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自家老二的這門婚事,老謝可謂是操碎了心。
家裡邊兒窮啊。
窮到啥程度?
一家四口靠着八畝地過活,從自己成家到現在,一年四季老謝就沒有一天能歇在家裡頭。他自己個兒都不知道兩個兒子是怎麼長起來的。可是人就是這麼個東西,不論窮富,只要老天還給口飯就能活下來,也就能活下去。
時間一年一年的過,兩個笤帚疙瘩大的兒子一晃眼兒的功夫也都像地裡邊的青苗一樣,不知不覺的竄的比自己都高了一頭。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知道爹媽不容易。老大謝帥那時候考上了高中,知道家裡邊兒供不起,直接就去濟南軍區,參加了老山輪戰。後來負了傷,坡了一條腿。
可是這條腿也沒白坡,當時謝帥是頂着敵人的炮擊救戰友才被彈片打穿了腿。而救出來的那個戰友,是個衛生員。
因禍得福得了個個人二等功不說,復原的時候還直接領回來個媳婦。
不過人家女娃娃不要彩禮,辦置也得筆錢。謝帥的那點兒復員費雖然不多,可是在當時也是筆不小的款子。三年前,家裡邊兒東挪西借,欠了一腚眼子的饑荒,倒也給謝老大成了家。
可家裡頭就這麼點兒能耐,操辦一個兒子成家立業都是老牛拉破車,實在是沒有餘力去拉扯後來的。
虧得自家這老二謝克跟他大哥一樣懂事兒,知道家裡邊兒不容易,哥哥腿腳不不利索,本來日子過得就緊。要是自己上學成家,大哥家肯定受拖累。
不想再給添累贅,上完了初中就主動提出來不念了。倒是有學有樣,跟他哥當年似的自己個兒瞞報了年齡,偷着摸着的參了軍。在部隊裡一呆就是兩年,本想着在部隊好好表現,能提幹就提幹,不能提幹就一直轉士官留部隊,反正決死是不想回來讓爹媽和大哥大嫂操心了。
偏偏不巧,兵沒當到兩年,小平同志大手一揮,百萬大裁軍。
整個團的建制都撤銷了。別說像他這種沒立過功的新兵蛋子,就連那些立過大功的老兵,幹了好多年的班長排長,部隊都含着淚的往回清。一些在老山拼過命灑過血的,師長軍長求情寫白條都不好使。爲了建設一支現代化強軍,留下來的要麼是有專業技能的,要麼就是軍事水平過硬的,要麼就是有學歷的。
偏偏,這三樣謝克都沾不上。
回到了老家,謝克自感沒臉見爹孃,說什麼都要出去打工,自己搏一份身家出來。
兒子越是這樣,謝老漢這心裡頭就越虧欠。
自己雖然到了半截入土的歲數,可是還能幹的動。
自己日出來的兒,要是給他成不了一門親,那要自己這個爹還有啥用!
一哆嗦就完事兒了,那這二十多年的爹,兒子叫着是管個蛋的?!
就這麼的,從去年開始,謝老漢就不顧二兒子的反對,拖媒人在周遭物色姑娘。
可是現下里邊兒姑娘家出嫁,要的彩禮可不少。
找來找去,媒人給找了個柳毛鄉的姑娘。
姑娘長得有點兒胖,不過看過之後謝老漢倒是覺得是個本分人家的閨女,就替自己兒子定了下來。
一開始媒人說的倒是好,彩禮兩千,給一間房子,五畝地。一套新傢俱,外加錄音機電視機。
冰箱啥的農村也用不上,就不要了。
這價格還算是公道,謝老漢當即就答應了下來。
可是沒成想,這親事剛剛定下來,姑娘家那頭不知道怎麼的,就反了性子。
彩禮從兩千提到了三千。轉頭,又說電視機得是彩色的,黑白的可不成。
謝老漢尋思着三千也是行情價,彩電現在倒是比前些年便宜了不少,咬咬牙答應了下來。
害怕再漲猴,專門讓媒人給說明白了,自己也就能做到這麼多了。
見謝老漢答應的乾脆,那邊似乎也知道自己定了親之後提條件有點說不出道理,也就定了日子準備給倆孩子結婚。
謝老漢本來一顆心放到了肚子裡,安安心心的辦置日子了,可是沒想到臨了臨了的,還是出了岔子!
怎麼回事兒呢?
這就離婚禮不到五天了,媒人突然找上了家門兒,說是新娘子家裡邊兒說了,現在家家戶戶結婚都有小汽車接送,辦置的風風光光的。知道謝家條件不好,可是婚禮那天親戚裡道的都在,至少得讓孃家人門面上過得去。
這他孃的謝老漢就撓頭了。
你說自己家三代貧農,莊子裡的老支書就是見過最大的官兒,莊子前頭開小賣鋪的來三兒就是見過最有錢的老闆。上哪兒去給找小轎車這麼高端的物件兒?
外加上之前一漲再漲的條件,謝老漢徹底不幹了。
按照規矩,之前一直都是媒人在中間傳話。謝老漢氣急之下直接撂了臉子,讓媒人把親家直接叫過來說話。
那媒人這段時間在當間兒夾的也挺難受,心裡邊兒其實也對孃家那頭朝令夕改的有點兒微詞。就這麼,直接把兩家老人聚到了一起。
謝老漢本來想着孩子的婚事現在都通知家裡邊兒的親戚,想和和氣氣的把事兒商量商量。
可是越想越氣,這一見面,沒控制住,直接拍了桌子。
“老謝大哥。”
大炕對面,準新娘農春芳的父母見謝老漢拍了桌子,目光有些躲閃。
夫妻二人交換了一下眼神之後,孃家媽開了口:“按說哩,這小汽車此前俺們沒提,現在說出來倒是沒理。可是話得兩頭說你說是不?你出門兒瞅瞅,現在哪家哪戶孩子辦事兒,沒有個小汽車充門面?俺們家閨女沒多要你彩禮,也沒起啥高調,就想要個小汽車結婚那天把俺閨女從孃家接過來,這過分嘛?至於你發這麼大火氣,跟俺兩口子吹鬍子瞪眼兒咧?”
“就是哩,要是沒能耐,娶個啥媳婦兒?那驢配個種還得找個彪子肉多的哩,俺家嫁姑娘,彩禮就收了你三千,還不準俺辦事兒當天風風光光的,在鄉親頭前有個臉面?”
自己老婆說的在理兒,孃家爹偷偷看了看謝老漢,嘟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