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家的姨娘是一個難得的美人,但是精神卻有些不太正常。
她大部分時間是溫和的,是柔聲細語的,甚至有時候還會親自下廚給他做點心,笑着敦促他吃飯喝水。
但是每次只要是有人提到了甄家,她就會變得癲狂起來,發瘋的時候會哭,會叫,會將東西摔得稀巴爛。
甚至有一次,她還死死的掐住了他的脖子,要不是她身邊的嬤嬤,梅夫子覺得他肯定已經死了。
“若昀,是姨娘對不起你,姨娘對不起你,當年我懷了你……”
在甄家姨娘的嘴裡,他是甄家的庶子,因爲甄夫人的迫害,甄家娘誤服了紅花,八個月就生下了他,爲了他的安全才將他送給了梅家。
這個說法梅翰林能看出問題,他自然也是能看出問題的,但是那又怎麼樣?
既然梅家姨娘養大了他,又想方設法將他送到了書院,替他找了大儒,他就應該報答她不是嗎?
不就是甄家麼,他總有一天能幫她滅了甄家,到那一天,想來她也該瞑目了。
且不說梅夫子是怎麼想的,只說迎春,見到了活蹦亂跳的尤三姐,她心裡的石頭總算是放下了一些。
她沒有答應慶雲繼續照看春娘母女的事情,也不好繼續在龍威鏢局多待,看梅夫子離開了,迎春也就帶着尤三姐去了雲容齋。
十幾日沒見,尤三姐看起來倒是比之前憔悴多了,不過想到她的遭遇,迎春也有幾分理解。
“……都是姐姐鑽了牛角尖,這些日子姐姐反覆思量賈二妹妹的話,簡直是羞憤欲死了。”
尤三姐有點不好意思,她是個衝動的性子,知道了尤二姐的事情,又知道了柳湘蓮的事情。
她被一連串的噩耗打擊到了,一時氣迷了心智,這才做出了玉石俱焚的事情。
“尤三姐姐想明白就好,那樣的人又如何值得姐姐賠上性命?”
迎春也很是後怕,拉着她的手勸道。
“賈二妹妹說的是,這次真的是多虧了菱角兒,要不是她,姐姐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尤三姐看了一眼跟在身後的菱角兒,主僕二人相視一笑。
“皇上將歸真閣的事情交給了我,尤三姐姐還想要回歸真閣嗎?”
迎春猶豫了一下,開口問道。
“不了。賈二妹妹,如果歸真閣還是我們姐妹自己的生意,姐姐自然是要好好操持,但是妹妹也知道,如今這歸真閣成了皇家的生意,姐姐再摻和進去就不合適了。”
尤三姐搖了搖頭。
“那姐姐是怎麼想的?”
迎春見她果然心思通透,不由對她又認同了些。
歸真閣的事情她確實可以想法子讓她繼續做下去,只是這差事如今掛靠上了戶部,彎彎繞繞的東西太多,做起來反而麻煩了許多。
“我如今只想與那人儘快解除了婚約,然後……然後我想要回金陵。”
“回金陵?”
迎春有些意外。
“是啊,在京都幾年,我見到的東西夠多了,京都樣樣都好,但是我卻總覺得還不如之前在金陵痛快。”
尤三姐苦笑一聲,繼續說道。
“倒是……倒是也極爲合適,可是尤三姐姐,等到回了金陵,姐姐又打算以何爲生?”
見她主意一定,迎春倒是有幾分佩服她的當機立斷了。
尤老孃嫁到了榮國府,她和柳湘蓮的婚事眼見着又不成了。
之前還可以說是要待嫁,眼下不成了,賈政礙於身份,說不定會讓人將她帶回榮國府。
到那時候,她的婚事可就和尤二姐一樣,在王夫人的手裡捏着了。
可是回到金陵就要好一些,那裡還有尤家的族人,她完全可以自立門戶。
那裡遠離京都,風氣也比較開放,當地也有不少女子經商或者打理家業,還有尤家的祖宅。
雖然說不做賈家的庶女,但是她還有一個在榮國府當姨娘的娘,回到金陵之後,也不怕有人敢打她的主意。
“當年我們急着來京都,倒是有些田產沒有及時賣出去,我打算讓人好好操持着,賺些吃穿嚼用應該是夠了,
尤三姐的話讓人聽着也有些心酸,頗有幾分心灰意冷的意思。
說起來她也是可憐,來京都投奔尤氏,結果尤氏死了,老孃變成了別人的姨娘,姐姐又變成了那個樣子。
好不容易找到了看中的男人,偏偏還是一個僞君子。
“尤家姐姐說的也是,姐姐既然要在金陵操持田莊,我倒是可以給姐姐出個主意。”
迎春覺得她可憐,想了半晌,纔開口說道。
“什麼主意?難不成妹妹對於操持田莊還有心得?”
