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上部完(上)
很久很久之後,項元奐都在後悔,自己當時爲什麼要相信夏侯令的話,那天去執行夏侯令交給他的最後一個任務。
是的,最後一個任務!
來人把夏侯令的旨意交給項元奐的時候,就對項元奐說了這麼一句話姣。
這是現任皇上交給您的最後一個任務,以後現任皇上不會再讓您做任何事。
就是因爲這句話,項元奐匆匆把白千幻從客棧帶回後,便去執行了夏侯令的任務秈。
就是因爲那個任務,成爲了他最大的遺憾。
午後的陽光明媚,白千幻抱着鬧鬧在窗子下曬太陽,畫眉爲白千幻端來一杯茶。
暖暖的太陽曬的暖哄哄,驅走了不少冬日的寒冷。
牛光在屋頂站着,白千幻的目光剛與他對視,牛光便下意識的轉過臉去,不敢與她對視。
有情況!
白千幻敏感的發現了這一點。
擱下手裡的茶杯,白千幻向屋頂的牛光招了招手,牛光心下遲疑着,卻還是不得不依她的指示,從屋頂下來,來到窗外。
“世子妃有何吩咐?”牛光恭敬的衝白千幻抱了抱拳。
“我剛剛就一直看到你在出神,怎麼了?”白千幻笑眯眯的問道。
“屬……屬下沒有,是世子妃您看錯了!”牛光回答的一板一眼,看起來沒有半分摻假。
“怎麼?你是在懷疑我的眼力不好嗎?”白千幻挑眉:“不過,我倒是想問問,昨天晚上你突然請假,請假的你,昨天晚上在哪裡?”
面對白千幻的質問,牛光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可疑的緋紅。
怕被白千幻知曉,牛光仍佯裝神色如常:“世子妃,昨天屬下是爲了處理一點私事,既然是私事的話,世子妃不應當過問的吧?”
“我這是關心屬下也不行嗎?關心屬下,當然是私事也要一起關心,看你這麼神色慌張,難不成你昨天晚上幹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了?”白千幻壞笑的指道。
“沒,沒有!”牛光的語調陡然增加了幾分,感覺到白千幻的目光更加銳利,他心裡一驚,忙低下頭去。
白千幻捂嘴偷笑。
“看你這樣子,昨天晚上,是當真做了什麼事,容我猜猜!”白千幻的眼珠子骨碌飛速轉動:“你沒有什麼親人,在京城裡也沒有什麼朋友,唯一熟識的人,好像就只有大學士府的劉小姐了!”
提到劉珊珊,牛光的臉色更紅了。
“那……那個,我昨天晚上並……並沒有……”牛光結結巴巴的不成句,神色比剛剛更慌張了幾分,臉也更紅了。
白千幻的眉梢輕揚。
剛剛她只是那麼一猜,沒想到竟然一猜即中。
白千幻驚喜的衝他眨了眨眼。
“不會吧,你昨天晚上真的是去找珊珊了?”白千幻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牛光,嘖嘖搖頭:“牛光,你這就太不夠意思了,怎麼說我也是你的主子,你居然不告訴我!”
“世子妃,屬……屬下昨天晚上,昨天晚上……”牛光嘴拙,盡力想掩飾昨天晚上的事情。
而這牛光的性子白千幻十分清楚,若是不重要的事情,他反而會以沉默代替,除非……
“牛光,你不會是想告訴我,你昨天晚上跟劉家的小姐已經成其好事了?”白千幻一針見血的指道。
牛光暗自吞了下口水。
她也太厲害了些,怎麼就一下子猜中了。
“屬下跟她不是您想的那樣。”牛光小聲的解釋。
“怎麼不是我想到那樣?”白千幻端正的坐定,一臉的嚴肅:“那我現在問你,昨天晚上,你是不是把人家劉家的小姐給睡了?”
睡?
這個字怎麼聽着這麼刺耳?
刺耳卻也很貼切,昨天晚上他們兩個確實是睡在一起了。
“屬下因爲劉小姐的身子不舒服,所以纔會照顧她,因爲她的身子太冷,萬般無耐之下,所以纔會爲她取暖!”
