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十,辰時,司馬府——
阮鳴的靈柩還停在靈堂,那碩大的棺槨裡,旁邊的紙人頭連接的是一個紙糊的身體。那人頭雖是經過處理,裡面還撒了些香草、藥水,可還是因爲時間太久,天氣尚暖,隱約還是有一股腐爛的屍臭味傳出來。
阮鳴的母親悲慟的坐在一側,小聲的抽泣着,那老臉上,滿是疲態。
而阮鳴的四房夫人、女兒、媳婦、孫子孫女亦是身披麻孝,滿臉是淚,說不出的悲傷,忍住膝蓋上傳來的痠痛,齊刷刷的跪了一地。
這時,阮文淵出現在靈堂,身後跟着三兒子阮雷、四兒子阮震、孫子阮青決以及其他成年的子孫,還有那陰沉的賀天堯與柳彥。
大夫人一見阮文淵黃袍加身,驚得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其他女眷見大夫人這樣子,齊齊回頭望去,也是經不住嚇的軟在地上。
大夫人大踏步走到阮文淵跟前,瞪着一雙滿是褶皺的眼,驚恐的問道:“老爺,你這是要幹什麼?”
阮文淵沉聲道:“就是你想的那樣。”
大夫人驚魂未定的道:“你這不是拿阮家上下上百口人的性命來開玩笑麼?”
阮文淵微怒道:“你這說的什麼話?老夫還沒出師,你竟說出這話,不是找晦氣麼?”
阮青決走到大夫人跟前,溫聲細語的道:“祖母,你放心好了,祖父都已經安排好了,我們沒有萬全的把握,是不會幹傻事的,何況還有師傅助我們?”
大夫人嚶嚶哭泣道:“老爺,決兒,這是何苦呢?老爺官拜司馬要職,位列三公之首;文蕊貴爲一國之母,雖是不怎麼得聖寵,也還算如魚得水;而芸芷,太子疼她、憐她,又爲太子養育了一雙兒女,他朝太子繼位,芸芷也會母儀天下;我阮家,在大燕更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富可敵國,風光無限。東方你們爲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韙,去搶那屬於別人的東西?”
阮文淵一聽這話,一甩袍袖,跺着腳,怒聲道:“婦人之仁,婦人之仁!這大燕本就是屬於我黎家的東西,老夫我這不是去搶,是去拿回被他燕人奪去兩百年之久的東西!”
阮青決亦道:“祖母,祖父說得沒錯,這大燕本就是我黎家的。且那狗皇帝有意將帝位傳給燕藜那小子,芸芷姑姑根本就不可能母儀天下!”
這些話,還是她們第一次聽說,是以這震驚並不亞於看見阮文淵身着龍袍。
“老爺,你是說這大燕的前身是閏朝黎家的天下,而我阮家,是黎家的後人?”大夫人抓着阮青決的手臂,不敢置信的問着身前的阮文淵。
“那還有假?”阮文淵說着以手點着自己的胸膛,道:“我阮文淵便是黎家第五十七代孫。”
“那那爲何說皇帝欲把皇位傳給逍遙王?燕欣纔是大燕的太子啊!”大夫人囁嚅着嘴,半天才問出話來。
不待阮文淵作答,阮青決接過話,道:“祖母,那燕藜也是狗皇帝的孩兒!他欲將帝位傳給他的原因有二:一是,燕藜的母妃是狗皇帝最疼愛的女子,燕藜又是狗皇帝最寵的孩兒;二是,我阮家坐大,狗皇帝怎容太子繼位?就算是讓太子繼位,也必定會在他百年之前,將我阮家連根拔除。你說說,我阮家怎能坐以待斃,等着他來取我們人頭?”
“這話是說得沒錯。”大夫人憂心忡忡的道:“可是可是文蕊那怎麼交代?芸芷又怎麼辦?他們也是燕家的媳婦啊!”
阮文淵冷聲道:“這個不用你擔心,老夫自會爲她們安排好一應事宜。至於那太子,算他幸運,做了我阮文淵的姑爺,老夫不會讓芸芷的孩兒沒了父親的。但如果他要與燕家一起對付我,就另當別論了!等我阮文淵做了皇帝,芸芷就是公主,想要什麼樣的夫婿,老夫都會爲她找來。”
“就是,祖母,今日祖父得了帝位,你就是皇后了。”阮青決逗趣道。
“你這孩子!”大夫人被他逗得一樂,已是忘記了失子之痛。
“何況——”阮青決說着,望着那停在大廳中央的靈柩,眼中滿是狠厲之色,不由恨恨的道:“何況爹爹的死,與那狗皇帝脫不了干係。”
“決兒,爲何這麼說?”阮鳴的夫人、阮青決的孃親站起身來,抹了把淚,走到阮青決跟前,問道:“你爹爹不是被那丫頭砍了頭嗎?怎麼和皇帝沾上關係?”
“孃親,我那小姑姑哪能有膽量在大燕的京城殺人?爹爹身居要職,貴爲九卿之一,她一介平民,哪裡敢如此放肆?還不是那逍遙王爲她撐腰,而逍遙王又有那狗皇帝爲他擔着,是以我那小姑姑才能這麼膽大妄爲!”阮青決心潮起伏,胸中戾氣難平,恨不能早些將阮紅俏與燕藜碎屍萬段,以泄心中憤恨。
阮青決的孃親聽了這話,原本慈祥的臉上立馬換上了一副決絕的表情:“決兒,孃親支持你,給我割了那狗皇帝與那丫頭的人頭,爲你爹爹報仇!我們等着用他們的人頭來告慰你的爹爹!”
“好。”阮青決把上她的肩頭,道:“只是孃親,你和祖母、還有阮府的全部女眷,先去別院避一避,等事成之後,決兒親自去接你。”
“我想守着你爹爹。”阮鳴的夫人哀怨的說。
“孃親,聽話,你和三叔他去,最遲明日,咱們就入住皇宮!”
“好吧,你和祖父要小心。”
“嗯。”阮青決點點頭,朝着阮文淵身後的阮雷道:“三叔,帶祖母她們走吧。”
“好。”阮雷答着,攙扶起自己的娘,與一羣女眷朝廳外走去。
這時,一個護院急急趕來,附耳在阮文淵跟前說了幾句話後,但見阮文淵一臉欣喜,接過從人手中的外袍穿上,朗聲道:“決兒,他們全數等在城外,我們也該走了!”
九月十日,辰時,怡寧山莊——
小五派人送來消息——靖王打着勤王的旗號,實則是爲了聲援阮文淵。
他們兩百餘人在昨日混進靖王的隊伍,已經在卯時出發,這會估計離京城不過二十里地。
聽了小十九傳達了這消息,阮紅俏一骨碌從榻上坐起來,揉揉惺忪睡眼,凝目靜心半晌,才下了榻。
還以爲遲勳是皇后的人咧,沒想到卻是阮文淵的人!哼!勤王!你還真是有先見之明啦!當皇上是傻瓜嗎?
着丫頭打了盆涼水,靜了面,一番漱洗,隨便梳了個髮髻,插上見魏王時得的那支名貴的簪子,換上一身白色緊身勁裝,在外套了件白色錦袍,紮了一條同色腰帶,再配上一雙鹿皮小軟靴,頓顯神采奕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