頡利現在非常苦惱,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大雪纔剛剛消退,草原上就傳來了這麼多的噩耗。
撲護律俟斤的慘樣,頡利可是看在眼裡。他一直守在鍊鐵作坊,本來就是交通十分不便。困在那裡幾個月,能吃得早就吃完了。等雪停了想去別處尋找一些吃食,卻悲哀地發現到處都是餓得兩眼放光的牧民。
“這樣下去不行呀?牧民們已經開始吃羊羔和母馬了,要是將這些也吃完的話,就算大雪消融,我們也沒有了喘息的機會。”撲護律俟斤吃飽之後,就又開始嘆息起來。
馬和羊是牧民的生命,就如同中原百姓的田地一般。要是吃掉了母馬和羊羔,這和飲鴆止渴有什麼區別?
撲護律尚且如此,其它部落自然也不會好過。原本草原內部就內亂不斷,現在又出了這樣的事,只會變得更加的不堪。
尕那束兒也是立在一旁,見頡利一臉憂心的樣子,也是出聲說道:“可汗不必驚慌,只要大雪消融,新鮮的嫩草自然會長出來。到時就可以解決目前的牧草問題,眼下還是要儘快安撫民心爲上。”
如今已經到了二月下旬,天氣開始回暖。積雪也的確開始消退,如果再等上個一個月,春天就會降臨在草原之上,只要有了青草,那突厥就不存在飢餓問題。
可現在的關鍵是,當牧民們填不飽自己肚子的時候,誰還會耐心等待。而且飢餓是會傳染的,對於那些貧窮的牧民來說,可能糧食根本支持不到春天。但對於擁有數千頭羊的牧民來說,支撐下去絕對沒問題。
可關鍵是當身邊所有人都在捱餓的時候,哪怕他們擁有充足的糧食,也會不自覺地感到擔憂。這就是人類的奇怪特性,總是喜歡在災年積蓄糧食。
“讓祭司舉行祭天大典,安撫牧民吧。”
頡利也只能做到如此,突厥向來實行的是部落分治。根本就不像大唐那樣,是將整個中原的權力連接在了帝王的手上,所以他也沒有什麼賑災糧的說法。哪怕是在戰爭期間,也是各部落備齊各部落的軍糧。所以說一旦發生了災難,他也不能調出一粒糧食。
而這就是秦澤要點第二把火的所在……
“可汗,柳赦格求見。”
一聽秦澤出現,頡利也是一愣。這些天他忙着應付天災的事情,反倒還真的忘記了秦澤。現在突然聽說秦澤求見,心裡也是不知如何滋味。
當初地暖之術是自己推行出去的,可誰會想到最後會變成如此樣子?他不是沒有懷疑過秦澤,但一想這又怎麼可能?
如果不是今年的暴風雪,地暖絕對是百利而無一害,甚至只會讓草原變得越來越強大。而且爲了自己,他都差點丟了性命,自己若是再懷疑他,豈不是寒了他的心。
再說了白疊子這事還要多多仰仗秦澤,只要能夠種出這東西,現在的天災又算得了什麼。只要他的十萬鐵騎還在,積雪一消融大唐邊關不有的是糧食嗎?
頡利這麼想是沒錯的,可錯就錯在秦澤真的知道今年會有暴風雪……
“咳咳~”秦澤一張臉上盡是潮紅,額頭之上也全是冷汗。入了這帳篷,就是拼命咳了起來。
演技這東西,要的就是三分浮誇!
頡利見秦澤這弱不禁風的樣子,也是心裡一揪。這可是爲了草原獻上生命的人呀……
“柳赦格身體還未痊癒,還是回去歇息吧。”尕那束兒在一旁,也是出聲勸慰道。
秦澤卻是堅定地搖搖頭,衝着頡利艱難行禮說道:“可汗,臣有罪。”
“罷了,罷了。天意難違,你又何必自責。”頡利擺擺手,寬慰秦澤道。
天災只是一時的,可是地暖白疊子卻是永久的。只要熬過了這段時間,草原只會越來越強大!
“臣見百姓食不果腹,心裡也是十分自責,還請可汗責罰!”秦澤說着又是瘋狂的咳了起來,那樣子看起來就如同行將就木之人一樣。
頡利生怕秦澤一時激動,就丟了性命,這樣可就得不償失了。連忙就出聲制止道:“柳赦格既然如此有心,就不如替本汗(嚴格意義來說,可汗也是自稱“朕”。)想想應對之策。”
秦澤嘴角微微勾起,等的就是頡利的這句話。當下也是一副誠惶誠恐地樣子說道:“可汗,嚴寒馬上就要消退,積雪也會消融。爲今之計不過是安撫民心,只要能夠等到青草長出,自會平定一切,可問題就在於如何讓牧民們感到安心。”說到這裡秦澤又是咳嗦了兩聲,這才艱難地說道:“臣聽過一句古話叫做:“民賦貴如膏,而盛於平”,如今想要穩住民心,就必須要做出讓他們安心之事。而這抽取賦稅就是其中之一。”
頡利哪裡聽不出秦澤的意思,可皺眉思索了片刻,也是搖頭說道:“百姓如今又哪裡來的賦稅?”
