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夥採集者交流的火熱，永續也在一問一答的形式中，漸漸瞭解到更多關於這顆星球上同族的信息。
這種方式獲取信息是很慢的，而且還不是生命場交流，單純語言的表達能力畢竟有限，只是永續它們如今沒有更好的辦法，這種方式是唯一的選擇。
將從對方那裡得到的信息碎片拼湊起來，永續這些採集者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這顆星球上的同族，它們是‘羣’，和至高意志一樣，但又有些不同，它們並不像至高意志那樣至高而絕對，對‘羣’有着絕對支配的力量，反倒會受羣的影響，之前混亂的時候，那個頻段的無線電信息出現過一段時間的雜亂無序，無法解讀，這就是原因所在。
可以說，這個氣態巨星，每一個獨立的氣態生態圈，都是一個它們正在苦苦尋找的‘同族’，因爲是‘羣’，所以只能在更宏觀的層面定位，具體細節怎麼也無法鎖定。
比方說人，哪個部位是人的根本？有人會說大腦，那麼大腦的那個部位是人的根本？以此類推，一直深入細剖，就會驚異的發現，其實根本就沒有一個真正的核心，或者說全部都是核心。
很不可思議，但事實就是這樣，連對方自己都搞不明白爲什麼會發展成這樣，只是一直懵懵懂懂的掙扎求生的發展。
聯繫‘羣’的樞紐可能是羣中種族某種根植於本能的默契，也可能是基於尚未了結，除生命場、無線電、聲波對話以外的其他信息交流方式。
當然，這些怎樣都已經無所謂了，同族給出的謎題解開，可永續它們並未因此歡欣鼓舞，它們仍然還沉浸在苦惱中。
永續它們的任務是將滯留在這顆異星上的同族帶回去，像採集者一樣的個體還好說，可‘羣’要怎麼帶回去？整個生態圈一起搬走？
顯然不能這麼暴力，哪怕對方配合，可是變換了環境，氣態生態圈自然也是要土崩瓦解，‘羣’還能維持下去嗎？過慣了到處都是強風狂流以及低重力的環境，換成暝那樣的類地星球，要麼集體死亡，要麼爲了環境而改變自己，但生態圈必然會因此改變，無論哪種對於‘羣’都是毀滅性的……
“看來只能放棄了……”
“呃，放棄？”
換作是以前，永續是不會注意到這個細節，但現在有着‘羣’的存在，永續在這方面格外的敏感。
它注意到了——爲什麼它可以選擇放棄至高意志的任務？
越是深究，思維就越是進入一個死衚衕，永續它想到了過去的那些背叛者，那些曾經高喊着效忠意志，結果在生命場頻道里不停的標註着‘背叛’的信息……
永續不曾忘記它們，它們是很合適的參照素材，牢記它們以此來時刻告誡自己，什麼樣的傢伙是至高意志的背叛者，什麼樣屬於對集體的背叛。
但從瑟琳人的書籍裡，永續發現了一個隱患，這個隱患隨着採集者們知識水平的提升也在增大，採集者們越是獨立思考，自主性越強，帶來正面影響的同時，也越是會注意到自身，思考起自身。
這樣的個體，往往極爲容易產生出‘背叛’，爲了避免背叛者的再次孕育，永續一直想着怎麼根絕掉這個隱患，然而並沒有頭緒——不管怎麼樣，羣和個之間都有着衝突，羣離不開個，個卻可以離開羣獨立存在，個可以獨立變強，而羣要變強卻需要個作爲基礎，這種依賴性註定了‘背叛’的孕育。
而今接觸到了這些異星的同族，它徹底明白了，整個思路暢通無阻，背叛的根源，集體的意義，更高級的存在……禁錮的思緒一下子被徹底打開。
從一開始，‘我’的誕生就伴隨着‘背叛’的出現，可以說‘背叛’就是‘我’的另一面，沒有束縛的‘我’可以做任何事，包括反抗執行至高意志的指令。
‘背叛’和‘我’就像是光和影，它們本身就是互相伴隨着彼此出現，採集者們要時刻警惕自身，以免墜入黑暗的那一端，但這顯然不是長久之計，久守必失，採集者們在‘背叛’的陰影籠罩之下，只是靠着團結暫時遏制下來。
假若哪天被拋到遠離意志的未知地域，‘背叛’就會立刻生根發芽，茁壯成長。
而這些異星的同族，解決了羣和個之間的矛盾，個體成了羣體，個體思考自身利益也就相當於羣體在思考自身的利益，多麼的忠誠！
“這難道就是至高意志的用意？讓我們這些‘個’瞭解‘羣’的偉大，瞭解這種更高形式的存在方式……”
“確實如您所想，我們的存在對於集體已經毫無價值可言，只不過是一羣隨時會背叛的隱患。”
永續的想法毫不避諱的共享給其他同族採集者，這給予採集者可是一種極大的衝擊，按照推導的邏輯，只要不是‘羣’，又具備‘我’，那就是一個隨時會背叛意志的隱性背叛者。
“不，這不是真的，我們怎麼可能會背叛。”
“以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準……”
“那我們該怎麼辦？”
“按照慣例來，背叛就該死，隱性的也不行，我決不能容忍。”
……
幽邃的深空，母艦生物在霍古的支配下，全身高效的運作，展現出的效能要比平常狀態還要更高效幾分。
霍古如果還是人軀的話，恐怕現在是腦門青筋暴起，它怎麼也沒想過，那幫傻瓜居然會爲了‘忠誠’而想要自殺。
哪怕霍古是它們的至高意志，可思維終究是地球人的模式，根本理解不了採集者對‘忠誠’、‘集體’的執着。
不過理解不了也無所謂，地球上的一堆父母也理解不了自家熊孩子的那些奇葩的行爲，但這並不妨礙他們‘教育’自己的子女。
“永續！你們給我乖乖在那裡別動，除了維持正常生命活動外什麼也別幹，這是命令！我很快就到那裡，你們給我乖乖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