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瘦弱的女人睡着,易寒麟才起身。站在門口,他又回頭看了女人一眼,嘆了口氣,轉身走了出去。
房間裡沒有開燈,易寒麟找了一會,纔在書房的窗簾後面找到何如詩,她依舊蓬頭後面,手裡拿着一瓶酒,一邊哭,一邊往嘴裡灌。
易寒麟走過去,在何如詩的身邊蹲下來,伸手奪過她手裡的酒,拿出手絹,一下一下地擦着她臉上的污漬。有雨水,泥水,還有汗水。
空洞的眼神轉了轉,何如詩的目光落在易寒麟的臉上,她呢喃着說:“小麟,你也覺得我是個壞人,是嗎?”
手上擦拭的動作一頓,易寒麟眸子裡的光閃了閃,他盯着何如詩的臉,看了好一會兒,眼裡流露出心疼的神情,緩緩開口道:“你這又是何苦呢?你看看你,現在都快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吧,爲了一個男人,你值得嗎?”
“值得!”何如詩突然又睜大了眼睛,爆喝起來:“爲了他,什麼都值得!”
易寒麟皺起了眉,搖晃着何如詩的身子,用一種悲憫的聲音說道:“就算你擁有了這張臉又如何,黎逸陽他還是不會愛你的!醒醒吧,不要再折磨小詩,也不要再折磨你自己了,好嗎?”
聽到“小詩”兩個字,何如詩的眼底浮現出了崩潰的神情,她猛地抓住易寒麟的袖子,哭泣着說:“小麟,你不知道,你什麼也不知道......我有多愛黎逸陽,從高中時起,我的眼裡就只有他了,可是,他的眼裡從來容不下我,就算我做再多的事,他都看不見!他的眼裡心裡,都只有那個女人......她有什麼好,不就是比我漂亮麼,除了這個,她還有什麼呢?我不甘心......不甘心吶......“
何如詩說着眼神又變得惡毒,她忽然擡頭,死死地盯着易寒麟,嘴角帶着瘋狂的笑意,繼續呢喃着說:“爲了更靠近他一點,我去和她做朋友,最好的朋友那種,我跟着她學舞蹈,學音樂,模仿她的一顰一笑,那時候我就相信,只要我變得跟她一樣,黎逸陽就會看得到我,就會愛上我!哈哈,我這輩子的夢想,就是他能愛上我......”
易寒麟悲憫的看着何如詩,皺着眉不說話。這些塵封在何如詩心底的秘密,他不止一次的聽她這樣又哭又笑的提起過。
他只能默默地聽着,心裡卻爲這個姐姐覺得悲哀。一生都在爲別人而活,一生都在做別人,真的就會幸福嗎?
只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罷了!她只是執拗地活在了自己想象出來的夢裡罷了。
而他卻很清醒的知道,他是易寒麟,但何如詩卻並不是何如詩。
他們是姐弟,卻從小因爲父母的離異而分開,易寒麟跟着爸爸易名去了另一個城市,而姐姐卻跟着精神有些問題的媽媽留了下來。在易寒麟的記憶力,媽媽總是喜怒無常的讓人害怕,會莫名其妙的發脾氣,然後就會打他。而姐姐,總是那個緊緊抱着他,一言不發,眼神堅定的瘦弱小姑娘。
多年以後,爸爸去世,易寒麟變成孤兒,重新被姐姐帶回來。即使是物是人非,即使那個保護他的小姐姐變了樣子,他還依然相信,她還是那麼的勇敢善良。
直到易寒麟發現姐姐喜歡上一個人,她爲了他變得舉止異常,那是一種骨髓裡的執拗與瘋狂。這時候的易寒麟感到害怕,他隱隱約約的感覺到,姐姐也得了跟媽媽一樣的病。
易寒麟學醫的初衷,就是爲了有一天能醫治好媽媽,可是,卻沒想到姐姐也得了這種病。但好在,姐姐並沒有像媽媽一樣,變成一個徹底的精神病人。
易寒麟十五歲那年,姐姐十八歲,媽媽失足落水身亡。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的他們只能靠着姐姐邊讀書邊打工的微薄收入過活。直到姐姐的好朋友給她打了電話,她說她在國外,有一筆錢,想讓他們姐弟倆可以出國,她會照顧他們倆。
姐弟倆抱着一絲希望出了國,可是,他們並沒有找到姐姐的朋友,而是淪落成乞丐。因爲瘦小,他們經常受欺負,姐姐依舊是那個保護他的人,緊緊地抱着他,碗大的拳頭砸在身上,她也不會哼一聲。
後來,兩人慢慢地混的熟一些,姐姐去地下錄像館,去酒吧夜店工作,每天打三份工,把他送進了高中。
原本以爲他們的生活就
這樣了,拮据卻難得的平靜和幸福。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快點成年,有能力掙錢養活自己,不讓姐姐這麼辛苦。
直到兩人在街頭偶遇了姐姐從前的朋友,他們的生活又突然不一樣了。姐姐的朋友似乎很有錢,住漂亮的房子,買漂亮的衣服,還很熱心的供他上大學。可是,他卻隱隱約約感覺到,姐姐並不開心。
後來他才知道,姐姐的那個朋友,就是她的情敵,而且直到現在,姐姐還深深愛着那個男人。
骨子裡的執拗又開始作祟,他敏感的發現姐姐又開始變得瘋狂,似乎在背後計劃着什麼事情。一場車禍,讓那個女孩兒毀了容,於是,姐姐就在那個時候開始了她的計劃。
從此,他不再是醫科大學的學生,而是成了一個蹩腳的醫生,負責那個被姐姐豢養的人的健康。
他守了她七年,漸漸被這個堅強的女孩兒感動,他不知道那算不算愛,但他看到她受傷,他的心也會痛。
而他的姐姐,也在一夜之間改頭換面,有了另一張臉,和另一個身份。
易寒麟把何如詩拉起來,扶到椅子上坐下,看着她的眼睛,近乎於哀求的看着她。低低的說:“姐,你別再這麼固執了,好嗎?小詩她已經很可憐了,你就放過她吧,別再這樣下去了。回到以前吧,變回你以前的樣子,還做那個堅強善良的你......”
“回不去了,已經回不去了!”沒等易寒麟說完,何如詩就狠狠地推開了他,使勁咆哮着,歇斯底里。
是的,回不去了。她用了十年的時間,做了一個完美的計劃,她以爲用新的身份出現在黎逸陽面前,就能輕而易舉的俘獲他的心。可是,她千算萬算,還是漏掉了沈小純這個梗。
十年,她活在愛他的夢裡,止步不前。而黎逸陽,卻早已將何如詩的故事封存,和別的女人愛的轟轟烈烈。
這叫她如何承受?
挖空心思,機關算盡,不過是求一份愛罷了。既然求而不得,她寧願用一張假臉,把他綁在自己的身邊。
得不到他的心,就困住他的人,或許,也是一種慰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