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轟夷大炮
你要戰,便作戰!達延汗仰天大笑,無命將軍,好氣魄,既然如此,那好,戰吧!
蒼涼遼遠的鼓角聲中,蒙古大軍集結,諾敏向兩萬大軍發令:“全軍出動,正午時分,必須到達東勝衛城南門十里內!”
——後來,諾敏一直覺得,當時自己下這樣的令,簡直就是送上門去給人家當免費的活靶子的。
兩萬蒙古騎兵分兩批出動,兩批之間隔了一盞茶的工夫,一萬騎兵蹄聲轟隆如雷鳴,看上去遍野都是人,這種氣勢,在旁人看來確實非常駭人,不過,現在這一切的觀衆只有血狼軍,所以,沒有人爲此驚駭,人家只是在計算什麼時候能動手殺敵了。
蒙古騎兵速度驚人,轉眼之間已經行進了十多裡,離着他們五里多地的地方,出現了一排馬車——如果那也能叫馬車的話,那些馬都是屁股對着他們,好像隨時準備逃跑一般,當然,它們絕對不會逃跑,它們的身後,是一人多高的車身,上面架着總長五尺三寸的火炮,炮管的長度就有四尺一寸,管口直徑有五寸,這就是經過御風堂改良的無敵大將軍炮,每個母炮配有三門子炮,發射時將子炮裝入母炮,射畢取出,再裝入第二門子炮,每個子炮內有五百發鉛彈,散佈開來可以覆蓋二十多丈。
這一排馬拉炮車有五十輛,五十門母炮同時狂吼,五十門子炮一起怒發,一時之間,蒙古騎兵羣中四處開花,慘叫伴着馬嘶共鳴,血肉和着鉛彈齊飛,場面頓時慘烈無比,等每輛炮車上的三門子炮都發射完畢,炮車上的車伕齊齊揮鞭,炮車立時飛馳,轉眼間就同蒙古軍拉大了距離。
蒙古軍雖然在挨炸的同時不斷地放箭還擊,但距離在那擱着呢,實在沒辦法跟對方的火炮比射程。
這一番轟擊,一萬蒙古軍連炸帶嚇外加摔落踩死,一下子損失了近兩成人馬,劫後餘生的蒙古軍的兇性立時被激發了,他們嗷嗷叫着催馬急追,連那些稍微受些傷的都毫不猶豫的狠命夾緊馬腹,這一追趕,一下子又是七八里地,卻遠遠看見前面又是一排馬車,同樣還是馬屁股對着這邊。
這一次,依然是五十輛炮車,不過不再是無敵大將軍炮,而是飛雲霹靂炮,這是車載中型爆炸性火炮,每輛車上裝有三門,每一門都是用淨鐵打造,炮管長有兩尺,整架炮重達百斤,射出的是生鐵鑄造的球型爆炸炮彈。
同樣是五十輛炮車同時發炮,不過這次是一百五十門霹靂炮一起怒吼,而且爆炸炮彈落地前基本沒造成什麼傷害——除了有些倒黴的被砸中腦袋之外,但一旦炸開,造成的傷害慘狀比方纔的無敵大將軍炮有過之而無不及,方纔中了鉛彈的大多還能落個全屍,這一次被炸着的很難有全屍,周圍那些即便沒受傷的,也難免會濺一身血肉,有好多個蒙古軍士在渾身是血、臉上胳膊上掛着幾片血糊糊的肉片時呆了好一會兒,而後終於忍不住嚎叫起來——雙眼通紅,臉色猙獰得像來自地獄一般,而也有一些終於熬不住,嚎叫着催馬亂跑——顯然是瘋了!
