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王家堡的趁火打劫,謝家送親的隊伍都炸了。
王家堡背靠公路,靠着這個發財的事兒十里八鄉的都知道。雖然現下里一切都向錢看,但是山東這邊到底是孔子家鄉,從古至今來都是以禮處事。
雖說早時候山東多豪強,可那是世道艱辛,官逼民反,跟現在可不一樣。
背後說起王家堡,十里八鄉都難免吐吐口唾沫。
可也就僅此而已了。
世道變了,現在有錢的人腰桿子硬,不論人信什麼,這一點都不得不承認。甚至於有的人吐完了唾沫,心裡邊還得嘀咕一聲,要是俺村兒靠着公路,俺也那麼幹。
但是說歸說,現在撈偏門兒撈到了鄉里頭上,這就過分了!
特別在人大喜的日子裡頭,這欺負人還能咋欺負?!
迎親的隊伍當中,幾個年輕的小夥子容不下這口氣。三言兩語罵不過癮,直接就擼了袖子抄上了前去。
李憲原本尋思着今天是謝老二大喜的日子,能用錢解決的事兒就給點錢算逑。仇怨暫且記下,來日方長。
可是還沒等他掏錢,這邊就已經直接抄了傢伙!
場面一下就失了控。
謝老大的想法跟李憲差不多。
本想着拉架,可是奈何腿腳不夠用,上前舞札了幾下,便被王家堡的幾個小青年一把推翻在地。眼看着,事情鬧大了。
見到這一幕,李憲一把拉住了想要上前幫陣的謝老二,“這不是你該乾的事兒!”
聽到李憲一聲大吼,謝老二怒道:“二哥兒,那俺該幹啥?大傢伙都是奔着俺的事兒來的,俺要不上,當了縮頭烏龜,那日後還能在莊子裡擡起頭來?”
“老二,聽你表哥的!這邊兒有我們支應着,你現在趕緊帶着後面驢車抄小道繞過去。沒時間了,不管咋說,接親的時辰不能錯過!”不得不說,李清雖然此前沒個主意,可是遇事怎麼慫過去倒是頗有心得。
“可是......”謝老二一跺腳,急道:“可是轎車擋在這兒了,這俺去了也沒用啊!帶着驢車過去,那邊兒還不得炸廟?!”
李憲快被這小子氣死了!
直接給了他一拳頭,“啥叫沒用?!到了那兒誰要是給你臉色看,你就乾脆告訴他,閨女是嫁給車還是嫁給人!要是那邊刁難你,老二,你二話不說直接走。大不了,這門親不要了!”
李憲一聲大吼,將謝老二徹底震醒。
再聽身邊幾個老成一些的親朋相勸,在李憲的目光鼓勵下霍然回頭,跳上那栽了彩禮的拖拉機,帶着幾個驢車和吹打班的老頭們,趁着前面打成一團無暇顧及的空檔下了公路,直奔柳毛鄉而去!
.......
卻說柳毛鄉這頭。
眼見着時間已經快到,可是還沒見接親的人過來,孃家那頭的賓客已經是議論紛紛。
“這咋回事兒這是?怕不是路上出了啥幺蛾子吧?”
“咋能!從謝家莊到咱柳毛鄉一共沒幾裡地道兒,從那頭過來放個屁到這頭都不定放完,能出啥事兒?我聽說,前陣子老農家和婆家那邊兒不知道因爲啥事兒鬧得有點兒不愉快,不會是那邊兒悔婚了吧?”
“扯淡!這日子都定下來了,要是這個時候悔婚,那成啥了!”
眼看着時間還有五分鐘就要倒了七點半,新娘子一家也都搓了手。
正當王桂芬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從炕上起來坐下坐下起來反覆不定之時,就聽到外面不遠處,傳來一陣喇叭銅鑼的吹打聲。
“來了!”
“趕緊趕緊,接親的來了!”
聽到身邊衆人哄哄,王桂芬趕緊和老頭農連朝一起從炕上起來,伸直了脖子向外看去。
可是這一看,兩口子臉上剛剛興起來的一絲喜氣,沒了。
只見自己的準姑爺子謝老二,身穿套皺皺巴巴的老式西服,胸前別個大紅花,迎着噼裡啪啦的鞭炮,大步流星氣喘吁吁的就進了門兒。
身後,一臺拖拉機突突突個不停,上面披紅掛綠的都是彩禮。
可是......
