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麗華臉色發白，可還是嘴硬道：“你……你胡說什麼呀？我怎麼騙你爸了？”
“沒騙我爸麼？”這一聲質疑，已是埋沒了幼時那八年的悉心照料，程力不想這麼逼自己的姑媽，可是，他也很清楚，事到如今，他再也不能包庇誰了。
心一狠，他的眼神突變，一針見血道：“那姑媽是不是應該當着我爸的面解釋解釋，付洛琳的體檢報告是怎麼一回事？”
“……”
話說到這個份上，程麗華算是徹底明白了。
她這個侄子平時看着不愛吭氣兒，可心裡比誰都明白，她和付洛琳的秘密怕是他早就知道了，這是來跟她當面對質了……
“麗華，你是不是真有什麼事瞞着我？”
程振聲的腦子裡是長了瘤，但人還沒到不清醒的情況，雖然，程力很多話沒有說明白，但他也聽出了兒子的意思。於是看向程麗華的眼神裡，已多了幾分質疑。
“大哥，我，沒有……”
自己的妹妹自己清楚是個什麼東西，她越是這樣說，程振聲的感覺就越不好：“到底有沒有？”
“也就是，洛琳的體檢報告，是她自己給我的。”
“什麼意思？”
“就，就是她自己給我的意思。”
“假的？”
話說到這個份上，程振聲就是想幫妹妹找理由也找不到了。
當初是他讓程麗華去查付洛琳的，因爲這件事她還找自己拿了好幾回錢，爲的就是查清楚付洛琳有病沒有病，可她現在說報告是付洛琳自己給的……
他是再傻也聽出了這話裡的意思，頓時，氣得全身都顫抖起來：“麗華，連你也騙我？”
一聽哥哥這口氣，程麗華心知不好，馬上喊起了冤：“哥，不可能是假的吧！這個還能造假的？”
“你，你……”
對妹妹已無話可說，程振聲掀開妹妹的手，直接轉眸看向程力：“你說，到底怎麼回事兒？”
“付洛琳早年做過手術，子宮受損嚴重早就被切除了。”
聞聲，程振聲震驚了。
昏黃的老眼在兒子和妹妹之間梭轉了許久，終於一聲長泣：“麗華，你到底拿了人家多少好處，值得你這麼對我？”
“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事情敗露，程麗華也不敢再否認，只哭着去拉哥哥的手：“大哥，是洛琳主動給的我體檢報告，我只是圖省事就沒有再去弄……”
“你還在說謊？你還想騙我？”
說着，程振聲又一次推開了妹妹，痛心道：“如果只是這樣，程力怎麼會問你房子店子的事？你敢說你不是拿了人家的好處纔來騙我的？”
“哥，你別生我氣，我錯了還不行嗎？”
“麗華，你太讓我失望了。”
唯一的妹妹，離婚後他給她吃給她住，還給她錢用，結果，換來的也不過是背叛。這一次的打擊對程振聲不小，他跌坐回沙發上，一手捂着心口，一張臉也是青黑青黑的。
看他那樣子，程麗華擔心他是要犯病，馬上又撲到他身邊哭了起來：“哥，你消消氣，身體要緊啊！哥……
“唉……”
長長一嘆，很想推開自己的妹妹，可那時候程振聲突然感覺自己的手腳都已使不上氣力。
老伴死了，兒子不認他，妹妹現在爲了一個外人也出賣了他。活了一輩子，臨了臨了竟是個衆叛親離的下場，程振聲也是悔不當初啊！
報應啊！報應終還是來了……
那是程力第一次看到父親有悔意，也是第一次覺得，他是真的老了，力不從心了。
做爲兒子，他雖然不認可父親的所作所爲，但他也有應盡的義務。沒有再廢話，他直言道：“回醫院吧！趁我現在還願意送您。”
“總是要死的人，回不回醫院有什麼關係？”
說罷，程振聲突然間老淚縱橫：“落葉歸根，還不如回老家呢！”
人哪有不怕死的？