戰爭總是會死人的,這沒什麼可擔心的!諾敏看着那慘烈的場面,雖然暗自驚心,但絕對不受任何影響,帶着第二撥一萬精兵在後面跟進,前面一萬人馬損失了一半,但把戰線推進了二十里,離着東勝衛城還有十多裡地,前面看不見血狼飆的蹤跡,看樣子,應該是血狼潛在暗中搗鬼了,諾敏讓傳令兵擺動戰旗,督促前面的人馬加緊前進,其實他不傳令也沒關係了,因爲前面的殘餘軍士已經被刺激得發了狂,根本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了,只知道一個勁的往前沖沖衝,而一眨眼間就衝出了四五里地,居然沒有踩到一個地雷,更沒有見到半個阻擊的血狼潛戰士,這太反常了!
只是,發了狂的蒙古軍,絕對沒時間來考慮這反常的跡象,他們轉眼間就離城只有七裡多地,他們憋着一股勁,只想將箭袋中的狼牙箭一口氣傾瀉在對方的城樓上,而諾敏的後軍也進入了十里範圍之內,這個時候,離午時還有大半個時辰呢!
後來僥倖逃生的諾敏相信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那次經歷,那一刻,他差點以爲蒙古騎兵的末日突然降臨了。
他們催馬奮進,嗷嗷叫着要殺進東勝衛城,個個在心裡發誓要讓全城雞犬不留,忽然之間,城那邊傳來了雷霆霹靂一般的巨響,比方纔那些炮車上發出的聲響大多了,震得人兩耳嗡嗡直響,緊接着,頭頂上傳來尖利的呼嘯聲,很多人不由自主擡頭看,卻見幾顆黑乎乎的大東西自天而降,而後,就是他們剛剛熟悉了的轟然炸裂聲響——不,不熟悉,因爲這聲響實在是太大了,而且,炸開的範圍之廣、危害之大,絕對是方纔炮車上射來的那些炮彈無法比擬的,每一次,城上只射來幾顆,可是每一顆在一瞬間造成的傷亡,絕對是方纔那些炮車發出的一發炮彈的數倍,轉眼之間,前後兩撥人馬都被炸得暈頭轉向,戰況之慘烈,死傷之慘重,以諾敏看來,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爲觸目驚心的一仗,他差點以爲,血狼軍這是從天神那裡把打雷的神器給盜來了。
——很久之後,他們才知道,那是東勝衛城上新安的“轟夷大炮”,那炮長近兩丈,重逾兩千斤,炮彈最遠可以達到十里,聲震數十里,能洞裂石城,無堅不摧。
明廷之前的火銃多以銅鑄就,內膛呈喇叭型,炮管短而單薄,火藥填裝量少,氣體密封不好,射程近也就算了,最要命的是容易過熱,射速又慢,雖然銅火銃不易炸膛,但是銅畢竟是鑄造錢幣的材料,以它鑄火銃的費用實在太高,加上銅性太軟,每次射擊都會造成炮膛擴張,射擊精度和射程下降非常快,作爲武器而言,它的壽命太短了;後來,明廷的鐵火銃要比銅火銃進步了許多,最厲害的巨型鐵火銃可以打到三裡多地外,但是,準確度還是稍顯不夠,並且得時時冒着炸膛的危險。
現今的轟夷大炮,炮管長,管壁很厚,從炮口到炮尾逐漸加粗,在炮身的重心處兩側有圓柱型的炮耳,火炮以此爲軸可以調整發射角度,可以根據火藥用量改變射程,還設有準星和照門,依照拋物線來計算彈道,精度非常之高,這樣一來,它的射程遠、威力大就成了必然。
東勝衛四城之上,都安裝了十門轟夷大炮,從這一戰起,它們就成了蒙古騎兵揮之不去的噩夢。
“轟轟轟——”,炮聲隆隆中,跟在蒲監軍身後在城上觀戰的王守仁只覺耳朵裡轟鳴陣陣,非常難受,但他的心興奮得快跳出胸腔來了,這轟夷大炮就是對付蒙古騎兵的最佳殺器,他看不見敵軍在這大炮轟擊下的慘狀,但清晰的知道,長城內外兩個民族自古以來就難以算清的糾葛,會因爲這件殺器的橫空出世而發生改變,戰爭的形式,恐怕從今之後也要改變了!
