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爵,你冷靜一點。”看見璟王發怒,失去理智一般就要往外衝,沈若兮一把過去抓住他的手臂,咬着牙強作鎮定,“如今我們不知道月兒的行蹤反而是好事,她有可能被人救走了,現在還好好的活着。但是如果你這麼衝動,大張旗鼓的尋找月兒下落,被那個躲在幕後的兇手知道了,反而對月兒不利。”
凰天爵低頭看着眼前的少女,她的手抓着自己的手臂,如同白玉一般的手掌上無根如蔥管一般的手瑩白淡粉。那張原本原本不諳世事的臉,此刻滿是沉穩淡然,漆黑的眼珠也不似往日一般清澈透明,一眼就能看穿心底所思所想,反倒多了一絲成熟和事故,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精明感。這樣的眼神,與蘇明月有三分相似,只是蘇明月的更顯沉穩睿智,甚至也可以說更加的冷冽強勢。跟月兒一起久了,以前被齊王保護的小丫頭總算是長大了。
沈若兮在凰天爵的眼中,一直是個快意恩仇卻單純天真的少女,她被齊王保護得很好,按照自己的喜好爲人處世,對豪門府邸之間那些齷齪腌臢的事情不屑一顧。可是如今,見的多了,接觸的多了,她也慢慢發現了一些以往她不曾去關注的真相。
她身爲齊王的女兒,以前的榮福郡主,現在的雲寧公主,雖然有天潢貴胄的身份,可以從一出生就享受旁人難以企及的榮華富貴,卻也應當擔負一些別人無法知道的責任。以前有齊王頂着,她尚可任性妄爲。可是如果她想保住齊王府的門楣,想和凰天然成就百年之好,就必須要學着長大。
“若兮,你終究……是長大了!”也不知是感慨還是怎樣,凰天爵忽然吐出這樣一句話來,其實以他的年紀而言,說出這樣的話實在是有些奇怪,只是如果聯想他經歷的那許多事情,卻又覺得並沒有什麼不妥之處,“你放心,我相信月兒,定會安然無恙。”月兒是那般天下少有的奇女子,怎會這般輕易殞命。
沈若兮點頭一笑,“正是如此!只是眼下還需找出究竟是何人在幕後下此毒手,還要想法子找來毒手藥王爲紫萱醫治纔好。”月兒與紫萱名義上是主僕,實際上已經情同姐妹,若是紫萱爲救她而出事,月兒定然不好受。
凰天爵如何不知,於是立刻吩咐,“冷殤,我要你一日之內把幕後之人給本王揪出來。冷炎,帶人悄悄下山,尋找藥王下落,務必把前輩請來。”吩咐完後,見冷炎有些失魂落魄,知道他心中必然憂心如焚,如同他一般,眸子一凜,“站着幹什麼,還不快去!”
這一聲厲喝,登時叫冷炎清醒過來,看見璟王泛着冷光的眸子,心中一陣愧疚。眼下王妃失蹤,主子居然還分派人手去尋找毒手藥王爲紫萱治傷,說到底,紫萱與王妃感情再好也只是個丫鬟而已,身爲奴才未主子去死是天經地義,主子並不需要這麼做。心底一陣感動用過,讓這個往日裡情感不外露的漢子有些眼紅,“主子,其實您不用……”
“什麼時候本王的話,輪到你們來質疑了?!”璟王不悅怒喝,拂袖道,“怎麼,還等着本王送你們一程嗎?”
“是!”
時間悄悄流過,不多時大亮的天色又開始暗沉起來,月上柳梢的時候,冷殤終於回來了。問清楚留守的暗衛璟王的位置,便直接過來,一進偏廳,發現沈若兮也在,身上披着薄毯,歪在羅漢牀上睡着了。冷殤放輕腳步,走到璟王身邊,附耳道,“主子,已經查清楚了。此事是宮裡人的主意,獵宮中的人不過是聽其號令行事。湖邊梅花乃是宰相府蘇明玉所爲,伏擊的黑衣人是禁軍喬裝改扮。王妃當日受了重傷,不過被人救走,如今禁軍也在沿路追殺,我已命人追尋禁軍痕跡,相信很快就能找到王妃下落。”
“究竟是宮裡誰下的令,可查到了?”居然是宮裡出來的命令,現在宮裡還能下令的不過兩人,一個皇后,還有一個便是太后。皇后既然與太子沆瀣一氣行謀逆之舉,若她還有能力調控獵宮的人,要下手的目標也該是父皇纔對。這樣算起來,就只剩下一人了。
果然,冷殤下一刻便點出了幕後主使的身份,“下令之人乃宮中一無名小卒,但屬下順藤摸瓜的追查,發現此人與東宮太后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東宮太后!