他的好日子都沒過上幾年，他還沒有享過天倫之樂，怎麼捨得就這麼死？
“回醫院，如果您還想看到你的孫子出世。”
到底是不忍，程力最終還是撒了謊，只是這話一出，程振聲那雙老眼裡瞬間便迸射出耀眼的光亮：“孫子？你……你什麼意思？”
“晶晶有了，我的種。”
沒有誰比他更清楚父親最想要的是什麼，雖然路晶晶現在還沒有懷孕，可是，總會有的。
“真，真的嗎？啊！真的嗎？我的乖孫子……”
說話間，程振聲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路晶晶平坦的小腹上，一雙眼，頓時更紅了：“唉呀！唉呀！這可是天大的喜事，我……我沒有聽錯吧？啊？”
“回醫院嗎？”
這一次不等程力再催，程振聲已主動站了起來：“回，回，現在就回，怎麼也得再活一年，一年就夠啦！”
人是站了起來，可身子一個不穩，差一點就倒下去，還是程力眼疾手快穩穩扶住了父親。那一觸之下，他才發現，不過幾日的時間，父親又瘦了，全身都摸的一手骨頭。
鼻子一酸，心頭更覺沉重，再回眸，卻見父親捏着袖子看着路晶晶，又狠狠地抹了一把淚……
那一眼，是悔！
程力要送父親回醫院，可程振聲卻非要程力帶上路晶晶，說一起到醫院做個產檢，確保他的大孫子沒事才能心安。
路晶晶懷沒懷孕自己心裡最清楚，自然不敢應下來，但程力卻一幅沒事人的樣子，淡然自若道：“爸，很晚了，b超室晚上都不上班，怎麼檢查？”
“唉呀！這不還是第一好的醫院麼？怎麼能晚上不上班，這不是耽誤人事兒麼？”
聽着父親的抱怨，程力回眸，深深地看了路晶晶一眼，又道：“明天吧！我明天就帶她去檢查，不差這一晚上。”
可這話卻讓路晶晶的心也亂了起來，她都沒有懷孕，做什麼產檢啊？
明天要真去了豈不是得穿幫？
可是，她也能很明顯地感覺到，自從程力說了這個之後，程振聲對她的態度已是180度的大轉變。
雖然，她很清楚，他會這樣並不是因爲對自己有多滿意，而是期待自己能給程力留後，但到底不用再擔心他來找自己麻煩。
這恐怕也是程力會撒這種謊的主要原因了。
“可是我急啊！”
“您再急也得讓她好好休息，不爲大人想，也得爲孩子想。”
程力到底還是個會說話的，句句說到了點子上。
程振聲很緊張自己的孫子，順帶着連路晶晶在他心裡也金貴了起來，馬上又看着路晶晶吩咐：“也是，也是，那你就在家睡着吧！不過，明天一定得去醫院檢查。”
聽到這些，路晶晶哪裡敢反駁，連忙乖順地點頭：“喔！好。”
事情都安排好了，程力扶着父親要離開，程麗華趕緊跟上來要幫手：“哥，還是我來扶你吧！”
可程振聲就算被‘有了大孫子’的喜事衝暈了頭，但‘仇’還是記的。
輕輕推開她的手，他一張臉鐵青：“你不是有自己的房子了，從今天開始，你就回你自己的家吧！”
“哥！我都認錯了，你咋還不原諒我啊？”
“不用再說了，從現在開始，咱倆各走各的道。”說罷，程振聲堅定地將手交到了兒子手裡，然後，拄着手仗便蹣跚而去。
只留下被嫌棄了的程麗華，哭爹喊娘地在路晶晶家裡懊惱了好一陣……
送走了程麗華，路媽媽終於忍不住從房裡走了出來。
看見女兒正在收拾客廳，馬上奪了她手裡的抹布，追問道：“晶晶，你真的有了？”
母親問得直接，路晶晶卻不好意思地紅了臉：“沒有，是程力怕他爸在這裡鬧隨便說的。”
“真的沒有？”
路媽媽明顯不信，但路晶晶卻只是又反奪過母親手裡的抹布，繼續擦着茶几：“媽，這種事我能騙得了你麼？
話雖然這麼說，但路媽媽的眼睛卻一直在女兒身上找着，腰身，肚子，臉色，胸部，一個都沒放過。