而在同一時刻,得到了慕軒首肯而留在蒲監軍身邊觀戰的阿茹娜的大眼睛中滿是驚惶,她似乎被轟夷大炮的巨響嚇得不輕,而事實上,她心裡正飛快的計算着一筆賬:城外迎敵的兩批百輛炮車,每輛炮車上有三名炮手和一個車伕,如果四城外都是這樣裝備的話,那炮車應該有四百輛,炮車兵總共得一千六百人,血狼飆目前應該超過了五千人馬,血狼潛比血狼飆只多不少,也就是說,東勝衛應該有超過一萬人的軍隊,以亦不剌軍中的狀況來比照,即便不是戰爭時期,養活這一萬人馬,恐怕每年的軍餉就不少於白銀八萬兩、糧食四萬石,而現今恰恰是戰況激烈之時,加上東勝衛還有那麼多百姓需要供應,那整個衛所每年所需費用豈不是遠超過此?這還沒算上眼前這些精良的大炮和炮車呢!明廷會有這麼大手筆來供應一個小小的東勝衛嗎?如果不是明廷供給,那誰有這麼大能耐,可以供養這麼一支軍隊?別的就不用說了,單以那四百輛炮車的威力來說,從今而後,整個東套還有哪個部落敢與東勝衛抗衡?
這麼想着,阿茹娜的心裡一片茫然,她現在當然明白,方慕軒的“自大”究竟是來自於什麼了!
達延汗這一戰原本是想着要將東勝衛連根剷除的,而慕軒、呼延忘屈他們迎戰的目的,也是要儘可能多的消滅蒙古軍的有生力量,所以,當看到遭受轟夷大炮猛烈轟擊之後還能頑強的衝到城下兩三裡地的蒙古軍倖存者時,呼延忘屈在表示佩服之餘,還是毫不猶豫的下令:“迎擊來敵,務必全殲!”
一千五百名血狼飆戰士從城下的掩身之處出來,翻身上馬,呼嘯着向敵軍衝去,雙方很快接戰在一起,慘烈的白刃戰開始了——當然,所謂的白刃戰主要是對蒙古軍而言,因爲血狼飆戰士除了人手一柄寒光閃閃的戰刀外,還有一把火銃,遠攻用火銃,近戰揮戰刀,兩樣武器用得得心應手,而蒙古軍雖然個個箭術不俗,卻沒辦法一手放箭一手揮刀,自然就吃虧,後來,他們還發現,自己身上穿着的皮甲原本比那些鐵甲之類要輕便得多,可血狼飆戰士身上,穿的根本不是鐵甲,好像——好像是紙甲,這使得他們的動作比自己這些穿皮甲的更加輕便。
——紙甲?紙做的鎧甲?你在開玩笑?
——不是玩笑,是真的!血狼飆戰士身上,除了平時裡面襯着網狀軟甲之外,一旦要與敵人短兵相接,身上還得穿上紙甲,這些紙甲可絕對不是拿兩張紙糊一下的那種,而是用特製的柔韌之紙與絲帛之類混合,加工捶軟,厚達一寸,它比鐵甲輕便,而防禦力還要優於鐵甲,因爲鐵甲是一片片連綴而成,甲片之間總會有縫隙,難免會被箭矢、鉛彈之類透過,而紙甲是一整片的,無縫隙可透;鐵甲遇潮溼天氣容易生鏽蝕爛,而紙甲被水雨浸溼之後,反而更加柔韌,不管是箭矢還是火銃,都不容易射穿它。
“我來這裡,是來受虐的嗎?”原本是以衆欺寡、十拿九穩的必勝之戰,最後卻反而成了毫無還手之力的被屠殺之役,達延汗面對這樣一個慘烈的結果,真的感覺難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