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有一輛車停在紅毯起始處時，總會有幾個攝影師把目光瞟向那裡，如果出現在那裡的是個生面孔，就會向旁邊的攝影師同行打聽一下那是誰，若同行也不知道，那八成就是來蹭紅毯的小角色，不值得移動鏡頭。
柏林電影節的影響力日益衰落，改革的呼聲不絕於耳，願意來這裡走紅毯的大明星越來越少，大部分都是來蹭紅毯的。
不知是哪位攝影師最先注意到了飛瑪斯，藉着長焦鏡頭對準飛瑪斯，又對準張子安，遲遲沒有弄明白誰是主角。
這條狗是哪來的？是這個年輕的亞洲人帶來的嗎？他是哪位明星嗎？組委會怎麼可能允許一條普通的狗踏上紅毯？
老練的攝影師們低聲交頭接耳，互相詢問。
“是《戰犬》？”
“是《戰犬》！”
思維敏捷的人馬上想到這部即將首映的電影，與紅毯上這條德牧聯繫起來，立刻敏感地察覺出這是很有紀念意義的一幕——也許這是歷史上首次有動物踏上柏林電影節的紅毯。
林楓走下車，臉上掛着略顯僵硬的笑容，心裡一直反覆默唸着：我是最牛的本地明星，大家都是衝我而來。
他揚起手，卻不知道應該向哪邊揮舞。紅毯兩側的影迷們都在衝少數幾位國際大牌明星尖叫，明顯沒有幾個人在意他這個中國二線明星。
按照私人助理和經濟公司之前準備的計劃，他至少要在紅毯上逗留十分鐘。
這十分鐘應該怎麼熬過去？
去擺pose讓攝影師拍攝？但沒有幾個攝影師將鏡頭對準他。
去給影迷簽名？現場似乎沒有一個影迷認識他。
相比之下，國內電影節的紅毯要好多了。
也許他只能啓用B計劃，厚着臉皮用磕磕絆絆的英語向其他大牌明星打招呼，期望攝影師能將他和大牌明星一起拍進照片，也就是俗稱的蹭熱度。
很丟臉，但是沒辦法，只有保持足夠的曝光度才能接到更多的片約和廣告，纔不會被健忘的業界遺忘。
至於馮軒倒還好，他畢竟年過半百，對名利什麼的看得淡了，對着周圍象徵性地揮揮手，便不緊不慢地向電影宮入口走去。
林楓認準一位正在給影迷簽名的大牌明星，心裡默唸了一遍提前準備好的套近乎臺詞，邁步正要走過去，卻突然發現所有人都在看自己，幾乎所有攝影師的鏡頭都在對準自己，閃光燈連續亮起，還有攝影師爲了搶佔有利位置跑向這邊，那目光、那表情，就像他真的成爲最牛的本土明星一樣！
就連那位他準備套近乎的大牌明星，也遠遠地愕然望向他，像是不甘心被他搶走了風頭。
喧鬧的影迷們突然靜了下來，沉默得就像暴風雨前的池塘。
林楓的心臟劇烈地跳動，難道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自己早就成爲享譽國外的大明星了？
所有的信心全都回歸，他瀟灑地揚起手，帶着出道以來最燦爛的笑容向影迷們揮手致意。
然而，影迷們依然沉默着，沒有迴應他。
這就尷尬了。
“麻煩讓一下。”離他最近的一個攝影師向他用力地擺手，“不要擋住我拍狗。”
雖然林楓聽不懂他說的德語，但從這姿勢和動作來判斷，攝影師似乎是對他身後的某些東西更感興趣……
林楓猛然回頭，看到劇組裡那個他記不得名字的馴犬師，陪同飛瑪斯一起踏上了紅毯。
全場的目光從他身邊繞過，注視着繫着領結戴着墨鏡的飛瑪斯。
他很清楚，飛瑪斯是第一次演電影，之前的履歷一片空白，和他一樣都是首次踏上柏林電影節的舞臺，爲什麼卻能博得這麼大的關注？德國人有這麼喜歡狗嗎？
他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另外，飛瑪斯表露出來的這份蜜汁從容淡定是怎麼回事？
閃光燈亮成一片，但多餘的光線全被飛瑪斯的墨鏡所吸收，並不影響它觀察四周。
等全場目光集中在它身上後，它擡起一隻前爪，向翹首以待的影迷們揮了揮。
紅毯上，四條腿的狗不好找，兩條腿的活人多得是。
在2016年戛納電影節和2015年的奧斯卡頒獎典禮上，曾經有狗走過紅毯，但那兩條狗純粹是打醬油的，而且遠沒有飛瑪斯帥氣。近年來，一向給人以刻板守舊印象的柏林電影節上，從未有哪條狗走過紅毯。
看到這一幕，甚至有些業內人士紛紛望向面無表情的電影節評委會主席，心中暗暗揣測這是不是期待已久的柏林電影節改革的信號？
影迷們主要來自德國，少量來自歐洲和海外，頓時發出山呼海嘯般的掌聲、歡呼聲和口哨聲，毫不吝嗇地送給飛瑪斯。
即將走進電影宮的馮軒詫異地停住腳步，回頭望去，想看看是哪位超級明星抵達了現場，但他只在紅毯起始處看到張子安與飛瑪斯。
飛瑪斯挺胸昂首，邁步前行。
張子安本打算落後一些，讓飛瑪斯先走，畢竟它是今天的主角，但飛瑪斯走了兩步之後卻停下來，等他跟上。
於是，他笑吟吟地緊走兩步跟上它，與它並肩前行。
他的心裡沒什麼負擔，因爲他把自己的位置擺得很正，他就是一家寵物店的小老闆，劇組的馴犬師，娛樂圈的功名利祿與他何干？
他們繞過呆若木雞的林楓，繼續前行。
“嘿！傑夫！嘿！飛瑪斯！”
他們聽到有人在喊他們，側頭看去，紅毯的一側有幾個人正在拼命跳躍揮手，希望他們能看到。
那是雷娜和她的店員們，他們換掉了工作服，今天早早地關了門，特意前來支持飛瑪斯和張子安。
張子安向他們揮手，飛瑪斯也向他們揮爪子。
“瞧見沒？那副墨鏡是從我的店裡買的，是不是很帥氣？”雷娜向旁人自豪地說道，“我還有飛瑪斯的簽名呢，是它在德國的第一位粉絲！”
張子安和飛瑪斯沒走兩步，又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是你們！”
年輕的土耳其廚師也擠在人羣裡，驚訝地盯着他們。
張子安向他豎起大拇指，“烤肉，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