到真人了怎麼又是這個態度?
冷清秋似沒有察覺到沈老爺子的冷淡,臉上依舊保持着得體的微笑。
沈希潼將目光轉向坐在沙發上一直沒有開口的沈清瀾,“這位是我妹妹,清瀾。”
沈清瀾早在他們進門的時候就把手裡的書合上了,她隨後將書放在沙發上,擡頭打量了一眼眼前的女人,五官精緻,笑容得體,氣質溫婉。
沈清瀾在打量對方的同時,“冷清秋”也在打量着她,她早已看過沈清瀾的照片,但是這麼近距離的看見她本人,還是第一次,人比照片上的更加精緻好看,只是氣質卻是過於清冷了,有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感覺。
她的眼底浮現一絲趣味。
如果金恩熙在這裡的話,肯定能認出來,眼前的女人就是那天君瀾集團年會上跟蹤沈清瀾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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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在一點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