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華低着頭，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反覆按着電話圖標，但是由於手機裡沒裝SIM卡，是撥不通電話的，也發不出短信。
張子安沉默地看着她這副落寞的樣子，心裡涌起同情和心酸。
他知道她很寂寞，每天於斗室中獨處，從小窗口眺望窗外的人世間，只偶爾與菲娜產生一些交集。他前幾天總在外面跑，更是連話都沒跟她說幾句。
她很寂寞，因爲她既不是人也不認爲自己是魚，而是天地間可能獨一無二的美人魚，沒有任何一個同類。
店內其他的精靈，無論是貓還是狗，都有大量的同伴，就連π也有同伴——無數只在鍵盤上整日敲擊的猴子，只有世華沒有同伴，孤零零地出生於天地間。
她渴望被關愛，因此看到素以愛情聞名天下的韓劇之後便沉迷其中，因爲她看的那部韓劇裡有其他的美人魚，被男主角關愛，最終得到幸福。
誰不想得到幸福呢？哪怕是想象中的幸福。
她寧可相信，有遙遠的某處有一位身家豪富相貌英俊的男子在微笑地等待她，這是她的信念，是她的執念，否則要如何度過此後無數個日日夜夜？
張子安開口說道：“你就是想打電話而已嘛，直接說不就好了？”
“？”
世華擡起頭，眼圈微微泛紅。
“我可以幫你申請個電話卡，然後你就可以打電話了——不僅可以打電話，還能發短信、發微信，各種通訊工具都能用。”張子安說道。
“真的？”
她驚喜地展露笑顏，“打電話是要錢的吧？可我沒錢……”
“先欠着吧，反正你還欠我一部手機、一個泡泡浴球、大約七噸自來水、50度商業用電……”張子安掰着手指頭數道。
“……阿-則安你這樣小氣會沒有女朋友的！”她頗爲無語，但落寞的神情也消失不見。
“嘎嘎！……嘎？”
張子安知道理查德想說什麼，不等它真正地說出來，就順手抄起綠色臉盆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扔出去，讓理查德的叫聲戛然而止。
“不過，就算你可以打電話，那你也要知道對方的電話號碼才行，你知道號碼嗎？”他問道。
世華緩緩搖頭，“暫時不知道，但我會知道的。”
她的語氣和聲音雖然輕微，卻蘊含了堅定的意志。
“好吧，等中午吃完了飯，下午我去跑一趟附近的營業廳，給你申請一張電話卡。”張子安說道。
儘管網上也可以申請電話卡，但郵寄過來太慢了，不如直接去營業廳方便，當下就能拿到。
“那……那個……”她扭扭捏捏又吞吞吐吐地“那個”了半天，才小聲地說了一聲：“謝謝。”
話音未落，她已經扭過頭去看窗外。
如果張子安沒記錯，這是她第一次說謝謝，以前她無論提出什麼要求都彷彿一副理所當然的神色。
他想起老茶說的話，想以清水洗濯被污泥沾染過的蓮花。
雖然只是短短的兩個字，但這就是實實在在的進步。
“不客氣。”張子安說道：“順便說一句，每個月19塊錢的套餐費也是你欠我的。”
“哼！小氣！”世華轉過頭，氣鼓鼓地怒目而視。
張子安坦然說道：“沒辦法，小本經營，你以爲掙錢很容易嗎？每一分錢我都想掰成兩半來花。”
“那是你笨！電視劇裡的男主角分分鐘都是幾億上下！送給女主角的禮物一出手不是豪車就是別墅！”她吐槽道。
“你倒是不笨，那你掙錢試試？別說分分鐘幾億，就算分分鐘幾塊錢，你也很快能把欠我的賬還上，省得整天被我記賬。”張子安聳聳肩。
“我……我要是想掙錢，馬上就能掙到很多錢！”她色厲內荏地說道，“對！游泳好累，我要買去韓國的船票，要豪華郵輪的頭等艙！還要買很多又大又漂亮的鑽戒，羨慕死那隻胖橘貓！”
“哦？那你打算怎麼掙錢？別告訴我是去賣身，那也得有人買才行。”張子安故意調侃道。
“我……”
世華轉動眼珠，張開嘴卻不知說什麼。
在這方寸之間的浴室裡，她能靠什麼掙錢？
外面傳來π噼裡啪啦的打字聲，她聽說π寫小說可以掙錢，但她又不會寫小說，連打字都不會，再說浴室裡也沒辦法弄臺電腦進來吧。
她低頭望了一眼手機，注意到直播app的圖標，眼前頓時一亮。
“對了！我可以直播！像那個叫小雪的女人一樣！”她信心滿滿地舉起手機，“直播應該能掙到錢吧？”
“直播確實能掙錢，厲害的主播雖然達不到分分鐘幾個億上下，但聽說至少是日入百萬！”張子安承認道，“可人家是有特長的，要麼是才藝出衆，要麼是遊戲打得好，你的特長是啥？”
“我……”世華啞然，“我的尾巴特長！”
爲了證明自己的話，她從浴缸裡擡起強壯的淡藍色魚尾，水和泡沫如瀑布般從半透明的尾鰭上流下來。
張子安：“……我勸你還是算了吧，你尾巴再長又能做幾盤剁椒魚尾？”
“哼！阿-則安你別小瞧我！我認真起來連我自己都怕！再說那個叫小雪的也沒什麼特長！”她強行裝出兇巴巴的模樣，“總之，我就要直播！我要掙錢！我要日入百萬！我……快教我怎麼直播！”
經不住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糾纏，張子安只好另外下載了個主播版app，把直播的方法教給她。
爲了杜絕直播亂象，直播平臺日漸規範化，成爲主播需要實名認證，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直播的。
實名認證需要用到身份證和銀行卡，世華不可能有身份證和銀行卡信息，也不可能去向別人借，只好用張子安的，連手機號也留的張子安的手機號。
快中午了，他腹中飢餓，駕輕就熟地給她辦好了實名認證。
“阿-則安，你爲什麼這麼熟悉流程？”她狐疑地問道。
“這個嘛……這不關你的事！”張子安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想當年他剛認識小雪的時候，眼紅小雪收到的那麼多打賞，也考慮過直播給貓鏟屎日入百萬，而且他還真悄悄試過，結果當然是根本沒人看，最終慘淡收場，成爲他無人知曉的黑歷史之一。
“嘎嘎！本大爺覺得很可疑！”洗手間外傳來理查德的聲音，模仿某個死神小學生的音色說道：“啊咧咧~真相只有一個！”
“我下樓吃飯去了，然後去給你申請電話卡，你自己先慢慢玩吧，熟悉一下手機的操作，有什麼不懂的，等我回來再問我。”
張子安捏了捏拳頭，順便再教訓一下那隻聰明過頭的灰鸚鵡。
“嘎嘎！救命啊！有人要殺鳥滅口啦！救命啊！”理查德預感到危險的來臨，不等他出來就撲騰着翅膀拼命住樓下飛，試圖逃過一劫。
“嗯嗯！”世華漫不經心地答應了幾聲，低頭擺弄手機，心思全放在瞭如何玩轉直播app上。
“你給我站住！”
張子安向理查德追過去。
他沒有阻止世華玩直播，因爲覺得像她這樣的小孩子心性，估計對直播也就是三分鐘熱度而已，很快就會因爲沒觀衆而被打擊得心灰意冷，就如他當年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