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見賈母將她們給了探春惜春她們,迎春還以爲也是死契呢,沒想到居然是活契。
這就有些麻煩了,之前將芳官兒發賣的時候賈寶玉好像也沒說啊。
在大陳,如果奴僕是死契的話,那就是可以隨便買賣的,但是如果是活契約,雖然也可以進行買賣,但是在買賣之前需要拿着活契去官府備案。
這中間又分爲兩種情況,一種是奴僕拿不出贖身的銀子,這樣的話,主人就可以將她發賣了,但是需要扣除她在主家工作的月份乘以她發賣時每個月月銀的五分之一。
不知道種花國古代有沒有這種規定,迎春覺得這就有些類似於正常破損或者說是勞務保險,也是給這些簽了活契的下人們一點兒勤奮工作的希望。
另外一種情況,就是奴僕當時就可以拿出贖身的銀子,這樣主人就沒有權利將她發賣。
芳官兒是孤兒,自然不會把月銀什麼的拿回去貼補家用,她又得寶玉喜歡,平日裡的脂粉和衣裳都是寶玉送的,加上之前元春省親的時候給的賞銀,她手裡應該攢下來不少銀子纔對。
仔細一回想,迎春也隱約記得當初芳官兒被髮賣之前確實吵鬧着要見過她和寶玉,當時自己在和驛丞說話,寶玉出去和她說了什麼,之後她就被人牙子帶走了。
至於寶玉說了什麼,迎春不知道,不過這個芳官是個吃硬不吃軟的,越說好話越來勁,能讓她心甘情願的跟着人牙子走,想必不是什麼好事情纔對。
想到這裡迎春不禁有些齒冷,自從襲人小產之後,賈寶玉的底線好像越來越低了,芳官好歹也算是他的紅顏,可是一旦發現關係到自己的安危,賈寶玉還是第一時間就把她放棄了。
不過活契需要備案這件事情也是“按照常理”來說的,實際情況是這種違規的操作多的很,畢竟誰也不能時時刻刻將下人的賣身契帶在身邊。
比如說出門經商了,比如說在外地當官等等,所以在很多情況下,去官府備案這一步都會被省略。
當然,這種情況一般只發生在低等的奴僕身上,他們的月銀本身就不多,被髮賣的原因也多是犯了錯,反正是一輩子都還不起,備不備案也就不怎麼在乎了,倒是更在乎去了新主人那裡會不會受到苛責。
而經手這種奴僕交易的一般都是管家之流,這筆銀子往往會被二一添作五,雙方私下分了了事。
總的來說這事兒就是一個民不告官不究,若是葵官兒真的要鬧將出來,不說芳官,豆官這裡總是不佔理的。
“活契,葵官兒,如果你如今已經攢夠了贖身的銀子,我們榮國府自然會放你離開。”
李紈的聲音很客氣,像是十分講道理的樣子。
不過這話平時說還好,這會兒說出來怎麼聽怎麼覺得裡面帶着深深的惡意。
“珠大奶奶也別說這個,當初老太太將咱們給了爺和姑娘的時候,二太太可是也說過,咱們這些人都是好人家的孩子,如果要走隨時可以走,連賣身銀子都不要了的。”
還沒等葵官說話,艾官冷笑一聲將話接了過來。
“當初二太太說過的,還說是憐惜咱們,這纔多就,還沒三個月就原形畢露了……”
“我聽說老太太病倒了,現在公中的事情都由二太太做主,興許是不想繼續裝下去了呢……”
“我也這麼覺得,二太太之前說這話的時候,我就覺得她不安好心……”
“我也看出來了,就是想在老太太面前賣好,這會兒老太太病了,就又讓珠大奶奶這樣說……”
“對啊對啊,我問過寶二爺,他說芳官兒是在建州遇到了親戚,可是我問是什麼親戚,他怎麼都說不出來。”
“那該不會是賣到什麼髒地方去了吧?”
……
艾官她們不愧是小戲子出身,臺詞功底十分深厚,雖然七嘴八舌的,但是每一句都能聽的清清楚楚的,不過這話題是越跑越偏了。
迎春被她們吵吵嚷嚷的回了神,往後退了一步,站在原地靜靜聽着,剛剛她沒有聽到鳳姐兒的聲音,想必二房如今還沒出招,既然這樣,她就再聽聽,看看王夫人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從周敏那裡得知賈璉已經沒事之後,她的心裡也有了底,不再像之前那樣擔心受怕的了。
周敏是王爺,消息能通過驛站和飛鴿傳書,王夫人又不是什麼關鍵人物,想必應該還沒得到西南鐵礦那邊的情況纔對。
“你們別這樣說,之前芳官兒……確實……確實遇到了親戚,我之所以要帶豆官,也是想把她送到更好的地方去。”
賈寶玉的聲音裡有心虛也有急切,迎春也分辨不出來他到底想要表達什麼。
“那寶二爺就說啊,到底要帶豆官去什麼地方?”
