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月清亮的聲音在院子裡響起:
“大成,帶狗蛋兒去早市攤吃早飯。走時別忘了拿書包,吃完就去上學,別回來了,聽見沒有?”
畢晟仰頭看他姐,畢成抿了抿乾裂的脣,小聲道:
“姐,我去學校請完假就……”
“就什麼?你是醫生?有爹孃跟着,沒什麼不放心的。”
這話,屋裡的幾個人都聽見了。
楚老太太瞬間栽倒在沙發上,還要去醫院?
她癟着嘴,嘴裡還含着藥,兩手緊緊攥拳,默唸不能倒下,倒下就完了!
樑吟秋呆愣地透過窗戶,看院子裡那瘦弱的影子。
這丫頭心可真狠。她死死地咬住下嘴脣。
劉雅芳和畢鐵剛心情更是複雜,尤其是聽到老太太喊肚子裡的孩子是委屈的,小腳丫,小臉蛋兒,那是條命。
說的他們,都不敢想。
他們都不知道聽到女兒在院子裡說那話,是提起了一口氣,是長志氣了?還是不該如此。
想想以後,要不要退一步?自己都沒有答案。
畢月撩開客廳門簾,進了屋直接看向老太太,她歪頭問道:
“奶奶,您好點兒了嗎?”
老太太嘴裡含着藥,發出唔唔的音兒點了點頭。一看畢月那表情又感覺很不安,怕好了攆她走,趕緊使勁又搖了搖頭。
畢月看的一皺眉:
“可我覺得您身體挺好的。
您這麼大嗓門衝院子裡跟我喊話,逼的我那麼不想看見你們還不得不出來。
想沒想過,鄰居能不能聽見?
我給你拿個大喇叭,你站衚衕裡喊更能節省力氣。
你們楚家人都這麼自私嗎?”
樑吟秋用着失望哀怨的語氣,
不可置信般打斷道:
“畢月!”
老太太乾嚥了下,她被畢月問的一口氣差點兒沒上來,手拄着沙發支撐自己,又拽着樑吟秋的胳膊半坐起身。
坐起來了一邊砸樑吟秋的胳膊,不讓樑吟秋說話,一邊兒趕緊對畢月說:
“丫頭,奶奶,奶奶老糊塗了。我錯了。”
“奶奶,您確實錯了,是問錯了人。
我父母心善,您問不着他們。
昨天被您孫女指鼻子罵,今天還能放你們進我家門。
我娘那麼生氣,可她到目前爲止,還在掰扯的是道理是委屈,並沒有破口大罵。
您又是含藥片嚇唬他們,又是說那些話刺激他們,想沒想過,說得着嗎?
昨天我父母可是陪着笑臉,要留下您重孫。
至於我,我也足夠心善。
奶奶,我們認識一場,您要是在我家暈倒,有個三長兩短,我能做的一定是第一時間打電話叫救護車,竭盡全力救您。
但是冤有頭債有主,不是我要打掉孩子氣死您的。
在昨天之前,誰也沒有我爲孩子付出的多,我一直在想方設法的留下他。
是您兒媳您孫女,斷了您重孫的命!”
楚老太太坐那都要支撐不住了,手腳冰涼的仰頭望着畢月,老淚縱橫道:
“我都知道。丫頭,都挑善良性子軟的欺負,奶奶也不是個好的。
在家管不明白人,讓你們受了委屈,我還得登門爲難你們。
我心裡啥都明白,但只能求你。
我跟你們保證,你看沒?小鋒他媽也在,你爹孃也在,我就敢說,留下孩子咱結婚,搬出去單過,我想見重孫去你那住幾天就行。
楚亦清那個攪家精,她爸今天一準兒饒不了她,給叫家去了。
不揍她,我就用這柺杖削她。
你以後碰到她就裝沒看着,奶奶沒二話。
四世同堂,我活着,盼的就是這天。好丫頭……”
畢月坐在一邊兒給老太太擦擦淚。
劉雅芳和畢鐵剛都以爲給畢月說動了。
“奶奶,摔了這麼大一跟頭,我才明白。
我還沒大學畢業,我得好好唸書,將來有成就了,想踩誰就踩誰。
我剛二十歲,人生纔剛剛開始。
我爹孃更不該因爲我捱罵,已經被罵了,我就是再傻,對昨天那事兒也一輩撩不下。
再說了,您不知道嗎?她們回去沒說?我得打掉啊。
我得讓楚亦鋒和您都知道知道,該恨誰恨誰去。所以我纔來跟你說清楚。”
樑吟秋一把拽住畢月的胳膊:“畢月,畢月,阿姨知道昨天態度不好,你奶奶身體不好,你有什麼怨氣跟我來。”
楚老太太崩潰大哭道:
“小鋒會毀了的,丫頭,你忍心啊?!”
畢月瞪視着樑吟秋,突然站起身甩開了被抓住的胳膊,語氣裡沒了平靜,而是激烈道:
“他家裡人都無所謂他能不能毀了,我一要分手的人,管他死活!”
說完就對畢鐵剛道:“爹,娘,咱們走吧,趕早。”
也不管她爹孃跟不跟出來,也不管楚老太太能不能被氣過去,更不管那倆人愛在她家呆着就呆着,畢月扯住劉雅芳的胳膊就往外走。
畢月告誡自己:爲個男人,爲個孩子,蠢透了這麼多天,也該結束了。
紅色夏利車在前面疾馳,後面的黑轎車裡,楚老太太再次含上了藥片。
她不想費力氣哭的,可眼淚刷刷的控制不住。拳頭無力地砸着身側的樑吟秋,嘴裡不停嘟囔,舌頭也有點兒發硬道:
“快點兒,再快點兒。”
腦子裡是一片漿糊,人老成精的楚老太太,她也不知道跟着去醫院,到底還能胡攪蠻纏乾點兒啥了。
樑吟秋乾脆就放棄了。
那性子那麼烈,拽不回來了,不可能了。她哭的是認命和無法面對兒子。
……
會議室裡的楚亦清死死地捏緊鉛筆,她眼睛放空落在某點上。
屋裡一時鴉雀無聲。
秘書尷尬站起身, 走到她的身邊提醒道:
“楚總?”
“啊?”
“該您講話了。”
楚亦清深呼吸閉了下眼睛,這才意識到自己走神了。再睜開眼睛看向衆人時,她像是找誰似的,忽然說道:
“小李,跟銀行預約,給我提出三十萬。賬目落款我私人專用。今天先這樣吧,抱歉,散會。”
而火車站出站口,王建安不停地用胳膊蹭額頭上的汗,一邊翹腳隔着衆人望着,一邊不自禁唉聲嘆氣出聲,眼神像不夠使了一樣。
在出站的人羣中,從裡面走出一位端着傷胳膊的大高個兒。
王建安又蹦又跳揮手喊道:
“小鋒?楚亦鋒?這呢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