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大小姐不用說了,長公主殿下吩咐了,除了三餐,您不能接觸其他的任何東西!”站在外面的婆子頓了頓,冷笑一聲,大聲道:“大小姐可千萬別再爲難我們這些下人了,也別在說話了,否則,總不能下下頓都不讓大小姐吃飯吧?”
不過是問了一句話罷了,就這麼擅自把一頓飯給取消了,而且還是下午的正餐。
唐卿心中涼薄一笑,面上卻發出一聲只能聽見個尾音的含糊聲響,像是不甘願,卻又心累倦怠,無法反駁,更像是害怕連下下頓飯都沒有了。
“大小姐若總是這般乖巧聽話,可是會爲長公主殿下省不少心呢!”那嬤嬤大笑一聲,尖銳地笑聲慢慢遠去,顯然對自己能夠通過飯菜拿捏唐卿而感到得意至極。
唐卿輕笑一聲,她很清楚,這嬤嬤其實就是來確定她有沒有用中迷失香,順便繼續試探她的具體改變在哪裡。
剋扣飯菜,只是這婆子對今天白日裡事情的報復罷了。
唐卿知道,這並不算完。
鳳秋此人謹慎又多疑,即便是心中相信她唐卿不過是一個廢物,此時受制於她,又被軟禁在這裡,根本就不會翻出多大的浪來,她也還是要做到一切可以避免意外的事情。
黑暗中是沒有時間的概念的,即便是那三個紅點,也在唐卿的注視中慢慢消失。
她靜靜地坐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她都覺得一天一夜已經過了好幾輪番,而飢餓在黑暗中越發明顯,甚至餓得胃都有些不舒服了的時候,門口才終於傳出了一丁點兒動靜。
那是一道兩個巴掌大的小方門,只能夠從外面開啓,唯一的作用就是給在裡面關禁閉的弟子送上吃的。
那個人的動作很快,打開方門,放下飯菜,然後砰地一聲又將木門關上!
小門打開和關閉的瞬間,有刺眼的陽光透進來,又瞬間消失。
送飯的人的腳步聲很快遠去,像是一刻也不想在這裡多待,但是唐卿卻知道,那道小木門的背後,還有人站着聽牆角!
唐卿踉蹌着撲了過去,將托盤上的碗碟撞得發出丁當碎裂的聲響,卻仍舊毫不在意,反而忍不住伸手小心地錘了錘那道小木門,然後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頓住了所有動作。
她嚥了咽口水,在黑暗中靜默了很久,之後才摸索着將地上的破碗撿了起來,一點點嚥下了難吃的飯菜。
至少已經是兩天一夜了,沒有一個人跟她說過話,她眼睛的唯一用處,也就只有對那短短的片刻光明的貪婪覬覦……
站在門口耐心聽着裡面動靜的人,也就是那位瘦嬤嬤,露出了一抹嘲諷而殘忍的笑容,甚至饒有趣味地站在那裡,等到裡面難過驚慌的哽咽聲漸漸消失,她纔不緊不慢地走遠了。
較瘦嬤嬤的腳步匆匆,又得意又着急——後面還有更好的好戲呢,她可不想耽擱了,所以,一定要快快地去告訴了長公主殿下這賤丫頭的表現,然後繼續來看她的狼狽呢!
在她看不到的屋子裡,她以爲已經開始惶恐崩潰的賤丫頭,正一邊偶爾發出驚慌如同瀕死小獸一般絕望的嗚鳴,一邊哽咽着吃着味道乾癟的飯菜,真是可憐極了。
然而那張被黑暗隱藏起來的,可愛至極的娃娃臉上,從始至終都帶着遊刃有餘的冷靜表情!
唐卿一點點將肚子餵飽,然後摸索着縮在牆角繼續發出可憐的低泣。
只是那雙黑得看不到的底的眼睛裡,哪裡又真的有半分類似於恐懼的東西?
害怕?
那是什麼,能吃嗎?
唐卿眯了眯眼睛,感受着身體裡緩緩升騰起來的藥力,任由自己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當人被黑暗包裹,剝奪視覺的時候,總會下意識地找到最安全的位置,用最安全的姿勢藏好自己。
那麼,如果這個時候,瞎子一般的人,忽然間發現自己連動都不能動了,甚至連維持簡單姿勢的力氣都沒有了呢?
此時此刻,唐卿就是這樣的一種狀態。
她虛弱至極地靠在牆角,然後一點點感受着力氣從自己身體裡流失的速度,最終,整個身體忽然變成了一片麻木,半分也掌控不了了。
若不是她還能夠隱約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呼吸,她甚至有一種再世爲鬼的錯覺。
虛無,是的,這一刻,她本身就像是被剝離什麼東西在外,除了死一般的寂靜,和漫無邊際的黑暗,她什麼也感覺不到。
只能說,鳳秋果然是鳳秋,哪怕她心裡覺得萬無一失,也絕對不會給自己留下任何可能留下的把柄。
她給自己下了藥,不過卻是根本不會留下證據的那種法子。
前面的香裡面加了迷失香,那只是能夠安眠的東西,而後面的飯菜裡卻又加了另一種東西——那是青菜蘿蔔才能勉強遮住味道的藥物,遭遇了迷失香,就會變成一種高等迷香。
兩樣東西分開去檢查,什麼異樣也檢查不出來,但是兩種東西混合在一起,則會讓人陷入一種類似於鬼壓牀的狀態——明明意識清醒,能聽能感覺,卻不能動彈分毫。
如果換做其他人,大概會陷入一片慌亂的緊張之中,畢竟,身體忽然變得不像是自己的了,無論怎麼想都是一件極爲可怕的事情。
可是唐卿,卻曾經很長時間都是處於各種奇怪的狀態。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外面根本沒有任何聲響。
本就漫長的時間變得越發漫長,因爲被關在黑暗中,看不到外面陽光的變化,也就根本無從探知時光流逝。
唐卿這裡,就像是被什麼可怕的東西按下了暫停鍵,一下子就與所有外界隔離開來。
無邊的黑暗從耳朵裡,眼睛裡,甚至每一個毛孔裡往身體裡灌,隨着時間流逝的越多,就越是能夠感受到這種奇怪而又可怕的氛圍。
即便是做了幾十年沒有說過話的鬼,唐卿竟也覺得有些受不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