“可汗,百姓沒有,可權貴有呀。”
“萬萬不可。”秦澤的話纔剛說完,尕那束兒就站了出來,出言制止道:“可汗若是向權貴下手,怕是隻會引起他們不滿。而一旦他們脫離了可汗的控制,那纔是最危險的事情。”
秦澤早就知道尕那束兒會制止,不過他和尕那束兒最大的差別就在於,秦澤做的每一項計策,都是往前跳開了一步。這樣他就能永遠掌握主動權。
秦澤聽了尕那束兒的話,也是笑着搖搖頭說道:“百姓與權貴皆是可汗的子民,自然應該享受同樣的待遇。可對於百姓來說,每年要上繳一百頭羊,這對於他們來說絕對是一個不小的負擔。因爲這可能是他們所有財產的一成,或者更多。可是對於那些擁有數萬頭羊的權貴來說,一百頭簡直不值一提。
所以說這樣的賦稅方式本來就有着自己的缺陷,而現在正是彌補這個缺陷的時候。”
“柳赦格的意思是?”頡利明顯動了心。
“可汗,此時權貴之人雖然沒有捱餓,卻也是人心浮動,現在對他們另外加稅怕是不妥。”尕那束兒又是出言提醒了一句,這老傢伙已經咬定了不能加稅的決計,所以不論秦澤怎麼說,他都會補上這麼一句。
秦澤轉頭衝着尕那束兒點點頭,示意自己贊同他的說法,而後又對着頡利說道:“臣先前倒也聽先生講過,中原的禮數法制最爲繁雜。可就是這些禮數法制,讓他們在經歷了一次次的磨難中,頑強地存活下來。因爲有了這些,人性的缺點就會被規則遮蔽,而優點就會被激發到了最大。
物盡其用,人立其位。自然有他們的優勢之處,而如今就是可汗建立禮數法制的機會。
臣所言的加稅,並不是要可汗立即實行。而是藉着這個機會,告訴草原的牧民,很快就會有大量的稅收接濟他們。而這只不過是一個說辭,至於徹底實行完全可以等到馬羊肥美的時候。”
“你的意思是?”頡利看着秦澤,也是仔細思索了起來。
秦澤提出的這個建議,既可以穩住民心,而且還能讓自己藉着這個機會,加強自己的權力。
一石二鳥!
突厥一直都在學習中原,其意義就在於頡利對權力的渴望。他這個可汗來得並不是名正言順,他是搶了自己侄子突利的位置,這讓他很不安。
而正是這種不安,讓他對大唐李二的朝綱產生了興趣。而秦澤就是利用這一點,來蠱惑頡利加重稅收。
“柳赦格的意思是讓可汗愚弄天下人?”
尕那束兒顯然聽出了秦澤話裡的意思,現在突然提出要加稅收是絕對行不通的。可若是採用秦澤說的這種方式,先提出再讓權貴們慢慢適應。那對於百姓們來說,就是一種心理安慰。因爲可以預見短時間內根本不會有人交稅。
這是從帝王到權貴編制的騙局!
“稅收是必須要增加的,只不過不能求之過急。藉着這個機會提出自然也是順應民心,同時又給足了他們時間。相信在這段時間裡,一定能夠穩住民心,而且一旦日後稅收推行成功,那對於草原來說,又何嘗不是一件好事。況且也不需要加太多,遵循漸進終有實現的一天。”
秦澤一口氣說完,整個人又是咳了起來。頡利眉毛一挑,見尕那束兒還要說話,立馬就伸手打斷道:“柳赦格身體不適,就莫要在露面,還是回去好生歇息吧。”
見好就收,這道理秦澤自然懂,聞言也是撫着胸口退了出去。
剛一出帳篷,還沒有走幾步。秦澤就看到一道熟悉的人影,卻不是正是許久未見的素衣。
秦澤不出來對方是在這裡等着自己,那就真的是個傻子了。快走幾步湊了上去,躬身行禮道:“不知素衣姑娘今日在此等候在下是所爲何事?”
素衣撇了一眼秦澤,又看了看他的胸口,這才眉頭一皺有些好奇地說道:“當日我們救了你五日,卻還是沒有一絲辦法。如今你卻又站在我面前,倒真是讓人琢磨不透。”
“也許是素衣姑娘對在下的情誼感動了阿史那狼神,這才放小子回來與素衣姑娘一敘。”秦澤不慌不慢地說道。
“呸~”一邊的秋月對着秦澤就啐了一口,顯然是沒見過這麼厚臉皮的人。
素衣卻是沒有任何表情,而是繼續說道:“今日找你前來,一來是你丹毒即將發作,二來也是詢問關於胡商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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