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章 清明上河圖(五十七)

宣告這件事情的常勝軍軍士們都是按照上官的話轉述的。

常勝軍一直都是在用自己的軍糧救濟全城百姓。但是軍糧有限,宋國朝廷撥付的分量也很少,這些天來一直都在強撐,但是現在是真的撐不下去了。

在這個時間點,在這個外敵圍城,內裡水深火熱的情況下。原本就已經處於極度敏感狀態之中的百姓們崩潰了。沒有了常勝軍的救濟,他們該怎麼辦?

許多人早上和中午都沒有吃飯,常勝軍沒有開設粥棚之前的那種飢餓感覺又免費的體驗了一把。誰都不願意再過回那種日子!

現在該怎麼辦?這是所有人都在思考的問題。

沒錢去買那些天價糧食,常勝軍的救濟也沒有了,朝廷到現在都沒有放過一粒救濟!他們這些窮鬼們還能做些什麼?出城逃荒?外面全都是生吃血肉的女真生番!!!

現場氣氛一陣詭異的安靜。幾乎所有人都沉默了。不過,卻有幾個人神色怪異,目光飄忽不定,互相之間暗自打着眼色,好似在商量着些什麼。

“哇~~~”對這種壓抑的氣氛最爲敏感的是那些孩子們。年幼的孩子們不懂事情,周圍壓抑的環境讓他們放聲哭了出來。聽着耳畔孩子們的哭聲,想着那些沒有吃食的苦日子,明白事理的大人們也開始閃現起了淚光。

這日子沒法過了!

“常勝軍把軍糧都拿出來給俺們吃了,高將主仁義無雙,俺們心裡佩服的緊。”在這片愁風哀雨之中,一個突兀的聲音猛然想起,將所有人的心神和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沒錯!”當即就有人接話喊道“常勝軍對俺們算是仁至義盡,俺一家老小都打心眼裡感激不盡。現在他們也沒糧了,俺心裡羞愧的很。他們都說要和金賊拼命的真漢子,俺吃光了他們的軍糧,心中慚愧的很!”這番話說的在情在理。許多人都深以爲然的點着頭。

“但是!”那個聲音很快就來了個大轉折,“這些日子以來,朝廷都在幹什麼!?”

一直被壓制着,不願意去想的事情在這個極度敏感的時候被引爆。

是啊。常勝軍用軍糧去救濟全城百姓,弄到自己都沒有軍糧吃了。可是,常勝軍是來打仗的客軍!這個事兒應該是由朝廷來做纔對!他們都在做什麼?!

“朝廷?嘿嘿,朝廷也在救濟啊,城裡不是很多賣糧食的地方嗎?不都是朝廷的買賣嗎?”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在人羣之中響起。

“俺連婆娘的嫁妝都賣了,也換不回三天的吃食!屁的救濟!”當即就有人開始大聲怒吼,宣泄着心中的不滿。

“看看那些個大人們,個個吃的腦滿腸肥,整日裡在勾欄裡面吟詩作賦,哪裡會記得俺們這些人?”

“朝廷有的是糧食。可惜不是給俺們吃的。”

“就連常勝軍的軍糧都被剋扣,都是瘋了。”

“俺家的三小子在長寧候家裡做雜役,他們家一頓晚飯就吃十隻羊!”

“俺哥哥家閨女在榮陽伯家裡做使女,聽說這城裡所有賣糧食的商家的後臺都是那些權貴們。”

“國庫裡面早就沒有糧食了,全都被他們給拉出來私自販賣。哪裡還有什麼餘糧來救濟咱們?”

“俺聽說駙馬都尉家裡都不吃糧食。全都是餵驢子吃。”

“聖人在做什麼?”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方明鏡安排的人只是挑起了個頭,剩下的完全就是百姓們積壓已久的憤怒總爆發起來。

這是一股洪水!

自從宋徽宗趙佶登基以來,原本還能勉強支撐的宋國就開始江河日下。

趙佶是一位藝術家皇帝。他的書法與畫意均可彪炳史冊。在書法上面首創“瘦金書”體。畫作更是精品無數,尤其擅長畫花鳥,並自成“院體”,畫作之中充滿盎然富貴之氣。哪怕是千年之後都是極具藝術價值的文物。

趙佶自幼養尊處優。性格輕佻浪蕩,迷戀聲色犬馬。他從小就愛好筆墨、丹青、騎馬、射箭、蹴鞠。對奇花異石、飛禽走獸有着濃厚的興趣,尤其在書法繪畫方面,更是表現出非凡的天賦。

但是趙佶卻是一個昏君。他熱衷於追求奢侈的生活。在位期間,重用蔡京、王黼、童貫、樑師成、朱勔、李邦彥等奸臣主持朝政,大肆搜刮民財。窮奢極侈,荒淫無度。

建立專供皇室享用的物品造作局。又四處搜刮奇花異石,用船運至汴梁城,稱爲花石綱,以營造延福宮和艮嶽。這些事情導致各地民不聊生。反旗四起。方臘就是其中著名一員。

趙佶不能容忍地方軍閥做大。對於各支能戰之軍都是竭力削弱,哪怕爲此付出嚴重損耗軍隊戰鬥力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四下裡撲滅舉起反旗的義軍,南下征討方臘,北上北伐燕雲,又和金國連番大戰。國庫空虛之下瘋狂搜刮民脂民膏。這個天下,早已經被他弄的民怨沸騰!