葵官又道。
“我是要帶豆官去忠……”
“寶玉,既然是你璉二嫂子的事情,就讓她跟葵官他們解釋吧。”
賈寶玉的話沒說完就被王夫人打斷了。
“璉二奶奶,這……”
“我的事情?二嬸,鳳哥兒不是太明白……”
鳳姐兒的聲音很恭敬,不過也可以說是很生疏,畢竟王夫人可不僅僅只是她夫家的嬸孃,還是她嫡親的姑姑。
“是這樣的,鳳哥兒,前幾天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你二叔從甄家那邊得到消息,璉二在西南那邊出了事情……”
王夫人的話說的模棱兩可,不過不管是在屋子裡的鳳姐兒,還是站在外面聽着的迎春,都明白了她的意思,這是在隱晦的告訴鳳姐兒,之所以將豆官兒送出去,是爲了救賈璉。
且不說鳳姐兒的心裡是怎麼想的,只說迎春,這會兒她的心裡都要氣炸了。
剛剛賈寶玉的話雖然沒有說完,但是迎春還是從中聽出的端倪,忠……忠字開頭的大人物,好像也只有忠順親王。
忠順親王是太上皇的弟弟,在紅樓夢原著中其實也有提起,就是蔣玉菡的主家,派了管家來榮國府要人的那個王爺。
之前迎春看書的時候還不明白,蔣玉菡不過是一個身份低下的小戲子,忠順親王是一個親王,爲什麼連小戲子丟了的事情也值當的大費周章。
等到了紅樓世界瞭解了這裡的一些事情才明白了,蔣玉菡應該是……忠順親王的男寵。
說起來忠順親王也是一個奇男子,據說當年義忠親王被賜下毒酒之後,除了大罵太上皇和清風帝,這位忠順親王是被罵的最多的。
傳言義忠親王爲了說服忠順親王借兵給他,曾經三次登門拜訪,結果都被忠順親王給拒絕了。
理由也很精緻:當親王挺不錯的,想吃什麼吃什麼,想用什麼用什麼,還不用擔驚受怕的,而且還不用早朝。
義忠親王當時就差點被氣的吐了血,好說歹說讓他多爲子嗣考慮,甚至還承諾等他奪了皇位就封忠順親王爲鐵帽子王,世世代代享受太廟供奉,結果這位白眼一翻,說自己只喜歡戲曲,喜歡藝術,讓義忠親王哪兒來的滾哪兒去。
這件事情成了義忠親王的意難平,甚至還被寫在了他的遺書裡,聲稱如果不是遇到了忠順親王這樣的“怪異之人”,大陳早就改換了江山。
這傳言是真是假爲未可知,但是卻在側面說明了這位忠順親王的重要性,反正不管是太上皇還是清風帝,對這位親王都禮遇有加,極爲的放心。
只看剛剛王夫人的表現,賈寶玉想要把豆官送給忠順親王的事情也不是那麼簡單的。
不過送就送吧,把鳳姐兒叫來做什麼?只是爲了把私賣活契僕從的罪名扣到風姐兒身上?那這樣好像有些小題大做了。
“原來是這件事情,二嬸,之前鳳哥兒也已經說了,璉二都是那麼大的人了,該做什麼能做什麼肯定心裡有數。
鳳哥兒不過是個婦道人家,他那邊的事情我也插不上手,只要將蓼哥兒和巧姐兒照顧好了,總是有自己的立足之地的。
而且……二嬸,璉二在西南那邊亂來,又關豆官什麼事情,再說了,葵官她們問的也是芳官,那鳳哥兒就更不知道了。”
鳳姐兒佯裝不解,嘴皮子利索的說道。
見她又將問題拋回了王夫人那裡,迎春也微微放下心來,知道她雖然着急,但是還沒至於因爲什麼傳言就昏了頭。
“鳳哥兒,有件事原本我不想告訴你的,前些日子你叔父那邊傳過信來,說是……說是璉二……”
王夫人聽起來像是很不忍的樣子。
“璉二怎麼了?”
