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定,沒事。”她嚥了咽口水,撿起手機,哆嗦着又打過去。
這次那邊已經打不通了。
她握着手機,呆立了半天,慢慢擡頭看向白色木門。小媛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了……
“她在裡面!”她一個激靈,大步走過去,一掌推開了阻止她的工作人員,推開了門射。
陸漫漫和一個慈眉善目的男子盤腿對坐,正在品茶。
“小姨,小姨。”小媛的聲音又弱弱地響起來了,這一回,比剛剛的聲音更近。
“小媛在哪裡?”她用力捂了一下耳朵,急聲問道。
陸漫漫楞了一下,茫然地問道:“二姐怎麼了?小媛,不正在找她嗎?礬”
“不是,她在這裡……你把她帶到這裡來了,所以你才叫我過來的。你快把她帶出來,我們帶她回家。”她瞪着大眼睛,在屋子裡亂找。
“這位女士,你不能這樣。”幾名工作人員上前來阻止她,想把她拉出去。
陸漫漫放下茶碗,輕聲問:“二姐,你這麼關心小媛,她去哪裡了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紀玥擡了擡下巴,轉身就走,“我現在就去找她,你自己算命吧。”
“咦,怎麼有小媛的聲音。”陸漫漫歪了歪腦袋,大聲說道。
“哪裡?在哪裡?”紀玥猛地扭頭,臉龐扭曲地看着陸漫漫。
“又聽不到了,”陸漫漫聳聳肩,盯着她的臉說道:“可能是我太關心她,幻聽了吧。”
“幻聽,對,幻聽……”紀玥嚥了咽口水,臉色蒼白地說道:“陸漫漫你要注意身體,不能太累了,我們回去吧。”
她的聲音特別急,特別尖,像被急急拔動的琴絃,停不下來。
“我挺好的,你不要問問前程嗎?”陸漫漫問道。
紀玥的腦袋搖得像拔浪鼓,“不用,我不用問。”
“問問大師,你姐姐每年四次來這裡,都算些什麼東西。”陸漫漫問道。
紀玥勉強牽了牽脣角,小聲說:“只有姐姐才相信這些,這都是假的。”
“不假,你姐姐連續八年來我這裡,給你供奉了一盞燈,每年都會給你求平安符,祈禱祝福。”風水大師站起來,轉身往裡面的房間走,“你跟我來。”
紀玥搖頭,往後退。
“不敢看嗎?”陸漫漫站起來,推了她一把,“去看看吧,看看紀桐是不是在詛咒你,你這麼倒黴,一定是她在詛咒你。”
紀玥的呼吸發緊,情不自禁地往前邁步。
出了小廳,後面還有一座佛堂,供奉着很多盞長明燈。
風水大師準準地找到了紀桐供奉的那一盞,添了點香油,低聲說:“靈不靈,都是一份心意。你姐姐每年四次過來,都是問你的前程,什麼時候可以解月兌孽緣,找到真心的丈夫。她覺得是有黴運纏上了你,才讓你一直鬱鬱寡歡。她說每次來之後,你都會好一段時間。說明很有用處……”
“她每次來了這裡,回去都會叫你到她家去。你可以在她的茶裡下安眠藥,然後和斯蒼城幽會,所以看上去精神煥發。她就覺得是她的祈福起了作用,於是堅持到這裡來。”陸漫漫看着她,輕輕地說道:“你這個姐姐霸道,專橫,不講道理。但是她是真的心疼你。她罵你,因爲恨你沒出息,非要守着那個打你罵你的鬱淮安。她替你去打鬱淮安,你還要攔着她。她越想越生氣,越生氣就越對你沒好臉色。但是,她會來給你祈福,並且從來不告訴你。”
紀玥往後退,一直退到了牆角,轉開了臉,眼睛直直地盯着牆角。
“紀玥,你換掉她的藥,讓她的抑鬱症越來越嚴重的時候,讓她脾氣越來越暴躁的時候,想過她是你姐姐嗎?你們一起長大,我不相信,你們之間沒有一點快樂的回憶。就算沒有,小媛她是你的侄女,你那樣對她,真的忍心?”陸漫漫繼續問道。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我一句也聽不懂。”紀玥突然轉過頭,瞪着血紅的眼睛,一聲尖叫,“陸漫漫,你挑拔離間!姐姐是你害的,一定是你。”
“以爲小媛真的死了?”陸漫漫問她。
紀玥打了個激靈,“沒死嗎?”
