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很像是某些校園青春偶像劇裡的經典橋段，比如兩個人在圖書館裡同時去抽一本書，手指相觸，然後擦出曖昧的火花。
雖然像，但不同，因爲張子安沒有要去抽那本《麥克米蘭英英詞典》，而且莊曉蝶位於書架的另一側，兩人的手指不會相觸。
“好巧，你也來圖書館了？”
總這麼一直對視下去很不好意思，也很尷尬，他下意識地縮回手，壓低聲音打招呼。
至於去試探旁邊那個空位是否真有一本無形之書的念頭，已經在巨大的驚訝之下被沖淡了，暫時拋到腦後。
她秋波流轉，故意看了看四周，低聲迴應道：“這裡，我不能來？”
“……倒不是這個意思。”
張子安趕緊解釋道，因爲她曲解了他的意思。
從目前不多的接觸來看，莊曉蝶顯然身家豪富，八成是個富二代，但他對富二代沒什麼成見，富二代同樣可以來圖書館看書，因爲“富二代”和“不學無術”之間沒有必然的因果聯繫，要說不學無術，也許窮人家的孩子不學無術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他的重點是放在“巧”字上，但可能是因壓低了聲音，或者她經常被人誤會是不學無術的富二代，產生了一些牴觸心理，於是把理解的重點放在了後半句上。
這時，又有其他人來這排書架間選書，見他們兩個隔着書架說話很是怪異，就多看了他們幾眼。
莊曉蝶向旁邊動了動眼珠，意思是找地方坐下來說吧。
張子安本來也有找地方坐下來的意思，點點頭，又望了一眼書架中原本那個空位，轉身離開書架，來到三樓中央的閱覽區。
莊曉蝶今天換了一身衣服，但依然是華麗得令人無法直視的漢服，即使坐在圖書館裡看書的都是定力比較高的文化人，也難免頻頻被她吸引目光，甚至不看書了，目不轉睛地盯着她。
這裡可不是人煙稀少的隱霧山頂，虧得她能坦然承受這麼多複雜的視線——要知道，視線中並不只是驚豔與欽羨，還有一些厭惡和鄙夷，就差直接指着鼻子罵她譁衆取寵了，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漢服出行，特別是如此華麗的漢服。
跟她相鄰而坐，並且與她低聲交談的張子安，理所當然也替她分擔了一部分刺人的視線。
他悄悄瞥了一眼，只見她放在桌子上的一摞書裡，除了那本《麥克米蘭英英詞典》之外，還有另一本工具書，是《牛津互動圖解字典》——這本書，是否就是原本佔據空位的那本書呢？
很有可能，目測這本書的厚度與空位的寬度相差彷彿，應該能恰好塞進去。
大概，她是在張子安來之前，先抽出《牛津互動圖解字典》，留下一個空位，他來了之後又抽出《麥克米蘭英英詞典》。
他心中釋然了，之前的古怪念頭本來就太過荒唐，這世界上怎麼可能有無形的書呢？
只是實在看不出來，她居然會讀如此艱深的工具書。
她沒有立刻讀這兩本英文辭典，而是先翻開了另一本書，跟張子安選的書差不多，也是圖文並茂的科普圖冊——《世界昆蟲生態大圖鑑》，是一本超級厚的書。
有點兒怪，她爲啥會同時選擇這兩種完全不搭邊的書？
似乎聽到了他心裡的疑問，她翻開昆蟲圖鑑之後隨意看了幾眼，像是遇到了不懂的英文詞，又翻開一本辭典查詢。
原來如此……
這本圖鑑是英文的，而且肯定會涉及很多生物方面的專業詞彙，靠手機上的翻譯軟件可能不太精確。
她其實什麼也沒說，張子安依靠自己的觀察做出了以上的解釋，並且自以爲猜得差不多。
周圍的視線令他有些尷尬，雖然裝模作樣地翻開自己選的書，但什麼也看不進去，心裡一直在胡思亂想，主要是想應該跟她說什麼，總不能一直這麼沉默下去吧？
倒是她掃了一眼他正在看的《世界珍稀寵物大全》，問道：“你對寵物感興趣？”
“……因爲我家是開寵物店的。”他跟她說過，以爲她忘了。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你以後要接手家裡的日常經營？”她又問，語氣裡沒有看不起的意思，倒說得像是要繼承龐大的家業似的。
“這個……沒有，只是稍微感興趣。”
就算他提出想接手寵物店，父母肯定也不會答應的，絕對沒戲。
更何況，他在外地的工作還沒到放棄的時候，還是要趁年輕拼一下。
“那你呢？你對昆蟲感興趣？”他問道，打心眼兒裡感覺自己又踏上了尬聊和沒話找話的相親不歸路。
“對。”她毫不掩飾地承認了。
“好吧……”
張子安實在沒話題了，周圍的視線變得更刺人。
他們已經壓低聲音在說話，其實基本不會影響別人，但依然有人看不過眼——這當然是出於嫉妒，畢竟能跟絕代佳人談笑風生的，就算被嫉妒了也怨不得別人。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張子安的心情一直無法平靜下來，只是在佯裝看書。
一個小時之後，他終於能夠稍微放鬆了，注意力漸漸被吸引到書本身。
她始終沒有再說話，一直在專注地看書。
快到中午的時候，她站起來，俯身向他耳語道：“我先走了，再見。”
這是再正常不過的社交禮儀，因爲這是需要安靜的圖書館，因爲他們算不上陌生人，但吐氣如蘭的呼吸與耳畔響起的空谷鶯聲依然令他心絃一顫。
他自作多情地懷疑過這不是巧遇，他自作多情地懷疑過她來圖書館是爲了見他……但這真的是自作多情，因爲她似乎真的只是來看書的，否則爲什麼沒有主動提起其他話題呢？
望着她迤邐獨行的背影，他自嘲地笑了笑，心想：張子安啊張子安，你還真把自己當成什麼人物了？人家只是來看書的罷了。
肚子有些餓了，他又開始心煩意亂，乾脆也走吧，回家吃飯。
路過一樓服務檯的時候，他停下來問道：“對了，之前五樓有人搗亂，現在……”
員工微笑，“已經處理好了。”
“哦。”他點頭，徑自離開圖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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