鳳姐兒有些緊張的道。
“你叔父說,璉二在西南不僅是和樂兒又在一起,而且……還有可能……”
王夫人的聲音越來越小,看起來應該是把鳳姐兒叫到身邊耳語了。
“……二嬸,你說的是真的?”
鳳姐兒的聲音有些顫抖,像是震驚,還有一絲絕望和不可置信。
“自然,鳳哥兒,你叔父的信上確實是這樣說的,除了豆官的事情,還有銀子……鳳哥兒,你也知道你二叔手上沒多少銀子,總不能讓他去求人的時候空着手去吧。”
王夫人又道。
“可是二嬸,這八萬兩銀子,就算是把賈璉之前銀子,還有我的嫁妝都給賣了,只怕也拿不出來。”
鳳姐兒有些艱難的說道。
“這可如何是好,如果是之前,二嬸倒是可以和你湊湊看,可是……你也知道,我跟你二叔手裡真的沒什麼銀子了,公中的除了要供應全家人的嚼用,還要留一些銀錢,免得老太太那邊……”
王夫人很是爲難的又道。
迎春有些明白二房的打算了,除了讓鳳姐兒將私賣芳官兒豆官兒的罪名承認下來,還打着讓她出銀子的打算呢。
八萬兩!
這數目還真的有意思,之前她就聽鳳姐兒說過,有人想要出銀子將她的母嬰鋪子買下來,出價就是八萬兩,她猶豫再三,還是沒捨得買。
鳳姐兒是個膽大心細的,之前發現母嬰鋪子的發展有了問題之後,很快就戲曲了經驗,改變了經營策略,如今母嬰鋪子雖然還賣嬰幼兒產品,但是主業卻是批發。
經營模式類似於後世的加工廠,花銀子徵集各種更先進更好用的工具或者玩具,然後挑選適合大規模加工和發售的商品。
根據加工難度來進行劃分,將這些活計分到各個村莊進行淺加工,然後組合到一起,再批發給附近州縣來京都進貨的商販。單一個賺的銀子自然不多,但是規模化起來產生的價值就很可觀。
雖說建造這個框架根本花不了八萬兩,但是如果發展順利的話,以後十八萬兩都是有可能的。
“鳳哥兒,你也別太着急,我聽說你那裡還有一個鋪子,你要不試試將它賣了,剩下的錢如果還不夠的話,我們再幫你湊。”
果然,李紈的聲音傳了出來。
“我……”
“嫂子,原來你來了二嬸這裡,我還說怎麼去了明月居沒有見到你呢。”
已經知道了二房的目的,又擔心鳳姐兒太過着急被忽悠了,迎春乾脆挑了簾子進去,先是給王夫人行了禮,才乳燕投林般走到了鳳姐兒的身邊。
“二太太,璉二奶奶,我們還在等你們給一個說法呢,芳官兒到底去哪兒了?寶二爺又要將豆官兒送到哪兒?”
之前王夫人和鳳姐兒的異常讓葵官有些不安,所以半晌沒有說話,這會兒見迎春進來,氣氛好像也比之前緩和了些,就又開口道。
“鳳哥兒?”
王夫人挑眉看鳳姐兒。
“芳官怎麼了?寶玉,之前你不是把芳官發賣了嗎?我還記得芳官不願意,你還特地出去“斥責”她呢?”
迎春似笑非笑的看着賈寶玉。
“二姐姐……我……我哪裡有斥責?”
賈寶玉臉色通紅,像是怕被那些小戲子誤會了,又是擺手,又是搖頭,看起來着急的不得了。
“發賣了?寶二爺,你爲什麼要將芳官兒發賣了?”
“是啊,寶二爺不是說芳官去親戚家了嗎?到底誰說的是真的?”
“肯定是二姑娘說的是真的,我之前就覺得不對勁兒了。”
“那也不一定,興許二姑娘就是……”
“哦,那興許是我記錯了,不過在芳官兒被髮賣的時候,你跟芳官說了什麼啊,她居然就乖乖的跟着人牙子走了?”
迎春裝作好奇的樣子,又對着賈寶玉道。
“我……我……”
賈寶玉一邊支支吾吾,一邊求救一樣看了看李紈,又看了看王夫人。
“說那些做什麼?二丫頭,你也說了,芳官兒是自願跟着人牙子走的,又和寶玉有什麼關係,再說了,這會兒說的也是你二哥的事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