“車呢?小轎車呢!不是說好了,兩臺小轎車過來接親?車呢!”
謝克一進門兒,迎頭就是劈頭蓋臉的詢問,大口大口的喘勻了氣兒,他纔看了看屋裡邊兒大眼瞪小眼兒的一衆孃家客,指了指西邊方向:“車一早就來了,可是到了王家堡,讓那邊兒給堵了!”
“放屁!”
王桂芬爲了闖臉,昨天招待來客的時候就誇下了口,說是爲了娶自家閨女,老謝家備了兩臺小轎車,就連縣長家嫁閨女都沒有這樣的風光。
一心一意的就等着今天車子過來把自家閨女風風光光的接走了,可現在。
看到空蕩蕩的門口,聽着屋裡邊兒人的竊竊私語,王桂芬覺得自己這臉面,沒了。
“俺說你們老謝家真有意思,沒有就是沒有。沒那個能耐就是沒那個能耐,你們充什麼大瓣蒜?啊,讓媒婆過來騙俺說兩臺小汽車接親,現在可倒好,你家這拖拉機和驢車,是咋個意思?”
“我看你家這就是算計好的!吃定了俺家嫁閨女,你人到了我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是嗎?俺還真就不着你這個道!俺閨女這還沒過門兒哩,你們老謝家就跟俺兩口子使招,那日後俺這老丈人老丈母孃,還咋當?!”
謝老二別說此前就憋了一肚子氣,就說今早,這一路過來心裡的火都竄了五丈高。
被王桂芬當着這麼多孃家客的面劈頭蓋臉的一頓罵,雙拳立刻就緊握了起來。
想到此前李憲的交代,他深吸了一口氣。
“俺問你,你們家嫁閨女,是嫁給人還是嫁給車?”幾乎是牙齒髮音的,他問了這麼一句。
“老話說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可是現在都啥年代了?要是隻顧穿衣吃飯,俺家是養不起閨女?俺閨女嫁給你謝家,沒要你大幾千的彩禮,沒要你三垧五垧的耕田,俺閨女一輩子節這麼一回婚,就要臺小汽車過來接,你老謝家都忽悠搪塞,你還有臉問俺?”
聽着王桂芬的挖苦,謝老二重重的點了點頭。
“行,俺明白了。”
“老二、說兩句軟話,這人都到了,大喜的日子可別鬧掰了!”眼看着謝老二臉色黑的快要滴出了水,後面一個吹喇叭的老漢扯了扯他的袖子。
謝老二看了一眼坐在炕上,蓋着蓋頭,聽着爹媽當衆挖苦自己也無動於衷的新娘子,猛一擺手。
“這婚,俺不結了!”
這回,輪到王桂芬愣了。
“你個驢日哩!說這話不怕喪天良?!我可告訴你,這可你說哩!你這是悔婚,那彩禮我一分錢都不給你退!”
“滴,滴!”
正在王桂芬跳着腳指着謝老二鼻子大罵之時,外面,幾聲汽車喇叭傳來。
“唉!來了!”
“嘿!真有兩臺小汽車嘿?!”
“哎呀呀,這車咋這大這長?日驢!看着比王家堡老五家那婚車都強!”
“你這個土鱉,老五家那是啥?那是桑塔納!這是啥?!電視裡沒看過?這可是平治!那都是香港大老闆坐的哩!一個頂那個五臺!”
“哎呦呦,後面那個是啥?方方正正哩,像個火柴盒!”
“這個、這個就不知道哩。不過看這樣,那也不便宜。俺昨兒聽說,老謝家來了個有錢親戚,當時俺還不信。那老謝家窮了幾十年,要是有那親戚,不早都拉幫起來了?現在這一看,哎呀、怕是八成準哩!”
聽着院子里人七嘴八舌的哄哄,王桂芬往外一看,果然見到兩臺汽車在一羣孩童的追趕攀附下緩緩行駛到了自家院子門前。
“哎呀,來了!你們看,俺就說......哎呀,姑爺,你說說這......”
見車來了,王桂芬好不尷尬。不過多年練成的功夫,還是讓她以最快的時間把臉上的怒容一換,拉起了笑臉,去拉謝克。
沒成想,謝克直接一甩袖子。
轉身,就出了門。
“我說了,你們家這門親,老子不要了!”
屋裡邊兒,一瞬間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