“接下來,你就很理
所應當的順便把人家給強了?”
她這話也說的太直接了。
“世子妃,您說話怎麼就這麼……”
“我怎麼了?難道我說的不是實話?你沒有把人家給強了,或者,你昨天晚上沒有去人家的臥室把人家給睡了?”白千幻一番話直接坐實了牛光的罪名。
不過,事實也確實如此,牛光無從抵賴。
於是乎,牛光只得低頭不語。
他低頭不說話,白千幻也沒打算放過他。
“珊珊是我的好朋友,人家珊珊我是知道的,她一黃花大閨女,你昨天晚上這麼一睡,你覺得她以後還怎麼嫁得出去?”白千幻促狹一笑:“咱們也是主僕一場,我不打算爲難你,所以,你就說說,你到底該怎麼負責吧。”
牛光一下子低下頭去,有些難爲情。
“這件事……”
“怎麼?你還想不認帳不成?你平時的正直哪裡去了?現在當起縮頭烏龜來了!”白千幻不依不饒的說個不停:“你要是個男人的話,就給我負起責任來。”
“世子妃您是想讓我怎麼負責任?”
白千幻眨了眨眼。
“牛光,你不會連這種事情也要我幫你想吧?既然你把人家睡了,負責任當然就是要娶她了,不然你以爲呢?人家就這麼白白的被你睡了,你不娶她誰娶?”
因着白千幻的話,牛光又低沉陷入了沉思。
“這恐怕……不成!我沒有辦法娶她!”
白千幻皺眉。
“爲什麼?”她矢口反問:“你們倆是男未婚、女未嫁,你們倆既然睡過了,就該成親的,你可知曉,女子的名節有多重要,要是這件事傳了出去,你覺得珊珊還能活在這世上嗎?”
牛光爲難的低頭。
“我……有苦忠的,我不可以娶她!”
“你有什麼苦忠?你的苦忠如果不能夠說服我的話,那我就可以認爲你是想逃避責任!”白千幻威嚴的盯着他。
“這……”牛光低頭道:“我的家世配不上她,她是千金小姐,而我只是小小的下人,就算將來她與我成親,也會被其他人嘲笑。”
“謬論!”白千幻不耐煩的斥責:“你說的那只是別人的眼光,既然兩個人決定了在一起,爲什麼還要在意別人的眼光?”
“可是……”
一名丫鬟匆匆來報,小聲的對白千幻說了些什麼,白千幻的臉色微變。
等那名丫鬟離開,白千幻的臉色緩和了些,看了看身側的牛光,白千幻扯了扯嘴角:“你現在高興了?因爲知道你不會娶珊珊,珊珊決定自己承擔這個後果,她現在自裁了,你滿意了吧?”
“什麼?”剛剛還十分鎮定的牛光,聽到這個消息,想也未想的就迅速躍上屋頂,迅速離開了項親王府。
“動作還真快。”白千幻嘲諷的衝牛光的背影搖了搖頭。
就知道她會放不下牛光。
剛剛丫鬟傳來的消息,自然是劉珊珊爲了逼牛光就範,故意讓人假意讓白千幻配合之詞。
看着牛光剛剛的反應,劉珊珊這一計是成了。
相信,不久的將來,就可以喝到劉珊珊同牛光之間的喜酒了。
真是太好了。
外面有些起風了,白千幻讓畫眉把窗子關上,懷裡的小鬧鬧也在打着哈欠,她把小鬧鬧放在小搖籃裡,讓她好好的睡一覺。
剛把小鬧鬧放下,剛纔來傳信的丫鬟又來了。
“又有什麼事嗎?”
“世子妃,有人想見您,人已經到了前廳了!”丫鬟慌慌張張的說着。
看那丫鬟慌張的模樣,白千幻下意識的警覺了起來。
“來的人是誰?”
“好像是當今陛下!”丫鬟小聲的告訴白千幻:“這也是旁邊有見過陛下的侍衛說的!”
皇帝?夏侯令?他來找她做什麼?
白千幻想了一下,還是站起身。
“好,你先去通傳一聲,就說我馬上就到!”
“是!”
等丫鬟走了,白千幻心裡還在猶疑,這皇帝來找她到底是想做什麼?