“你想她死嗎?”陸漫漫反問。
紀玥嘴角抿緊,死死地盯着陸漫漫。
“現在很希望她死了吧,這樣死無對證,誰也不知道你怎麼對她的。丟進大河裡去對不對?還要裝上很多石頭。你這個小姨,平常那麼疼她,爲什麼這時候這麼心疼?”陸漫漫臉色一沉,冷冷地質問道。
“你胡說八道,你血口噴人。”紀玥狂怒地衝她撣手指,“你別想挑動我和姐姐的關係,小媛在哪裡,你帶出來啊。”
“她在搶救,她醒了之後,對我們說:不要怪小姨,小姨心情不好,小姨哭了……”
陸漫漫打開手機,把屏幕舉到紀玥的眼前。
小媛躺在病牀上,臉色蒼白,
喃喃自語:不是小姨,媽媽說小姨好可憐,沒有人疼小姨好可憐,她沒有孩子好可憐……
紀玥的眼淚嘩地就流下來了,急走幾步,奪過了陸漫漫的手機,喃喃地說道:“沒死啊,沒死就好……”
陸漫漫以爲她會悔悟了,只見紀玥猛地擡頭,咬牙切齒地說道:“你想陷害我嗎?你想霸佔我的OT對不對?我明白了,你們設這個局,就是想奪走OT!你們無法得逞的,姐姐早就寫了轉讓書,在律師那裡留存了。我纔是她選定的人,OT是我的。”
“你的心爛透了。”陸漫漫擰眉,冷冷地說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你覬覦斯蒼城這麼多年,絲毫不顧他是你姐夫的事實,在你姐姐眼皮子底下偷雞摸狗,真是可惡。你姐姐再壞,人性還在。你壞,是一點人性也沒有了。”
“呵……”紀玥瞥了陸漫漫一眼,漠然說道:“走着瞧,我現在就要求召開股東大會,紀深爵一個人,能阻擋所有的股東嗎?”
陸漫漫看着她走出去,小聲說:“自尋死路,我不管了。”
“誰死誰活,鹿死誰手,不到最後誰知道?”紀玥大笑,大步往走去。
“這個女人是不是瘋了?”風水大師搖頭,低聲說:“來我這裡訴苦的怨婦不少,這個最瘋狂啊。”
“賺夠了,少騙點人吧。”陸漫漫掃了他一眼。
風水大師挑眉,慢吞吞地說道:“我是給這些寂寞貴婦一些心靈安慰,再說了,我都沒收你的錢,就給了你這麼長時間……”
“呵,你再羅嗦,拆了你這破院子。把羅笑的錢退給我。”陸漫漫擡了擡下巴,盯他一眼。這死騙子,騙了羅笑十萬塊,羅笑還真的聽他哄!
風水大師一臉不情願地去給她轉帳,小聲嘀咕,“我這是爲社會和平做貢獻,女人的怨氣發不出來,可是很可怕的,你看看剛剛這個瘋婆子。”
陸漫漫呲牙,生財有道,說到底,這人也沒做大女幹大惡的事,騙的全是些蠢婆娘。若要福氣加身,全靠自身修行。心中有善,自有福報。搶奪來的東西,終究不是自己的。
OT大樓。
大股東們都在會議室裡,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各位。”紀玥大步進來了,身後跟着兩位律師,環顧衆人,搖了搖手裡的文件袋,大聲說道:“姐姐情況很不好,所以OT急需一位主事的人。紀深爵多年不在OT,不適合在OT主事。我姐姐在清醒的時候就寫了股權轉讓書,我會是OT最大的股東,名正言順的OT主事人。”
衆人紛紛楞住,交頭接耳半天,於湛年站了起來。
“紀玥,紀深爵不來嗎?”
“他不來,這件事和他無關。”紀玥盯了他一眼,不滿地說道:“於湛年,你和他什麼關係?”
