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漸漸泛起了魚肚白,本就陰寒的天氣似乎又冷了幾分,黑雲沉沉壓在天際,感覺隨時都會有一場暴風雪席捲而來。
凰天爵清醒過來,被冷氣灌了一下,瞬間咳嗽不止。
一旁的侍立的冷殤聽到動靜,趕緊過來掀開雲紋紗帳,關切問道:“主子感覺如何?”
稍稍動作身子想要坐起,卻發現自己渾身如同石頭一般堅硬,根本動彈不得,黑眸一驚,凌厲目光掃向冷殤:“怎麼回事?”
若不是還有冷殤在身邊,他都要以爲又回到了成年之日那場噩夢之中。
“主子別擔心,王妃說了,主子只是暫時不能動彈,三日之後便可恢復。”冷殤有些招架不住的垂眸躲開璟王森寒目光。
一想到蘇明月,璟王的神情不由柔化了些,只是目中凌厲不見,追問道:“月兒看過我的腿了?”冷殤點頭,“那她如何說?”
“王妃說,主子的腿雖然殘廢不久,但當時傷勢太重,怕是一時也難恢復。”想起蘇明月剛剛檢查完傷勢時那可怖的神態,冷殤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又見璟王淡然神色中那一抹難以察覺的落寞,不由快速補充道,“不過王妃說了,她一定能治好主子的腿,讓主子重新站起來。”
重新站起來?!凰天爵苦澀一笑,眸中凌厲化爲無邊冷漠,也好,既然他們廢了他的雙腿依然不能安心,既然他們時時提防着他有覬覦之心,既然他無論怎樣隱忍都無法讓他們殺心稍減,那他倒不如重新站起來,堂堂正正的把他們一度的猜忌通通坐實。他的月兒,足夠擔得起母儀天下的擔子。
“王妃呢?”掃一眼房間,入目是粉色紗帳,不遠處的鵲鳥屏風上還掛着一件女子披風。內室一旁的梳妝檯前,首飾盒中有明月慣常用到的幾樣首飾,顯然,這裡是蘇明月的閨房。昨夜他在垂花門前等候,後被她一掌打暈,想必是一直睡在這裡。只不知,月兒又歇在何處。
見主子淡然無雙的俊彥浮現起一抹紅暈,冷殤眸中泛起一絲笑意:“王妃說,要治主子的腿還缺幾味藥材,她先去城中尋一下,若是沒有,就只能回到帝都之後再想法子了。”
也是,腳筋被強行割斷,下手之人狠辣,傷口幾可入骨,又豈是尋常藥物能治。好在這些年來他都忍過來了,也不差這一時半刻。知道自己最近幾日都無法動彈,凰天爵也就安心躺着了:“可有派人暗中保護?”
“主子放心,紫情貼身跟着,屬下也派了第三小隊暗中護衛。”
點點頭,凰天爵稍稍放心。既然無法動彈,乾脆閉目繼續養神,等着蘇明月回來再說。
南詔帝都,太子府。
“廢物,一羣廢物!”凰天擎一把將書桌上的東西盡數掃落,面目猙獰,眼珠暴突,怒到極點,“那麼多人,連個殘廢病秧子都殺不掉,本宮養你們何用,何用!”
書房裡伺候的人跪伏在地,身子顫抖得像是風中樹枝,大氣都不敢出,生怕太子遷怒到他們身上來。
太子府中派出去暗殺的死士一直沒有消息傳來,凰天擎忍不住再次派人出去打探,這才知道所有人全軍覆沒,就連安插在漢城帥府中的暗樁都被拔出。
此次機會千載難逢,就連父皇都默許了他的暗殺行動,可依然沒能要了凰天爵的命。若是讓他活着回到帝都,恐怕日後再難有機會除掉他了。
“殿下,暴怒傷身,底下人不堪用,殿下何苦拿自己的身子出氣。”門外轉進來一抹煙霞色的嬌俏身影,火狐披風襯着她嬌豔的臉蛋越發美豔,再加上刻意扮出的柔婉溫和,更顯可人。蘇明珠緊走兩步來到太子身邊,小手在他胸口不住撫摸,神色關切,“那璟王是何等奸猾狡詐之輩,這些年殿下與他交手又怎會不知。再加上我那個刁鑽狠辣的妹妹幫襯,殿下這纔會吃了大虧。不過要對付他們,也不是全然沒有辦法。”
她的軟語哄慰倒是有效,凰天擎怒氣稍平,聞言側眸看她,眼神急迫:“你有何法子,說來聽聽?”
