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靜大才好,所謂法不責衆,難不成你以爲皇上還會爲了一個不知好歹的德嬪責罰這後宮的所有妃嬪不成!”宜妃說這句話時,明顯心有怨念,這一點從手中被撕扯成兩半的錦帕上不難看出她此時的心情到底如何?
齊嬤嬤低着頭,視線始終沒有離開宜妃。作爲宜妃的心腹,她對於宜妃的某些想法還是清楚的。德嬪爲人看似溫婉端莊,實際上行事霸道又無理,以說是以權至上,典型的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那些嬪妃貴人的大多依附於人,即便被爲難,也只能是咬着牙認了。
而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德嬪倒了,失了權柄,還丟了兒子,就算下一任新帝曾是她兒子,那也是曾經,現在可跟她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雖說這死人沒能力跟活人爭,但是這活着人夠蠢,那也就怪不得死了這麼多年的人還能繼續得利。
“娘娘的意思,奴婢明白了。”齊嬤嬤聲音微低,臉上卻帶着一絲算計的笑意。
宜妃沒有任何的表示,只是態度淡定地將自己撕成兩半的錦帕丟到面前的桌上,雙手習慣性地交疊在一起,目光卻看向門外,眼神悠長卻滿是深意。
等到齊嬤嬤離開之後,宜妃想着近來吃了不少苦頭的德嬪,嘴角慢慢地揚起,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來。德嬪既然選擇糊塗到底,她自然不會想當那種損己利人的傻子,而是順勢往前推了一把,讓德嬪嚐嚐她當年嘗過的委屈。
明明她纔是貴女,而德嬪一個宮女出身的妃嬪,卻處處站在上峰。原本這也不是什麼深仇大恨,畢竟很多事情並非只要努力就行,當年的局勢,她一個女人無法摻和,卻明白其中的厲害,只是心裡多少有些不服氣。若說一開始她同德嬪成爲對頭只是因爲康熙想看到她們爭,那麼之後會成爲仇敵,全是因爲德嬪千不該萬不該對她的十一下手。
雖說十一的身體原就不好,若德嬪不當這個幕後推手的話,十一就算長不大,卻也不會走得那般早。現在好了,她親手推開能力有爲的老四,又陰差陽錯地讓老十四被圈禁,就是到了這般田地,依舊不知悔改,這纔給了她動手的機會。
別以爲她費了那麼多的心思,真的就只是爲弘旻和完顏氏討回一個公道,她覺得完顏氏受傷讓她打臉不假,卻也沒有到這種不死不休的地步。她會出手,不過就是想借題發揮,將往年的夙願一併解決了。畢竟有個心機深沉且心狠手辣的對手存在,不管她過得好與不好,那都是讓人覺得不安的,真論起來,也不過就是一句話——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有宜妃在後面當推手,宮裡頭不說風起雲涌,卻也風波不斷,至少對於永和宮而言,這日子是一天比一天難過。
宮外,忠勇郡王府。
婉兮真的是許久不曾見過家人了,雖說胤禟是真把她捧在手心裡,事事都依着她,她卻不能不管不顧,事事都隨着自己的性子行事。她少有主動要求胤禟提攜或者照顧她阿瑪和哥哥的意思,不過在同等條件下,能幫一把的她也不會推辭,畢竟機會這個東西稍縱即逝,你若是不爭取,那就等於是將到手的利益拱手相讓。
對於這種事,上一世的婉兮可能只會眼睜睜地看着一個又一個的機會從自己的眼前溜走,因爲那時的她連自己過得好與不好都保證不了,哪裡還有能力爲家人謀福利和好處。而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死過一次的人,再不會爲過去那些並不值得糾結的事情去折磨自己,更不會爲了所謂的名聲去委屈自己或者家人。
死過一次才知道值得你珍惜的人不需要你委屈,而不值得你珍惜的人,往往總是想着從你這裡得到什麼,或者說得到更多。
“這次的事情額娘也不知道該什麼好?說你不該受傷也不對?畢竟不受傷又不能救孩子。這事說來說去都怪那不安好心的德嬪和十四阿哥。”齊佳氏每每只要想到婉兮命懸一線的事,就恨不得擋在前面的人是自己。
這人上人下的,奴性思想早就已經刻進了人的骨子裡,所以即便齊佳氏恨到不行,那也僅僅是想着替女兒擋下這些,或者罵上德嬪他們幾句,卻不是想着要了他們的命,畢竟對皇族出手,那跟行刺沒什麼兩樣。
婉兮坐在炕上,手裡捧着一份燕窩,慢慢地喝着,聽了齊佳氏的話,不由得輕輕笑道:“額娘,不管他們打着什麼樣的主意,女兒也好,弘旻他們也罷,只要沒事,其他的都不必太過計較,畢竟他們現在的日子也不好過。”
婉兮眨着長而捲曲的睫毛,明亮的雙眸裡閃過一絲嗤笑,顯然嘴上是這樣說,但是在她心裡對於康熙自欺欺人的決定還是很不屑的。那樣的事情,不管他怎麼掩飾,已經發生過的事情根本不可能抹去痕跡。這次的事情表面上都成了她的責任,可是最終吃虧的還是康熙想要偏心的胤禎,誰讓他們還在外面,而他寵愛的老十四已經被他圈禁起來了呢!