不過,見了這皇帝順便也可以看看他現在的狀態。
六皇子用了她給皇帝的藥,爲什麼現在還沒有起作用。
準備了一下之後,白千幻安排畫眉好好的看着小諾諾,自己孤身去見了皇帝。
項親王府·客廳
白千幻來到客廳,客廳外面十來名守衛,個個看起來身手不凡,嚴密的監視着四周的動靜,不允許任何人靠近。
欲前客廳,守衛攔住了她,等白千幻自報了姓名之後,那些守衛才放了她進去。
客廳內只有皇帝夏侯令及他的貼身內侍三立。
這是第二次看到皇帝,那身上天生的威嚴以及皇家貴氣不減,只是,這皇帝的氣色不怎麼好,搭在扶手上的手微微發顫。
再一次見到他,白千幻就想起了上次皇宮的回憶,以及她被他賜杖斃時的情景,那所有的畫面似還歷歷在目。
也就是因爲那一次,項元奐就淪爲了他的殺人工具,這又讓白千幻對這夏侯令多了幾分憎恨。
“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白千幻恭敬的側身行禮。
“平身!”
“謝皇上!”
白千幻復擡起頭來與夏侯令對視,她眸中的桀驁和自信,令夏侯令看到了曾經自己的影子。
“我們又見面了!”夏侯令微笑的打量着白千幻。
“聽說皇上要見我?”
“對!”
“皇上找我有什麼事嗎?”白千幻的語調稍帶冷漠及一絲不耐煩。
夏侯令溫和的笑了。
“怎麼?你不想看到朕嗎?”
溫和的目光中隱隱卻夾雜着威嚴和逼迫。
“皇上說笑了,民女不敢!”白千幻恭敬的低頭:“民女只是問問而已!”
“朕今天來,是要與你商量一件事。”
白千幻表現得誠惶誠恐:“皇上與民女商量事情,真是折煞民女了,民女不才,恐怕沒有那個本事能幫到皇上!”
不僅有膽有識,還是個伶牙俐齒的人。
夏侯令看着白千幻的眼神中透着欣賞。
“朕既然看中了你可以,你就必然可以!”
“那不知皇上到底要與民女商量什麼事情?民女起碼得知曉是什麼事之後,才能確定自己到底能不能幫皇上吧?”白千幻笑着反問。
“當然!”
“那皇上要說的是?”
“朕……要借你的命一用!”夏侯令望着白千幻的眼睛一字一頓的吐道。
白千幻以爲自己的耳朵聽錯了,訝異的張了張嘴,末了她低頭笑了一下,方纔擡頭笑問:“皇上,民女剛剛是不是聽錯了,您要借我的命?”
“沒錯!”夏侯令點頭。
“皇上,您可知這裡是什麼地方,這裡是項親王府,假如我死在這裡的話,恐怕……”白千幻若有所指的指道。
夏侯令笑着點頭。
“朕當然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意思,朕不會殺了你,朕剛剛說了,只是借你的命一用。”
“什麼意思?”
“朕需要項愛卿繼續爲朝廷剷除異己。”
“元奐不會一直被你所用的,你應當明白,你現在雖然利用了他一時,可是,憑藉皇上您現在的身體,必利用不了多時,元奐本就不在乎朝中地位,適當時機我們會隱退!”
夏侯令不慌不忙的又道:“朕今天來這裡,是準備告訴你一個真相。”
“什麼真相?”
“你可知自己的身世?”
突然提她的身世做什麼?
“我當然知道,我是尚書府的大小姐,白千幻!”
“這只是對外的身份,你可知曉你真正的身份?”
“真正的身份?什麼意思?”
“當初,朕的儀妃,十六年前生的是一名公主,而非皇子!那名公主送出宮外之後便失蹤了,而那名公主的心口處,便有一枚心形的胎記!”夏侯令直接指道。
心形的胎記?
說到心形的胎記,白千幻仿若被當頭一棒。
儀妃的女兒?心形胎記?
“皇上以爲這種謊言可以騙過民女嗎?就算我是您的親生女兒,我也不會被你利用,做出任何傷害元奐的事情來。”
“果然倔強!”夏侯令揚眉:“不過,朕也喜歡你的這份倔強,都讓朕有些不忍心了!”