“這個……他是你弟弟,和我有什麼關係。”於湛年坐下了,眉頭緊鎖。
“總之,OT不需要紀深爵,沒有他,OT會更好。現在投票,選我爲新總裁。”紀玥拍拍手,讓隨行的人把投票的箱子放到每個人的面前。
“紀玥,你今天是怎麼了?”又有一位股東站了起來,不解地看着她。
“我要救OT,不落到外人手裡。紀深爵是我父親和外室所生,他母親一輩子都想報復我們紀家,姐姐成了這樣,就是他們乾的。”紀玥冷着臉說道。
她正說得激動,會議室裡的投影大幕突然落下了,沒有任何徵兆地開始播放小媛的情況。
“咦,小媛找到了。”股東們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過去。
“小媛這是病得很厲害啊,在哪裡找到的。”
小媛開始說胡話了,說的都是“小姨你怎麼了,小姨你別這樣,小姨你放我走吧……我不告訴小叔叔……”
“小姨,是說你嗎?”大家看紀玥射。
“關上,快關上!”紀玥撲過去,用力拍打屏幕,臉龐扭曲地大吼道:“你們不許看,我們繼續開會。”
這時候屏幕上換成了三個男人,跪在廳裡,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供述事情經過礬。
會議室裡鴉雀無聲,大家的視線都投到了紀玥的身上。
“這都是陷害,紀深爵他是想毀了我們紀家……你看到這三個人了嗎?他們都是騙子,被收買了,我根本就不認識他們。”
“紀玥,這個是你以前的司機啊,你真不認識嗎?”於湛年問道。
這時屏幕上又出來了被綁緊的祁連,哈欠連連,分明毒|癮已犯。他飛快地說了說紀桐被打的真相。
會議室裡頓時炸開了鍋。
紀玥的臉色一陣白一陣紅,眼睛越瞪越大,猛地衝上去,用力扯下了幕布,嘶吼道:“騙子,全是針對我的騙子。”
大門這時候緩緩推開了,紀深爵走了進來。
衆人站了起來,注視着他。
“紀玥,那年的殺手,也是你請的。”紀深爵沉聲說道。
“哪有,什麼時候的事?你別冤枉我!”紀玥把幕布往前一丟,恨恨地瞪着他,“你看着大姐倒下了,就要陷害我,你以爲我這麼好欺負。”
“我真的沒有懷疑過你,你這麼膽小,平常說話聲音都不敢大一點。你也不爭什麼,也不搶什麼,永遠站在紀桐的身後,崇拜地看着她。”紀深爵走過來,手一揮,一疊文件拋到她的面前。
這是紀玥家裡保險箱裡的東西。
陸漫漫把她帶去風水大師那裡,紀深爵在她的家裡找到了這些。
那些和木漆牌上一模一樣的話,她同樣寫在卡片上,釘在一個個的木娃娃上,塞在保險櫃的木盒子裡,一年一個。暗算他的那一年,木娃娃身上還釘着一把小刀。
“我不想聽原因,原因沒意義。”紀深爵坐下來,冷冷地盯着她。
“呵,我也不想和你說原因。”紀玥擡了擡下巴,高傲地說道:“你贏了。”
“殺手是哪裡請的,告訴我。”紀深爵問道。
“怎麼,還想找那些銅鑰匙的主人?哈哈哈……”紀玥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眼淚都笑了出來,指着他說:“你不是無所不能嗎?怎麼隔這麼久才找到我呢?你以爲柔弱的人就好欺負嗎?我告訴你,柔弱的人是不出手,一出手就會讓你下地獄。你算什麼啊?你媽厚顏無恥,代|孕?哈哈哈,分明就是一個臭不要臉的小|三。你算什麼啊?也厚顏無恥地回來,奪走原本我和蒼城的東西……”
聽到斯蒼城的名字,會議室裡又炸了。
“索道車的是你做的?”紀深爵盯着她問道。
“哈哈,你看,你還是不知道。”紀玥又笑了,笑了半天,擦了擦眼淚,打開了文件袋,拿出那些文件,喃喃自語,“我可以做到的,我不比別人差的。爸爸不相信,姐姐也不相信。你們這些瞎子也不相信。我真的可以做到的……OT會越來越好的,我也會越來越好的……”
“但你姐姐和小媛不會好了。”陸漫漫走了進來,小聲說道。
“什麼不好,不是沒死嗎?”紀玥尖叫道。
“病好了,心呢?”陸漫漫問她。
“什麼心不心,把心挖了就好了。”紀玥咬牙,恨恨地瞪她。
“紀玥,你到底是怎麼了?”於湛年站了起來,惱怒地說道:“你怎麼會做這麼殘忍的事?對小媛下手?”
“關你什麼事?關你什麼事?”紀玥回瞪他,猶不肯服輸。
這時有警察進來了,紀玥一見,抓着那些文件,連連後退,尖叫道:“你們想幹什麼?你們也想幫紀深爵這個惡毒的人嗎?他陷害我,抓他,抓他!”
