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瑤剛走到廂房之前,便突然感覺一陣心悸,只覺得周邊的氣溫都瞬間變得冰冷了下來,恍惚間,她只感覺那無形的煞氣與邪氣都彷彿凝爲了實質,化作一頭黑氣纏繞的猙獰惡獸,張開了獠牙朝她咆哮嘶吼!
那一瞬間,就算是她都心驚的下意識後撤了半步,後頸發涼,心中無比的恐懼不安。
但一想到張小凡便在房中,這惡煞魔氣正是從房中透露出來的後,她心中的恐懼頓時便化作了一陣陣的擔憂與心疼。
那羣該死的惡和尚,究竟對小凡做了什麼?!
她擡手便想要推開房門,但那廂房大門就像是被萬載寒冰冰封住了一般,觸之森寒,而且已經凍結成到了一塊,任由其如何使力,也根本就推不開。
“小凡,小凡!”焦急之下,碧瑤擡手拍打起了禪房大門,呼喊張小凡,聲音中已經隱隱帶上了幾分哭腔。
吱呀一聲,門開了,滿眼血絲的張小凡從禪房中走了出來,看向了眼中淚跡未乾的碧瑤,張了張嘴,沙啞道:“碧瑤,別哭了,我沒事的。”
雖然張小凡看起來仍舊渾身煞氣邪氣纏繞,整個人如同地獄中的修羅惡鬼一般,但靈臺終究還是保存了幾分清明,並未被那邪氣衝煞的陷入癲狂。
“阿彌陀佛,看起來張施主已經悟了?”不知何時已經趕了過來的普泓豎掌向張小凡詢問了一聲。
張小凡與普智的遺體,在禪房中已經對坐了整整兩天兩夜了,如今張小凡總算重新走出了房間,而且那嗜血的眼神也已經恢復了大半清明,看起來是已經有了決斷了。
張小凡看了普泓一眼,朝他行了一禮,然後又看向了一旁幽姬,行禮問候,最後纔將目光轉到了陸植,躬身深深作了一揖。
“張小凡拜見青植真人,得蒙真人當年傳授在下淨心神咒,在下才能於魔障中仍舊保持神識清明,沒有陷入瘋狂,這份恩情,在下萬死難報!”
陸植也看了看張小凡,眼中不禁閃過了一抹異色,當初陸植傳他淨心神咒,是爲了讓他能在邪氣侵蝕之下,保持神識清明,卻是不成想,這淨心神咒居然真的被他修習至了接近大成的地步。
在淨心神咒的造詣上,陸植都已經及不上他了!
陸植點了點頭,說道:“不必多禮,你能憑藉自己走出魔障,是你的心性與天分,貧道的擔心卻是有些多餘了。”
原本他還擔憂,若是張小凡真的入魔癲狂,心性大變,以他大劫之子的特殊命格,往後恐怕會真的鬧出大麻煩來。
但如今看來,張小凡此子卻是心性堅韌非常,竟靠自己走了出來,這份心性,當真是讓人敬佩。
再次朝陸植拱手道謝後,張小凡才又重新看向了普泓,出聲道:“普泓大師。”
普泓回禮:“張施主,有事請講。”
張小凡回頭看了一眼房中普智的遺體,眼中閃過了一抹複雜之色,半餉之後,才閉上了眼睛,似是夢囈般的說道:“普泓大師,還請...將普智師傅他入土爲安吧。”
此言一出,衆人無不爲之動容。
他竟然真的放下了嗎?!
“小凡!”碧瑤擔憂的看着張小凡,“那普智,害了你家鄉一百多口人命,你...”
說着說着,她卻是說不下去了,似乎是擔心重新挑起了張小凡那痛苦的往事,也便不再繼續多言,只是一雙妙目緊緊的盯着他,滿是擔憂心痛之色。
“阿彌陀佛!”普泓亦是動容無比的唱了一聲佛號,聲音中竟帶有幾分輕顫。
“當年之事,乃是普智師弟這一生來所犯下的最大之惡業,縱使在他臨終之時,亦是痛苦後悔無比,只求能墮入那十八層地獄之中遭受業火焚燒,以求能稍減幾分罪孽。”
“他當年囑託貧僧,定要給張、林兩位施主一個交代,但他已是時日無多,卻是撐不到能當面向兩位施主賠罪了,只得留下了屍身,任憑處置...”