畢竟是過來人，又想着女兒這段時間的各種反應也正常，一顆懸着的心終於還是落回了肚子裡。她也相信，如果路晶晶真的有孩子了，她不敢再瞞着自己。
“可你們這樣就能騙得過程家那個老頭子？”
一聽這話，路晶晶也停了手，爲難道：“也沒想騙他多久，至少……不能讓他在這裡一直鬧您不是嗎？”
“你呀？讓我說你什麼好？你們這樣是不對的。”
知道母親是關心自己，可路晶晶這時候也真沒什麼心情聊這個‘假懷孕’的事兒，馬上扔下手裡的抹布，撒嬌般撲進了母親懷裡：“媽，這時候我心裡就夠難受了，能別再罵我了嗎？”
女兒如此依賴自己，這讓路媽媽很欣慰，可聽到她話語裡的疲憊，路媽媽到底還是心疼：“因爲那兩個孩子的事？”
“嗯！如果可以，我還真願意那是我的孩子，可壓根不是啊！爲什麼那些人連這種事也要拿出來做文章？”
“人家想害你，還能使什麼好招不成？”
路媽媽說話一針見血，但句句是事實，路晶晶很失落：“媽，我是不是很沒用，保護不好您，現在又連累了我身邊的人。”
“晶晶，你以後做事不能再拖泥帶水了，既然現在事情都發生了，要不，一併解決掉吧！”
憑良心講，路媽媽想讓女兒和方一卓在一起，哪怕不要做方家的大少奶奶，哪怕還是像以前一樣離開這裡，到國外定居。
可是，兒大不由娘，女兒有自己的想法了，是她不能左右的。
所以，就算不支持她和程力在一起，她也必須讓女兒拿定主意，快刀斬亂麻：“無論你是要跟程力在一起，還是要跟方一卓在一起，現在就敞開了說清楚，不要再拖拉下去了。”
“可一卓現在被那個壞女人整的好慘，他爸要是知道他連結婚這種事也拿來騙他，會不會氣死？”
氣死還是小的，一旦杜美莎和方一哲拿這件事大作文章，方一卓想進方氏高層也就徹底成了泡影。她比任何人都急，比任何人都想趕緊跟方一卓把關係捋清楚，可是，如果一時衝動又犯下不可挽回的錯誤怎麼辦？
她不是貪心，只是太害怕會因爲自己傷害到身邊的人。
包括母親，包括程力，也包括方一卓……
“紙，是包不住火的，哪件事你們最後瞞住了的？不都是越瞞越糟？”
聞聲，路晶晶也動搖了：“是啊！紙終歸是包不住火的，我應該站出來說明一切了。”
“晶晶啊！媽相信你做得到的。”
“嗯！我一定做得到。”
一直下不了決心，是因爲她過於優柔寡斷。
可如今，真的不能再退讓了，暴風雨總歸是要來的，早來晚來都是來，逃避永遠不是解決問題的最好辦法。
所以，她真的不能再縱容方一卓下去了，一定要說服他主動說出真相，一定要讓他接受現實，徹底放棄她。
那*，誰都沒有睡着。
天亮的時候，路晶晶早餐都沒顧上吃便直接趕去了醫院。
醫院門口果然圍了許多記者，路晶晶便窩在停車場裡給程力打電話，很快，接到電話的程力便從樓上下來，看到她的上，也不說話，只是大手一伸，將人拖進懷裡。
擔心了一晚上，結果，這個男人眼底的憔悴之色更濃。他抱得極緊，那種力度，甚至於讓她感覺有些疼，可她還是一動不動地任他抱着。
他本該是泰山崩於頂而色不改的那種人，可現在……
“怎麼了？”
“四少前幾天坐專機過來了。”
聞聲，路晶晶眸光一燦，激動得從他懷裡掙出出來：“四少來了？”
也不是她犯花癡，可自知從慕千雪和宋三少扯上有關係後，她對宋家的四位少爺感覺就格外不同。怎麼說呢！慕千雪的家人就是她的家人，慕千雪的親的就是她的親人。
雖然她現在不知道千雪身在何處，可是，程力都能找到她，她相信三少也一定會找到千雪。
所以，總有一天四少還得是千雪的家人，所以，她一聽說四少過來了就有些期待。不過，最主要的是想問問四少三少的情況，看看他到底有沒有在找慕千雪。
