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又把信看了一遍,對毒舌的印象大爲改觀。這貨居然考慮天下蒼生,簡直奇了個大葩,不過怕死肯定是真的,要不然不會跑到南陽。
“魏將軍,日月星辰之氣,人力不可改。大地之氣,亦爲大格局。水澤之氣,依天時地利,難聚易散。草木之氣,倒可更變,然一歲一枯,時斷時續。唯生民之氣,經久不衰,可用也。”
段煨講得很認真,哪裡是一員大將,純粹一個江湖術士。他好奇地看着,談判竟然變成了風水學術研究局,接不住。
這貨沉吟片刻,用手指着渭水走勢,悠悠說道:
“南塬雖爲天險,然與大勢相較,差矣。河自北來,衝撞關山,折而向東,氣變化無常,無法凝聚。而渭水稍緩,風亦和緩,正可聚氣。君對此有何高見耶?”
真拿他當高人,求指點。但一竅不通,魏王倒吸一口氣,忽悠道:
“嗯…,天氣預報多有不準,不靠譜。地氣廣而散,施於衆生。水氣凝結蒸騰,善變。草木氣多用於自身。吾亦以爲人氣最重,有人氣,方可功成。”
段煨連連點頭,大爲贊同,看看定城,輕聲問道:
“不知將軍以何法聚人氣耶?”
他自然而然想到花錢買,造假宣傳,請託吹噓,強行推薦,沒來由笑個不停,
“呵呵,呵呵呵!”
不知是笑得恣意還是猥瑣,這貨驚住了,脫口說道:
“將軍莫荼毒生命也!”
聚人氣是拉活人,怎麼和死人扯上關係,殭屍粉也是粉,但完全沒用,他一臉疑惑,詫異問道:
“焉何如此說?”
“啊…?在下誤會矣!吾觀將軍面相,有帝王之氣,自當愛民也。”
終於受不了了,魏王轉過身子,直直盯着,鄭重問道:
“吾欲進軍長安,君意如何?望氣之術,相人之術,小術耳,不值一提。”
“嗯…,既然魏將軍不聽吾言,自然由君作主。”
“相送一程?”
“可也!”
大軍通過定城,段煨拱手要告別,他不想再廢話,手一揮,黑夜義從迅速搶上。
這貨的護衛有的拔岀武器,瞬間倒地,變成死人。反應慢的佔了大便宜,乖乖投降。
段煨反倒很平靜,解下佩劍,不多說一句,做起帶路黨。和鍾繇與杜畿頭前開道,三人有說有笑。
沿着渭水河畔西行,道路平坦,景色怡人。爪黃飛電很神氣,一馬馱兩人,搖頭擺尾。小小老婆滿眼興奮,問不完的問題。
假神棍碰到真神棍,魏王晚飯都在寢帳裡面吃,不想和段煨瞎扯。
可夜間很麻煩,一隻胳膊解決不了問題。她非要運動一場,似乎這樣才盡到妻子的責任,在痛哼聲中進入夢鄉。
臨近長安,頓時感覺到異樣,時而路遇百姓逃亡。大包小包,攜家帶口。
本以爲只是害怕戰爭波及,一問才知道,這些人準備投奔漢中張魯,加入五斗米教。
又一個邪教組織,傍晚時分,他難得召集衆心腹聚餐,要求帶路三人組介紹一番。
原來在巴蜀地區,巴人信奉原始巫教,大規模淫祀害民。祀奉鬼妖的法教巫師聚衆斂財,無惡不作。
張魯爺爺張陵在鶴鳴山中學道,造作符書,從受道者,出五斗米,世稱五斗米道。平定原始巫教,自稱天師,對外宣稱正一盟威之道,也叫天師道。
張陵死後,兒子張衡和孫子張魯相沿嗣教,在巴郡和漢中繼續傳播五斗米道。設奸令祭酒,講習《老子想爾注》。
張魯自稱師君,下有理關、祭酒、奸令、鬼吏,統領鬼卒,以道教民,以德化衆,倡導糧食財物乃天下所公有,飢寒者有權取得衣食。
在管轄區內建立義舍,備好米肉等食物,供給來往行旅無償吃住,爲防無賴遊民搗亂破壞,宣揚量腹取食,否則就會受到鬼神的懲罰。
大力提倡誠信守正,反對欺妄不實的倫理道德,對犯錯的人,闢靜室以予反思,小錯不予追究,修路百步就可以補過自新。
對犯大錯的人,公開教育,並原諒三次,仍不思悔改的,才施以懲處。
承襲古代關於天官賜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的神話傳說,禱時書寫病人姓名及服罪文書三份,一份上之天,著山上,一份埋之地,一份沉之水,稱三官手書。
五斗米道相比太平道,更注重個人修行。魏王聽得很認真,覺得漢代人誠會玩兒,這些亂七八糟的居然大把人信。
帶路三人組各有論述和見解,大體一致,細枝末節多有不同。估計侷限於巴中一帶,很多信息都是道聽途說。
他不信教,更不信鬼神,回想起望氣術,饒有興致地說道:
“忠明,君言我有帝王之氣,信口開河,恐怕不妥矣!”
“啊?嗯…,吾所猜測也。”
段煨臉微微發紅,尷尬地吱了一聲。果然之前純粹忽悠,他不解問道:
“君本不識望氣術,所知何來?”
這貨被揭穿,吸引了一衆目光,沉吟片刻,坦然說道:
“將軍慧眼,吾聽文和言,確有研習。嘗觀《呂氏春秋》、《別成子望軍氣》和《常從日月星氣》三書,終不得悟。”
“呵呵!”
魏王淡淡一笑,心想子虛烏有的東西能悟出來什麼。這種小兒科忽悠不了人,沉聲說道:
“君屢次三番相阻,今又淡然隨行,料長安城下必有驚喜,不知將軍有何部署耶?”
衆人大吃一驚,這貨的臉瞬間變黑。鍾繇微微皺眉,疑惑着問道:
“忠明兄,天子東岀時,君執禮甚恭。今安撫關中,反而多加阻攔,不知何意耶?”
被橫插一腳,轉移了話題,他很無奈。段煨站起身,昂然而立,鄭重說道:
“魏將軍,吾雖不知天下走向,然關中之地不宜爲外人據也。其中原由吾亦不知,但文和曾言,長安穢氣甚濃,恐爲妖邪所乘。非疑君,實乃不識君也。”
這貨說得大義凜然,與鬼神扯到一塊兒,他完全沒了脾氣,不耐地問道:
“既如此,何不於定城一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