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六得了圍觀諸人的支持,更是得意地對着知府拱手:“請大人法辦!”
知府眉頭微蹙。
要是當真像趙老六所說,那這冷懷逸確實犯了夾帶之罪。
只不過既然已經問了,不妨再聽聽王丙的話。
“王丙,你有何說法?”
王丙又捏了捏手裡的小紙條,這才定下了決心。
他把小紙條雙手承到知府手裡:“屬下,屬下只是覺得有些不解。”
知府把小紙條拈住:“是何不解?”
“這冷懷逸是縣試頭名,不應有如此字跡……”王丙卻知道這話難以服衆,越說聲音越低。
知府看了看這字條,同意王丙的話,但隨即搖頭笑了起來:“你可知,爲了逃避覈驗字跡,不少人在做小抄時,都會特意用左手來寫。”
王丙輕嘆了口氣,低下頭來:“屬下,明白了。”
知府深深地看了王丙一眼,心裡已經有了主意。
“冷懷逸,夾帶小抄,逐出考場。”知府頓了頓,“王丙,鄉試這三天,你就在府衙灑掃吧。”
“謝大人!”王丙長嘆了口氣,對着知府行了個禮。
趙老六恨恨地咬了咬牙,對於沒能攀咬住王丙有些失望,卻也只能接受這個安排。
“你們幾個,把冷懷逸叉出去。”知府隨手點了幾個小吏,說完轉身就要往回走。
蘇永年長嘆一聲,給了冷懷逸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冷懷逸卻對着蘇永年點了點頭。
“大人,斷案可沒有不詢問被告的道理。”冷懷逸突然的一句話,讓知府的腳步停駐下來。
知府回過身,用手勢制止了要去拖冷懷逸的幾個人,語氣裡藏了一絲玩味:“你且自辨?”
冷懷逸也不客氣,直接對着趙老六:“你說,這是從我的考籃裡翻出來的?”
“對,千真萬確。”趙老六挺着胸,不斷點頭。
冷懷逸的脣角不易察覺地勾了勾:“那你不妨再給諸位大人指一指,到底是從考籃裡哪個地方搜出來的?”
“就是中間的夾層……”趙老六說着走過去,隨手一提冷懷逸考籃的蓋子。
蓋子紋絲未動。
趙老六再一使勁。
蓋子穩如泰山。
豆大的汗珠瞬間從趙老六的額頭冒了出來。
知府的眼睛一亮,蘇永年也長出了一口大氣。
冷懷逸依舊淡淡的:“夾層到底所在何處?”
“我,這……”趙老六支吾了半天,硬是說不出半個字來。
他滿腦子都是那天找過來的曹家人撲着胸脯跟他保證的場景。
“你只要把這個紙條,裝作從冷懷逸的考籃裡搜出來的就好。”
想到自己拿到五十兩銀子時的春風得意,再對比現在的走投無路,趙老六的眼神漸漸變得空洞起來……
冷懷逸深深地看了知府一眼,面無表情地上前,在考籃側面不起眼的地方摸了一下。
只聽清脆的咔噠聲響起,考籃的蓋子這才彈開了一個小小的縫隙。
這是於小暖怕考籃裡的東西傾灑,特意讓製售考籃的店鋪定製的,在考籃的蓋子上加了個不起眼的小卡扣而已。
眨了眨眼把於小暖跟他交待此事時的笑臉從腦海中揮去,冷懷逸施然將蓋子放到一旁:“請大人查驗。”
衆人這才明白,他的考籃居然暗藏了機關!
之前趙老六裝模作樣地檢查,卻是連蓋子都沒打開。那他檢查出來的小紙條到底來自何處,自然不言而喻。
一衆考生的怒火瞬間傾瀉在了趙老六的身上。
科舉,要的就是公平。
這趙老六不光陷害冷懷逸,還把自己這些考生們當了槍使!
要不是冷懷逸的考籃證明了他的清白,豈不是自己這些人就成了不折不扣的幫兇!
站在最前面的考生使足了力氣,對着趙老六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不當人子!”
有了這個考生帶頭,其他考生們也有樣學樣起來。
直到濃痰從趙老六的額頭流下,蓋住了他的眼睛,他纔回過神來。
他的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知府面前。
知府面無表情地看着趙老六,等考生們的怒氣稍稍平息,這才繼續開口:“趙老六,你可知錯?”
趙老六全身抖得像篩糠一般:“大人,屬下……屬下知錯了!”
王丙突然上前一步:“啓稟大人,他方纔想用五兩銀子賄賂我,讓我將紙條給他,再將冷懷逸叉出去。”
話說完,王丙的雙肩塌了塌,如釋重負地出了口大氣。
知府的闊面上不悅之意更濃。
願意使錢讓同僚合作,趙老六一定是拿錢替人辦事。
這些人,當真該死!
要不是冷懷逸剛剛自證了清白,說不得就要讓這麼一個縣試頭名得了個作弊的污名。就算以後還能參加科舉,冷懷逸的前程,也算是完了。
品行有瑕,怎可爲官?
想到這裡,知府的臉色已經沉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趙老六,是何人指使你,從實招來!”
趙老六依舊抖個不停:“是……是……屬下……”
此時的趙老六,已經欲哭無淚。
曹家在府城的權勢,讓他不敢當衆說出半個字來。別看曹家在知府面前可能強勢不起來,可要弄死自己這麼個小人物,還不是分分鐘的事?
知府心念電轉,對着趙老六招了招手:“既然如此,你便回去慢慢想吧。”
“來人,把趙老六關進大牢!”
被拖走的趙老六,身體卻鬆弛下來,倒像是鬆了口氣。
冷懷逸瞬間也明白過來。
指使趙老六的,必定在府城有權有勢。
自己方纔得罪了曹家,能弄出這一手來的,除了曹暘,又能有誰?
重新拾起考籃的蓋子,彎着腰的他,眸底閃過一絲狠厲。
再忍一忍,等今年的科舉塵埃落定,便是他開始反擊之時!
眼見着趙老六被拖走,知府等人也走了回去,入場覈查處的小吏們才重新動了起來。
王丙深深看了冷懷逸一眼,從手裡的號房條裡抽出一張:“進去吧。”
洪字十七號。
冷懷逸輕輕點了點頭,拎着考籃施施然進了場。
知府在遠處看着冷懷逸入場的背影,輕輕喟嘆道:“不驕不餒,這冷懷逸,倒是好心境。”
蘇永年似是無意接了一句:“冷家家風,向來如此。”
“冷家?”知府知道蘇永年不會只是隨口一說,隨即沉思起來。
他的眼睛忽然一亮:“可是冷侍郎那個冷家?”
“正是。”蘇永年知道面前的這位知府,當年的立場與冷正初相同,倒也不吝透露冷懷逸的身份給他。
“你何不早說!”知府笑罵了蘇永年一句,“若是早知他是冷侍郎之孫,又何需自證?”
冷家的家風嚴謹清正,當年在京城可是家傳戶曉的。
“別說,這冷懷逸的氣勢,確實頗似乃祖。”知府品咂了一會兒,下了個結論。
蘇永年點頭感嘆:“是啊。”
只不過他們卻不知,冷懷逸卻根本沒有繼承到他祖父的清正剛直。
不過這一切,要等在考場中的冷懷逸走入京城後,才能顯露出端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