凰天爵捏着茶杯的手指用力,卡擦一聲,青花釉瓷的茶杯應聲而碎。
說起來,這個東宮太后與皇帝並非嫡親的母子,只不過在前朝奪嫡之中,東宮太后不知爲何非但沒有幫助自己的兒子,反而全力輔佐凰闕。最後凰闕得位,封她爲東宮太后,與自己的嫡母西宮太后共享太后尊榮。這位東宮太后平日裡也甚少出現在人前,一心吃齋唸佛爲民祈福,深受天下萬民愛戴。這樣一個心慈人善的老人,爲何要如此費盡心機找蘇明月的麻煩,甚至想除之而後快。
“毒手藥王那邊,可有消息了?”紫萱那邊,說是已經拖不下去了,要是再找不到毒手藥王的話,恐怕……冷殤清冷的面容露出一絲哀色,“冷炎那邊還沒有消息,怕是……”聽說冷炎爲了儘快下山,已經強闖了叛軍好幾個哨口,幾乎是不要命的突圍。其實他能理解冷炎的做法,若是今日躺在牀上的是紫情,恐怕他的反應未必會比他好。
“你這臭小子費盡心機的找我,肯定沒什麼好事。”夜空中,一道蒼老卻蘊含綿柔內力的嗓音傳來。
凰天爵原本打結的眉心瞬間有些舒展,規矩的從椅子上站起來,對着虛空施了一禮,“前輩駕到,晚輩有失遠迎,實在罪過。前輩既然駕臨,還請施以妙手,救一個人吧。”
“救人?救什麼人?莫不是你揹着月丫頭偷偷養的小情人?”蒼老的聲音含了怒意,灰白身影刷地閃過,璟王的衣襟已經被人揪在了手裡。
一旁的冷殤只覺得人影一閃,自家主子就已經落在了別人手裡,心中不由駭然。還好這毒手藥王是敵非友,否則主子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前輩,此人乃月兒的貼身丫鬟,也是爲了救月兒,纔會身受重傷。”聽見他這不着調的話,璟王不由苦笑,老老實實的解釋,“月兒識這丫頭爲姐妹,若是她有何閃失,月兒回來不知該如何傷心了。”
好啊,話裡話外居然還敢威脅他老頭子了,這意思是若是他不救,回頭月丫頭回來還會怪他不成。毒手藥王瞪圓了眼珠子,指尖用力一擰,“好啊你這臭小子,居然還敢威脅老頭子我。你……的威脅很成功,人在哪兒,帶我去。”
璟王趕緊帶着毒手藥王過去,其實他知道,毒手藥王那過哪裡是受了他的威脅,不過是念在紫萱受傷是爲了救月兒的份上。有了毒手藥王的治療,紫萱的小命肯定是可以保住了。“主子,咱們現在該如何?”毒手藥王來了,主子肯定迫不及待想要去找王妃。可是現在太子的叛軍已經攻到了獵宮門口,主子這個時候要是走的話,恐怕……凰天爵星眸一沉,脣角勾起冰冷嗜血的笑容,“是時候,該讓我那個太子皇兄認清楚現實了。”
黑夜的山林,就像一隻蟄伏的怪獸,誰也不清楚它什麼時候就會清醒過來,長開血盆大口,一下子將人吞掉。
在一片漆黑之中,一個看起來並不寬敞的山洞裡,隱約有火光透出來。火堆的旁邊,乾燥的草堆上睡着一個神色病態憔悴的少女,少女肩膀上還裹着厚厚的白布。這個少女不是別人,正是許久不見的蘇明月。
此時她正沉沉睡着,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打出一大片陰影。忽然,她的睫毛顫了顫,好像做了什麼噩夢一樣,手也無意識的掙扎着,嘴裡囈語,“不要,不要,紫萱,紫萱快跑,快跑……”
“月兒,月兒……”原本靠在一旁閉目養神的暗青色人影被她的囈語聲吵醒,起身走到她身邊,探手測了一下她額頭溫度,這才輕柔的搖動她,“醒醒月兒,月兒……”
“紫萱……”蘇明月尖叫着醒來,額頭上滿是汗水,一雙狹長的鳳目像是沾染了清晨的露水,有一種朦朧的似醒非醒的迷惑。她劇烈喘息了兩口,警覺的打量了一下週圍環境,目光落在被包紮過得肩膀上,大約明白自己這是被人救了,“是前輩救了我?”
暗青色人影正是雲初月,此時他正一臉柔和的看着蘇明月,笑的如沐春風,“你放心,這裡暫時很安全。至於你的丫鬟,也已經被人救了。”
有些驚訝的擡眸,他如何知道自己心中想問,片刻後又釋然,應該是自己剛纔叫的太大聲了,“多謝前輩,只是前輩爲何要救我?”說話間,目光上上下下把人打量了一遍,原本疑惑的眸子漸漸清明,卻還是有些不能確定,“前輩是……當日密室中的那個人?”
“你這丫頭,眼睛倒是好用!”雲初月慈祥和藹的笑了笑,如同長輩看着讓自己驕傲喜歡的晚輩一般,“那日失約,如今特地來赴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