齊佳氏點了點頭,衝着婉兮揚起一抹笑意來。正如婉兮所說,只要她和孩子都沒事,其他的事情的確不那麼重要。
“他們不好過那也是自找的。”齊佳氏見婉兮吃得開心,這心也稍稍放下了些,她就怕她的身體不好,現在看來郡王爺比他們還擔心,進補一事都安排的十分地妥當。
“不管他們是不是自找的,這事可不是他們說完就能完的。皇阿瑪主意倒是打得不錯,可惜有些事情不是自己吃虧,永遠都不會感受到那種絕望帶來的恐懼。若說之前女兒還想着息事寧人,那麼現在,與其讓人當成軟柿子,想捏就捏,還不如奮起反抗,做個惡人,至少這樣自己不用次次都受委屈。”婉兮放下手中的碗,擡頭的瞬間,臉上閃過一絲堅忍和冷笑,顯然再一次經歷生死的她再也不想爲別人的錯誤而受苦受罪了。
齊佳氏看着她這樣,臉上閃過幾分心疼。有些事情她是無法替女兒做決定的,畢竟牽扯太多,而他們又無力幫忙,最終便只能這樣眼睜睜地看着她受罪。現在女兒立起來了,他們雖然有些擔憂,可更多的是放心。
眼下皇上已老,再能撐又能撐幾年,而郡王年輕力壯,又同同是年富力強的雍親王關係甚好,再加上女兒又救了雍親王長子一命,只要不出意外,未來郡王府的前途光明。
“你心裡有打算便好,這種事額娘這邊幫不上你的忙,不過只要是咱們能做到的,你也不要吝嗇開口。”齊佳氏也不管婉兮怎麼想的,她就是表明一下他們的態度,讓她知道孃家人對她還是關心的,她不必有什麼負擔。
婉兮看着滿臉關心的齊佳氏,心裡一陣感慨,她心裡清楚自己做這麼多的確是因爲她對家人的感情,但更多的是愧疚。上一世的種種,她已經不想再去回想了,但是事實就是事實,不會因爲她不去想就會直接消失。
她會落到那樣的結局,他們又能好到哪裡去?依着董鄂氏的性子,肯定會趕盡殺絕,就算有胤禟的維護,可誰能保證這份維護就能一直堅持到最後!
罷了罷了,這一切都已經過去了,董鄂氏已經不在了,董鄂一族也因着他們持續不斷的打壓變得越來越沒落了,嫡枝趁着機會也開始奮起奪權,想要拿回一切,董鄂一族內部相鬥,婉兮他們自然是躺在一邊看好戲,再適當地推波助瀾,讓一切都變得更精彩。
這麼多的世家大族,下去一個,必然就會上來一個,婉兮心知他們家不可能取代嫡枝成爲完顏一族的領頭人,但是趁着這個機會分得部分權力也算是爲他們這一枝的後代謀取應得的福利,不然就他們以往的地位,家中子弟,還不是嫡枝說如何就如何?
“額娘放心便是,女兒什麼時候同你們客氣過,而且現在阿瑪和大哥做得事還不都是爲了女兒。”婉兮想着爲自己忙前忙後的阿瑪和大哥,臉上的笑容不由得深了許多,神情也不由自主地變得柔和起來。
齊佳氏坐在婉兮身旁,雙眼打量着女兒,見她真的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也就放心了。她今天會過來,除了是胤禟的一片心意之外,也有她自己的意思。很長時間不見女兒,中途又接二連三地出了這麼多事,她若是不親眼過來看看,如何能放心。好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若說她還有什麼覺得不滿的,那應該就是她的女兒頻頻被人算計受傷了。
新舊更替,會有很多的動盪,這一點她還是明白的,但是這都是男人的事情,爲什麼因果卻要落在她女兒身上。有的時候,她也恨不得把那些算計她女兒的人統統都給處置了,可惜那些人身份多比她高,勢力亦比她大,以至於他們爲人父母的,想幫自己女兒一把,還只能從側面着手,這叫她如何能甘心。
“話是這樣說,但是真論起來,是阿瑪額娘沾了你的光。”齊佳氏伸手握着女兒的手,感覺到她的手心微涼,嘴上沒說,心裡卻清楚,這都是受傷之後造成的。氣血不足,這手腳如何能暖和。可她明知道原因,卻又無力去改變,這纔是讓她覺得最無力的地方,“有的時候額娘寧願你自私一點,也不願意你總是想着大家,不顧你自己。”
“額娘放心吧!女兒就算是爲了你們也會好好照顧自己的,像這次的意外,以後不會再有了。”婉兮說這話時,眼底閃過一絲冷光,神情更是變得凌厲幾分,想來這一次的事情影響的不只是胤禟他們,還有婉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