“今日,張施主能窺破迷惘,明心見性,當真是極好之事,如此一來,縱使普智師弟他在那地獄業火之中日日焚燒受難,也能欣慰受領了。”
隨後,這位名動天下數百年的大德高僧,天音寺主持更是當着所有人的面,深深的對張小凡這個小輩行了一記大禮!
天音寺衆僧皆是大驚失色,就連陸植都神情微變,普泓竟真能做到這一步!
張小凡也同樣驚訝,也不敢受普泓這一禮,便要上前攙扶:“普泓大師,這如何使得?快快請起。”
普泓卻是仍舊躬身而下,以他的修爲,張小凡可阻止不了,只能生受了這一記大禮。
“這一禮,乃是老僧代我那普智師弟而敬....普智師弟他所犯之惡業,縱然深陷十八層地獄,也無法償還!老僧這一禮,也根本無法償還萬一。”
聽到普泓這麼說,那些天音寺僧衆亦是輕唸佛號,紛紛朝代普智朝張小凡深深拜下。
張小凡張了張嘴,剛想開口說點什麼,便被碧瑤拉住了。
“小凡,這一禮,是他們欠你的!就算受了,也根本就償還不了什麼!”
她冷眼看着那些大和尚,只是冷笑,以爲如此做作一番,就能夠償還孽債,了結清楚因果了嗎?
她也不管那普泓和這些天音寺的大和尚究竟是真心還是假意,但想要就此姌給張小凡原諒此事,化解因果,卻是決計不可能!
就算當年之事,如今已經無法在扯算得清了,那普智也已經死了那麼多年,但....正如普泓老和尚所說,那普智就該打下十八層地獄受那刀山火海之刑,少一分都不行!
張小凡微微張了張嘴,說道:“各位大師,請起吧。”
他心中,又何曾真的釋懷了此事呢?只是往事已矣,普智師傅也已經圓寂了那麼多年,再追究也已經沒了多大的意義。
就算他將普智師傅的遺體挫骨揚灰了又能如何?他的父母,叔伯長輩,還有那些村民們就能夠活過來了嗎?
就算他追究着不放,難道還能遷怒到天音寺頭上,將天音寺全寺上下趕盡殺絕?
他此前在廂房之中,與普智師傅遺體對坐,被那邪氣侵蝕之時,不是沒有升起過這般的想法,甚至是更加瘋狂的想着,要毀了整個神州大地,毀滅一切,包括他自己!
但若是那般的話,那他還是自己嗎?還是那個張小凡嗎?
整整兩天兩夜,他都在那瘋狂的自毀邊緣,幾乎就要一步踏入到了那萬劫不復的境地。
如果不是回想起了碧瑤,回想起了田靈兒師姐,回想起了師傅師孃,大竹峰...
如果沒有這些羈絆,沒有這些美好的事物牽絆他,讓他回想起了自己是張小凡的話,恐怕之前踏出禪房的,就不是他張小凡,而是一位瘋狂的想要毀滅一切的魔鬼了!
但這些事情,他並沒有對衆人說,也不願意再提起,他已經很累了,只想要安心的睡上一覺。
“碧瑤,我們回去吧...”
碧瑤看着張小凡那枯槁憔悴的神色,心中鑽心般的疼。
“嗯,我們走吧。”
“張施主,還請留步。”普泓突然出聲道。
“你這和尚,小凡都不願意計較了,難道你還想要害他嗎?”碧瑤怒聲道。
普泓搖頭,說道:“並不是如此,張施主能夠放下仇恨,讓普智師弟入土爲安,我天音寺上下僧衆無不感激欽佩,又怎會害張施主?”
“只是,老僧觀張施主被那邪氣侵蝕已久,入體已深,縱然張施主悟性驚人,能窺破這世間迷惘,可那邪氣,卻還是會侵蝕危害張施主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