結果，人來了她都不知道……
“唉呀！早知道你應該讓我見一面的啊！也好……”
話以這裡，她才注意到程力眼神有些不動，想到他叫四少過來的理由，她馬上便住了口，改問道：“那，你爸的病四少怎麼說？”
“四成的成功率，不死在手術檯上，就會變成白癡。”
知道他說話直接，可直接成這樣，還是讓路晶晶心頭一抖：“那，那……”
“我爸說寧死也不做手術，我想勸勸他，所以才說了那些話，你不會怪我的是嗎？”
難得他這樣的小心翼翼，原來是爲了這件事。
路晶晶認真地想了想，問他：“你是覺得，如果你爸掂着孫子，就會答應手術了？”
“嗯！”
聞聲，路晶晶卻搖了搖頭：“你爸爸不會同意的，就算他活下來了，傻了也一樣等於見不着孫子。”
這個問題他也想過了，所以現在急的就是這個：“四少說，如果不手術，最好的辦法就是靜養，讓他在最後的時間裡，過得安心，順意。”
“所以，如果他知道我懷孕了，程家可能有後了，心情就會好了是不是？”
“……”
程力沒有吱聲，但表情已說明了一切。
倒不是真的介意他這樣騙人，只是路晶晶也有擔心的地方：“可我沒懷孕也瞞不了幾天啊！”
“總會有的，是不是？”
他承認自己是自私的，所以這陣子他都沒有避孕，爲的就是想讓路晶晶早一點懷上。
不是他的思想保守，只是，父親是地地道道的農村人，在他的觀念裡，不孝有三，無後爲大。所以，自己沒結婚沒孩子就一直是他的一塊心病，現在，他已病入膏肓，做爲兒子，他只是想讓父親走得安心一些。
而且，只要路晶晶有了他的孩子，那什麼方一卓也可以直接滾蛋了，都不用他親腳‘踢’。
那時他的目光真誠，不帶任何隱瞞和欺騙，雖然，路晶晶因爲失去過兩個孩子，所以一直對懷孕有所抗拒，但看到他這樣期盼的眼神，她仍舊不免心動。
正如母親所言，她不能再拖泥帶水了，決定和誰在一起，就一定要勇往直前。
既然她的選擇是程力，婚姻還是孩子，那都是日後必須會考慮的事情。現在不過是把日後要做的事情提前了一丁點而已，有什麼不可以？
來的時候她已堅定了決心，一定要做個勇敢的女子，所以，回望他一笑，她亦溫柔點頭：“嗯！總會有的。”
說着，她又主動道：“呆會兒我就去看醫生，沒有也能備孕的是不是？”
還記得昨晚上程振聲的話，一定要讓她來做產檢，所以，就算是裝裝樣子她也應該走一趟婦產科，不如就順勢而爲。
一來安了程振聲的心，二來她也想告訴程力，無論他的決定是什麼，她都支持他，無條件的……
“晶晶，謝謝你！”
謝謝她這樣善解人意，謝謝她無條件的信任，也謝謝她相信自己……
聞聲，路晶晶笑着勾起了嘴角：“是我要謝謝你，謝謝你昨天晚上替我做的一切。”
也謝謝他一路對她的包容，她是那麼不堅定的一個人，可爲了這樣不爭氣的她，他昨天罵了自己的父親，罵了自己的姑姑。
爲了她，他幾乎放棄了自己所有的親人，就連死去的母親的遺願也不顧了。
他對她這樣好，而要求不過是想讓她替他生個孩子，她有什麼做不到的？
其實，她也想替他生孩子的啊！生很多很多像他一樣的孩子……
程力看着她，擡起的長指緩緩拂過她的臉，竟是難得一見地紅了眼圈，從現在開始，他要盡他所能讓這個傻女人幸福。
這纔對得起她對自己的一片深情……
那時停車場裡靜諡，只有彼此凝望間滾灼的呼吸聲，他的指尖落在她的眉骨，傾身一吻的同時，他們的身後卻不合時宜地傳來一個公式化的聲音。
“程總，付市長有請！”
題外話:
最近好少人留言，泡呢？咋不見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