西軍作爲宋國最爲能戰的軍隊,被他連番手段分化瓦解,最終煙消雲散。爲女真人送上了一份大禮。趙佶的做法嚴重的傷害了宋軍的軍心。汴梁城被圍困的時候,他也發出了勤王詔書,但是卻沒有任何一支正軍前來救援!

在趙佶的治下,官治混亂,百姓生活日漸困苦,地方上盜賊四起,貪官污吏橫行。軍隊惶惶度日,毫無戰鬥力可言。最終在女真人大舉南下之後,國滅被俘。在史書上留下了濃重的一筆。

已經被逼上了絕路的百姓們目光之中開始泛起紅光。長期積累起來的與怨恨到了爆發的邊緣。這個時候只要有心人稍稍引導,那一場足以摧毀整個王朝的風暴就將席捲整個汴梁城!

在歷史上這些百姓們選擇了不合作。無論皇帝和朝廷如何鼓動,在金國大軍的威脅之下,百姓們選擇了和這個朝廷同歸於盡!但是今天,這一切都將被改變。

一名身形壯碩的大漢跳到一塊大青石上,目光炯炯,掃視周遭一圈。人人都迎着他的目光,期待他說些什麼。現在所有人都需要一個宣泄怒火的出口。

“諸位!”那名大漢怒吼出聲“俺們起早貪黑的做死做活,每天都要交永遠都交不完的稅賦。可是俺們現在得到了什麼?俺們就要餓死了!”

這名大漢喊的聲竭力嘶,脖子上面的青筋畢露,目光之中滿是怒色。“看看那些朝廷大員們,看看那些皇親國戚們!看看那倆位聖人們!俺們交着賦稅養活他們是爲什麼?是爲了讓他們能夠保護俺們,不是讓俺們全都被餓死!”

他是方明鏡安排的人,是剛剛投軍沒多久的汴梁城本地人。雖然是遵照上官囑咐行事,但是他說的也全都是大實話!也說進了汴梁城百姓們的心坎裡!

周圍的百姓們全都身形微顫,目光之中滿是憤懣之色。這番話絕對算的上是大逆不道了,但是卻無人指責,因爲說動了他們的心!

那名大漢深吸口氣,?...

目光之中滿是決絕之意,環顧四周,彷彿是自己用最後一點血氣,大吼出聲“這皇宋,欠了俺們的!”

所有人都沉默了,這可是要造反的節奏啊!

“說的好!”人羣之中有人應聲吼道“奸臣當道,民不聊生!俺們去找聖人討個說法。清君側,誅奸臣!俺們要吃飯!”

有人景從,惶恐之中的人羣就有了目標。反正現在都快餓死了,還等什麼呢?去找聖人討個說法!

相似的場面在汴梁城內許多地方同時上演。大羣大羣被鼓動起來,滿心怒火的百姓們開始高呼着清君側,誅奸臣!俺們要吃飯的口號向着皇宮而行。

涓涓細流匯聚成海!

當數以萬計的百姓們黑壓壓的涌向皇宮的時候,那滔天的怒火讓天空之中的夕陽都躲進了雲層後面。

汴梁城裡有數十萬都門禁軍,他們都是在禁軍將門世家之中充役。或者在家中奔走,或者在別處經營產業。平日裡大都是在茶坊瓦舍,賭坊撲社之中廝混度日。也沒有什麼軍人的樣子。

但是,他們畢竟是禁軍!一旦那些將門世家,勳戚之後們召集起來,發給他們兵刃甲冑,彈壓那羣手無寸鐵的百姓們也並不是什麼難事。

一旦火苗被撲滅,那高陽的計劃就會被嚴重破壞。這是高陽絕對不能允許的。所以,起事之前解決那些禁軍將門世家就成了當務之急。沒有了帶頭的人,那這數十萬都門禁軍根本就毫無威脅可言。

心思縝密的陳方亮率領着大批軍兵衝出了大營,先是掃蕩了在常勝軍大營四周監控的禁軍,將他們像受驚的小鹿一樣四下驅散。接着分成一支支小隊,拿着詳細的地圖挨家挨戶的撲向了各個將門世家。

趙匡胤開國之時的那支都門禁軍是何等的強悍?南征北戰,氣吞天下,所向無敵!

而此刻汴梁城中的這支都門禁軍又是何等的無用,比之爛泥還不如!

造成這個結果有着多種多樣的原因。但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點就是,那些個趴在都門禁軍身上喝血的將門世家們!

驅使軍士,剋扣軍餉,待軍士猶如豬狗!硬生生的將都門禁軍整成了一支廢物軍隊。

宋國的滅亡,他們這些將門世家絕對是要負上不可推卸的責任!

哪怕不是爲了煽動百姓,高陽也絕對不會放過這些寄生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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