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情況下，王乾、李坤和魯怡雲就能應付普通的顧客，不需要特意叫張子安下樓，既然理查德特意飛上樓叫他，那就說明他們遇到了要求比較特殊的顧客，或者某些熟人有事找他。
張子安下了樓，看到一位大約二十七八歲的姑娘正在店裡緩緩溜達，似乎是在饒有興致地打量店裡的寵物。
魯怡雲坐在收銀臺後面彙總昨天的營業報表，王乾拿着掃帚掃地，見張子安下來，就悄悄靠近。
“怎麼了？”張子安低聲問道。
王乾衝那個姑娘努努嘴，同樣低聲回答：“剛來的顧客，我問她想要什麼寵物，她說隨便。”
張子安：“……然後你說什麼？”
王乾耿直地回答：“我說本店不賣‘隨便’。”
張子安：“……”
但凡是認真做生意的，其實都挺怕顧客說“隨便”。
隨便，聽起來好像沒有要求，無論什麼都可以，但沒有要求反而是最高的要求，就像是高考作文，大家都喜歡命題範圍越明確越好，要是哪天高考作文題是“隨便寫點啥”，估計不少考生要當場吐血了……
或者說見面沒幾次的相親對象，若女方說隨便，男方就要死無數腦細胞，琢磨對方到底是真的隨便還是隨口一說，若是前者還好，若是後者，真把她領到路邊小店吃最便宜的牛肉拉麪或者滷煮火燒，恐怕這就是最後一次見面了……
去餐廳吃飯，顧客說隨便的話，店家可以端上本店的特色菜，但來寵物店買寵物，難道要隨便賣她一隻？
王乾的性子直來直去，不喜歡彎彎繞，遇到這樣的顧客，即使對方是姑娘他也不甩好臉色，氣氛當然尷尬下來，於是理查德就飛上去把張子安叫下來幫忙。
其實這倒也不怪王乾，顧客來到寵物店說隨便的，誰都會認爲對方根本沒有買寵物的誠意，懶得招呼。
張子安側頭看了看店外，天色亮得越來越早，外面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上班的、上學的、做生意的、沒事瞎忙的，很少有顧客這麼早來逛寵物店。
他打量一眼那位姑娘的背影，她穿的衣服有些鬆鬆垮垮，不太合身，長髮披肩，但髮質似乎不是很好，頭髮略顯稀疏，從衣着打扮來看是位普通人。
今天是工作日，這位年輕的姑娘不需要上學或者上班麼？
或者說她是飛瑪斯的粉絲，是衝着飛瑪斯來的，但又不好意思承認？也不像。
她平緩地挪動腳步，走馬觀花一般觀賞着店裡的寵物，移動速度很均勻，沒有對任何一種貓或者狗表現出特別的偏愛，也沒有對飛瑪斯表現出特別的興趣，不像是來逛寵物店的，倒像是在觀賞文物古蹟。
爲了讓她有心理準備，張子安故意把腳步放得很重，一步步向她走過去。
她聽到腳步聲，長髮一甩回頭望過來。
“你好，我姓張，是本店的店長，請問有什麼可以幫你的？”張子安說道，“還是說顧客你想先隨便看看？”
藉着說話的機會，他的目光在她臉上打了個轉兒。
她的相貌也很普通——不管別人信不信，看慣了世華那張不食人間煙火的完美臉，再看普通人的普通臉，他倒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
除了樣貌普通之外，她皮膚的色澤比較黯淡，儘管她略微化了妝，但依然掩飾不住眉宇間的幾抹愁容。
另外，張子安還注意到她脖子上的皮膚有些鬆弛，這樣的鬆弛按理說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年紀的年輕人身上。
她笑了笑，“老闆，我想買只寵物。”
聲音柔弱而略帶沙啞，顯得中氣不足。
“好的，那你喜歡哪種呢？貓還是狗？或者對海水魚、珊瑚之類的有沒有興趣？”張子安問道。
“呃……魚就算了，貓和狗就好。”她遲疑了一下，答道。
“好的，那喜歡貓還是喜歡狗呢？”張子安追問。
“都喜歡。”她說，神情不像是在敷衍，“我早就想養一隻寵物，無論是貓和狗都好，但總是因爲一些原因而養不了，今天終於能拋開一切，滿足自己這個心願了……”
她在笑，但笑容並不那種非常開心的笑容，反而令人覺得很落寞。
張子安擡手示意店裡追逐嬉戲的幼貓與展示櫃裡翹首以待的幼犬，“本店貓和狗的種類不少，客人你更喜歡哪種？”
果然，她毫不遲疑地再次說道：“隨便哪種都可以。”
張子安早有心理準備，契而不捨地說道：“客人如果不確定的話，要不要再隨意看看？選寵物講究眼緣，興許看着看着就找到了你想到的寵物呢……”
她轉頭又快速掃視了一下店裡的寵物，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就是想養一隻寵物，隨便哪種都可以，老闆你幫我選一隻吧，好養的就行。”
張子安察言觀色，覺得她並不是隨口說說，似乎是真打算隨便養一隻。店裡每隻寵物都價值不菲，看她也不像富二代的樣子，出手這麼闊綽？
“對不起，客人你如果沒想好的話，可以下次想好以後再過來。”張子安的語氣中隱約表達了送客的意思。
她一愣，很是意外，情緒激動地表示：“難道你以爲我是在開玩笑？我是真的很想養一隻寵物！”
“我知道。”張子安點頭，“但我依然建議客人你想好以後再過來。如果你是一時衝動想養寵物，以後多半會後悔，無論對寵物還是對你都不是好選擇——你浪費了錢，寵物也被迫要換主人，兩三次轉手之後要麼受虐待，要麼流落街頭，而你也會耿耿於懷。”
以前父母經營寵物店的時候，他見過有些顧客一時衝動買回寵物之後，很快發現自己不適合養寵物，無論物質還是精神上都沒有真正做好養寵物的準備，就找上門來要求退掉，如果不能退，就轉手給親戚或朋友。
所以，自從他開始經營寵物店，就盡力避免這樣的事情發生，即使因此而損失一些生意也堅持不隨便、不將就的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