“皇上不要再胡言亂語了,如果皇上想以此爲要脅的話,皇上就大錯特錯了,如果皇上想利用我的話,今天這客廳裡就會多出一具屍體來,誰的嫌疑最大,皇上當比我更清楚。”
“只要我們現在滴血驗親,就可一目瞭然!”
白千幻的心在顫抖。
難道自己真的是皇帝的親生女兒?
不可能!不可能,她不可能是皇帝的親生女兒。
她不會有儀妃那樣蛇蠍心腸的母親,更沒有皇帝這個沒有人性的丈夫。
一時之間,白千幻的心亂了,不知該如何是好。
三立扶起夏侯令起身,虛弱的夏侯令被扶着從白千幻身邊經過。
經過白千幻的身邊時,夏侯令的臉上露出陰險的笑容。
“事實上,在你決定來見朕的時候,你就已經答應了朕的要求,朕的目的即已達到,就先回宮,等項愛卿回來之後,代朕向項愛卿問好!”
“你……”
白千幻剛開口一個字,突然自己的手指有如針扎似的疼痛。
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指,在她的手指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針眼似的小血孔,剛剛的刺痛就是從那裡而來。
怎麼會突然出現一個小孔。
等夏侯令離開,白千幻滿腹心疑的一路往鬆園走回,她的心裡還在疑惑着夏侯令所說的話。
然,她纔剛剛回到鬆園,身體便一陣不適,她身體的各處都泛着一陣陣刺骨的疼痛,痛的她無法自抑。
踉蹌的扶着牀柱坐在牀上,好不容易纔感覺那種疼痛好了一些。
這是怎麼回事?她的身體爲什麼會突然出現這種疼痛?
她的手指按向自己的脈搏,指尖觸到自己的脈搏時嚇了一跳,自己的脈搏何時這樣微弱了。
結合剛纔自己身體的種種反應,白千幻想到,自己剛剛的一系列反應,與之前看到一本醫書上蠱毒的反應一模一樣。
那種蠱毒,是以人血爲引,只要喝了那人的血,那蠱蟲在靠近第一次喝血之人的血之後,便會一直伺機鑽入那人的身體中。
這讓她一下子又想到,在小鬧鬧滿月酒的那天,有一名太醫故意用針刺了她的手指,並取走了她的血。
所有的事情結合起來,白千幻終於反應了過來,可惜……卻遲了,現在蠱毒已經進了她的身體。
怪不得在客廳的時候,夏侯令說,要借她的命一用。
還說,在她答應去見他的時候,她就已經答應了他的要求,原來……是這樣。
在這一刻,她也相信夏侯令就是她的親生父親!
只因,這種蠱蟲在吸了第一滴血之後,喂就必須要那人或其直系血親,白顯仁這些日子可一直在外地,不可能餵養那蠱蟲,除非……是其他人。
沒想到,夏侯令是她的親生父親,可在她知道他是她親生父親的時候,他卻給她下了蠱毒。
不行!她不能被夏侯令利用,這樣的話,項元奐只會淪爲這個朝廷的真正殺人工具。
看着搖籃裡睡的正香的鬧鬧,白千幻心下做了一個決定。
夏侯令不是想要她的命,她就給他一條命,
算是還他的生育之恩。
想到這裡,白千幻動念欲咬舌自盡。
纔剛剛動念,耳邊就傳來畫眉的聲音。
“世子爺,您回來了!大小姐,世子爺回來了!”畫眉高興的衝屋內喊着。
本欲自盡的白千幻,聽到這話,心裡有個念頭,想看到項元奐的最後一面,見到他的最後一面之後她再自盡。
她心裡焦急,雙眼期盼的望着房門。
只要一眼!
畫眉的話落,項元奐碩長的身形自門外走了進來,他的臉上掛着笑容,手裡託着一個油紙包。
“幻妹妹,看我給你帶什麼回來了?是你最喜歡吃的……”
項元奐的話還未說完,白千幻的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的意識。
她失去意識之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她沒有把握好時機,功虧一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