警察看了看紀深爵,進來向她出示證件,還沒開口,紀玥已經用力推開了通往露臺的大門,直撲向欄杆。
“我不會給你們機會欺負我的,不會,再不會有人欺負我了……”她尖叫着,一手抓住了欄杆。
“攔住她……”警察大叫道。
紀玥很快,根本不給他們機會,抱着那疊文件,縱身一跳……
“這……”股東會飛奔出去,勾着腦袋往下看。
她掉在下面的車頂上,一陣陣尖叫聲此起彼伏。
陸漫漫撿起地上的一份文件,上面紀玥的名字很工整。
“她鑽牛角尖了。”陸漫漫悲傷地說道。
不管怎麼樣,看着一條生命在眼前消失,真是一件悲傷的事。
紀深爵站了起來,拉着她往外走。
樓下圍了很多人,警察飛快地拉起了警戒線,車主正在大聲抱怨他有多倒黴。
陸漫漫看到車邊落着一張照片,年輕的紀玥抱着樹,露出一張羞澀美好的臉。陽光透過了大樹,落在她的身上。
當年笑容,美到無法形容。
誰改變了她呢?
人羣裡蹣跚擠出一個人,是紀桐,她一聲尖叫,撲向了被擡下來的紀玥,接着是一陣嚎啕大哭。
“蠢貨,有膽子去死,沒膽子見我嗎?蠢貨啊,蠢貨……你這個瘋婆子啊,你要他你說啊,你說啊,不就是一個臭男人嗎,你以爲我想和他過日子嗎?爲了這些男人啊,你就這了這些男人啊……你們好了十五年,你們怎麼敢在我眼前好了十五年。
紀玥啊,我的妹妹……你死也要死得漂亮一點,怎麼敢這麼跳下來……你起來,我們明刀明槍的幹啊,蠢貨啊,玥玥啊……你要瑤瑤的名字,我給你。你要他,我給你……我們是姐妹,什麼不能商量,是什麼事不能商量?我們就兩姐妹,爸爸他想要兒子,我想比兒子強,我得強一點,再強一點……我想保護你,保護你啊……我把自己當男人用這麼多年,不是讓你跳下來去死的。”
紀桐悲涼的哭聲灌入陸漫漫的耳朵裡,她也想哭了。她捂上了耳朵,加快了腳步。
揭穿一個人,她卻並不想這個人死。紀玥,她說到底,也只是一個可憐蟲而已。一輩子唯唯諾諾,不敢出聲。最後一搏,卻是拿命去搏了。
“深爵,我難過了。”她擡頭看太陽,眼睛有點疼。
“哦。”紀深爵扭頭看她,手指在她的鼻尖上一勾。
“哎……”陸漫漫挽住他的手臂,慢慢地往前走。
身後圍上去的人越來越多,只有他們兩個緩緩往前,前方有陽光鋪滿長路。
斯蒼城瞪大眼睛,身體不停地發抖。手慢慢地往前,接過了紀深爵遞來的紀玥的那張照片。
“跳樓?”他喉結沉了沉,啞聲問道。
“嗯。”紀深爵點頭。
“你逼她的嗎?”斯蒼城看着照片上的年輕的紀玥,痛苦地問道。
“你在乎她嗎?”紀深爵反問。
“我他媽|的當然在乎她,我們在一起多少年了!”斯蒼城大吼起來。
“你在乎她,後來還和大姐生什麼孩子。你是男人嗎?”紀深爵不屑地問道。
斯蒼城啞口無言,他呆呆地看着紀深爵,眼眶一紅,嗚咽哭了起來。
“我想要有錢,我要想成功,我離開紀桐,老頭兒就不會給我這些了。”
“所以讓兩個女人爲你犧牲。”紀深爵擰眉,冷冷地說道。
“我想帶玥玥走的。”斯蒼城急急地辯解道:“我還……”
“你還替她頂罪,說索道車的事是你做的。”紀深爵替他說了出來。
斯蒼城抿緊脣,頹然地點頭。他擡起戴着手銬的手,抹了一把眼淚,哽咽着說:“替我給她上柱香,多燒點紙。是我負了她。她很好,很好,很好……下輩子嫁個好人吧。”
“索道車的事,是誰做的,你爲什麼認爲是她。”紀深爵追問道。
“她以前謀算過你,我逃亡的時候和她通過話,她說恨你們,我以爲又是她……”斯蒼城仰起頭,長長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