“殿下,難道您忘了,在這帝都之中,看不慣璟王的人,可不止是殿下您呢!”蘇明珠嬌笑一聲,靠在凰天擎胸口,眼神嫵媚而妖嬈,“殿下何苦一人出力,卻叫其他人白白撿個便宜。”
凰天擎聞言雙眼一亮,對啊,除掉凰天爵,可不是他一個人的事。
“來人,備車,本宮要進宮。”
日近晌午之時,蘇明月總算從外面轉了回來。本想直接進小院看凰天爵,誰知才過垂花門,就看見朱世輝搓着雙手來回在門外踱步。
“朱將軍,你怎麼這兒?可是有事?”蘇明月皺眉上前。
朱世輝一看見她,如同看到救星一樣,迫不及待的上前道:“哎喲我說蘇公子,你可算是回來了。巫羌國發來戰帖,末將想尋王爺商量一下對策,可這冷臉的侍衛總攔着不讓進,說是小公子吩咐了,王爺這幾日都必須靜養。”
也不知道皇上怎麼想的,派了個跟病秧子似的王爺過來,三天兩頭的生病靜養,正經事情沒做多少。一個男人,簡直比一個娘們還金貴。
“怎麼朱將軍堂堂一個駐守變成的將軍,連一封戰帖都應付不了了?”看穿他心中想法,蘇明月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我現在算是知道王爺爲何那麼累了,連這點小事都要操心,怎能不累。”
一句話,把朱世輝噎的幾乎吐血。這還是小事麼?人家巫羌國的戰帖都送到眼皮子底下了,身爲主帥,怎能不拿個主意。
可是這蘇小公子看着白淨文弱一副可欺的樣子,怎地眼神這般凌厲,連他這個血戰沙場下來的將士都有些招架不住。
“王爺需要休息,朱將軍無甚大事便退下吧。至於戰帖之事,難道朱將軍久經沙場,還怕與他們一戰不成。”蘇明月沒好氣的冷言打發了他,扭頭進了院子,進去之前還當着他的面吩咐紫情道,“讓王府的人多費點心,不要什麼蒼蠅蚊子都放進來。”
一句話,讓朱世輝瞬間氣白了臉,若不是看在之前在他的指導下狠狠打了幾場爽快仗,估計現在已經恨不得直接撲過去狠狠揍那毛頭小子一頓了。
等到他悻悻離開,紫情這才從垂花門前伸出一個腦袋,看着他氣憤離去的背影,不解的問道:“小姐,你剛纔怎麼對朱將軍那麼不客氣啊?”
“這個朱世輝是員猛將,只是腦子太過簡單。他不是不敢和對方戰,只是總擔心對方會有什麼陰謀,畏手畏腳纔會吃敗仗。”蘇明月一邊朝裡面走,一邊整理收集到的藥材,眉心打成一個大大的蝴蝶結,“想必巫羌國突然來下戰帖,應該是咱們之前下的藥起了效果,而軍醫有些束手無策。所以那巫羌國的太子纔會想趁着士兵戰力盡失之前,儘快結束這場戰爭。”這場仗,對於剛剛經歷過瘟疫的南詔國來說雖未必立於不敗之地,但她剛纔這樣刺激了朱世輝一下,這位在戰場上有爆虎之稱的猛將會將怒氣發泄到誰身上呢,答案可想而知。
紫情聽完之後,簡直崇拜的五體投地。小姐怎麼連罵個人都在算計,這思謀也太厲害了吧。
不過小姐面上的憂色又是因爲什麼呢:“小姐,咱們不是找到藥材了嗎?你還在擔心什麼呀?等到王爺的腿好了,憑王爺的本事,那些人再難傷到他分毫。”
當年的璟王凰天爵,是何等天縱英姿驚才絕豔的少年人物,就連太子三師都對他讚不絕口,紛紛誇他有帝王之才。若不是……想到此處,紫情眼中迸射出怨恨目光,若不是那些人卑鄙算計,王爺何至於此。
“只有藥材,根本不夠。”蘇明月擔憂的嘆息一聲,內心天人交戰。
要想只好凰天爵的腿,就必須強行手術續上筋脈。可是古代醫療設備實在簡陋,沒有消炎藥、凝血劑、麻醉劑等等藥物,萬一手術過程中出現什麼萬一,她擔心……可是,他的腿若是再拖下去,就真的沒救了。等到筋脈萎縮到一定程度,即便強行接上,恐怕也無法站立行走,那她手術的目的也就沒有任何意義。
“爲何不夠?有了小姐和藥王前輩,難道……”
“不是人手的問題,算了,此事與你說也無用,待我再仔細想想,是否還有其他法子吧。”
推門進屋,扭頭便與凰天爵帶着笑意的目光對上,清潤魅惑的嗓音響起:“你方纔,還是留情了。”
知道他指的是剛纔她罵朱世輝,蘇明月不由盈盈一笑,走過去坐在牀邊:“若是罵的太狠了,我怕他直接尋短見。”
“你若是罵的不夠狠,就不擔心他不盡力。”凰天爵本想握她的手,可惜連手指都動彈不了,只能落寞的看着她嫩白的小手,一臉希冀。
看穿他的意圖,明月主動伸手握住他:“有件事我需得提前和你說一聲,要治好你的腿,我需要進行手術將你的腿筋強行縫合。只是這裡的醫療條件實在有限,我怕手術過程中萬一有什麼意外……”
“若是不成功,我會怎樣?”凰天爵冷靜問道。
蘇明月緩緩垂眸:“若是不能成功,那你就必須一輩子坐在輪椅之上。”
“月兒,我雖不是賭徒,但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