尤三姐勉強打起精神,扯了扯嘴角。
“尤三姐姐,金陵和氣候和京都雖說有差別,但是卻說不上特別的大。
姐姐如果現在回去,到了金陵只怕都已經快要十月了,操持田莊倒是要耽誤上一些日子,我這裡有個主意……”
迎春將大棚菜的原理細細的介紹給了尤三姐。
這也不是她的首創,在種花國的時空,明朝其實就已經有了火室種菜的模式了。
大陳應該也有,只是應該都是小打小鬧,根本沒有規模化。
金陵的地理環境比京都要優越,冬季不算特別的冷。經濟環境也不錯,對冬季大棚菜的需求應該不小。
至於操作難度,迎春一點兒也沒放在心上,從之前精油提取,到後來的羊毛線紡車,這些可都是工匠們研究出來的。
一個火室養菜,之前又有成功案例,他們要做的也就是將利潤最大化。
種出來的菜貴點也不怕,光是四大家族留在金陵的人就不算少了,他們的錢要是不被尤三姐賺,還說不定被誰賺走呢。
再說了,就跟雲容齋一樣,不斷地鼓勵技術創新,大棚菜的價格總會被壓下來的。
“……”
尤三姐被說的有些心動,但是想到要投入的銀兩,不由又有些萎靡起來。
“至於銀子,尤三姐姐也不用擔心,昨日戶部的大人通知我,會將京都的歸真閣給我們作價進行賠付。還有銷售渠道,不知道金陵運到揚州得花多少時間?”
迎春自然能看出她的猶豫,想了想又道。
這自然是謊話,已經進了戶部的銀子,能掏出來纔怪,但是尤三姐成了如今的樣子,很大程度是爲了歸真閣的生意,她手裡有銀子,就當是投資了。
“大概需要一天。”
尤三姐輕聲回道。
“揚州我有家酒樓,生意還不錯,姐姐要是在金陵真的將火室菜種了出來,能自己銷售固然好,
要是想要多賣些銀子,可以送到我的休閒酒樓。”
揚州雖然比京都溫暖,但是冬天也是沒有鮮嫩嫩的青菜的,那邊鹽商多,有錢人多,真要是種出了菜,銀子真的不少賺。
“這些日子我就會回金陵,妹妹說的我會試試看,如果確實可行,倒真的是一個賺銀子的門路。”
迎春連費用和銷售渠道都想好了,尤三姐也沒有再躊躇,直接答應了下來。
等到尤三姐走了,迎春也沒在雲容齋多待,將雲容齋的賬本子收拾了,就起身回了榮國府。
之前她懷疑梅夫子是太后孃家的人,可是見到尤三姐之後,她又有點不確定了。
承恩侯府是在義忠親王謀反的第二年,被太上皇周麟找了藉口流放的,當年這位梅夫子都多大了。
如果他真的是承恩侯府的人,承恩侯府又如何會讓他在梅府待那麼多年,難不成他們能預知未來不成?
還有,尤三姐當初在信裡說了,救她的人會帶歸真閣的事情上幫忙。
救她的人如果是梅夫子的話,梅夫子是用了什麼法子讓清風帝改變主意的?
別說他如今只是一個舉人,就算是他爹梅翰林,想要影響清風帝,只怕都沒有這個可能。
一個個都是謎團,迎春只覺得腦袋都要炸了,想了想還是決定要從元春那裡討主意。
將梅夫子的“生意”寫了,又將自己的猜測也寫了進去,各種暗語,洋洋灑灑的寫了好幾大張,這才封好了,讓蓮花兒去宮外面守着了。
按照她的推測,梅夫子指定是和皇家有關係的,屬於危險分子,這個“生意”最好還是不要做。
可是幾天之後元春的信送了出來,居然就答應了這個“生意”。
元春的話也有道理,多一個朋友比多一個敵人要好,梅夫子雖說身份上有問題,但是到底也算有本事。
按照她的推測,梅夫子既然敢和太后見面,他就算不是承恩侯府的人,也是和太后關係親近的人。
他如今是解元,以後能見到太后的機會少不了,沒有了她這條路子,走其他的爐子也只是耽誤些日子,沒有什麼大的影響。
可能是精神不濟,相比較迎春送進去的信,元春的信單薄的可憐,連她在宮裡的事情寫得都不多。
將信收了,迎春想了想,還是將金寶叫了來,將元春的意思簡單說了,讓她去找梅夫子回覆。
上次在龍威鏢局她沒有答應繼續照看春娘母女,自然也沒有將金寶銀香繼續留在身旁的意思。
不過這兩個人之前應該就是商量過的,聽到迎春讓她們回去,金寶當即就跪在了地上,說是之前已經答應了奉迎春爲主,就絕對不會改弦易張。
見她們說的誠懇,迎春又確實用的順手了,就沒有繼續讓她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