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門開處,出來四名宮女,每人手提一盞輕紗燈籠,其後一名身披紫衫的女官,說道:“衆位遠來辛苦,公主請諸位進青鳳閣奉茶。”
宗贊王子:“很好,很好,我正口喝得很了。爲了要見公主,多走幾步路打什麼緊?又有什麼辛苦不辛苦的,哈哈,哈哈!”大笑聲中,昂然而前,從那女官身旁大踏步走進閣去。其餘衆人爭先恐後的擁進,都想搶個好座位,越近公主越好。
只見閣內好大一座廳堂,地下鋪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地毯上織了五彩花朵,鮮豔奪目。一張張小茶几排列成行,几上放着青花蓋碗,每隻蓋碗旁一隻青衣碟子,碟中裝了奶酪、糕餅等四色點心。廳堂盡處有個高出三四尺的平臺,鋪了淡黃地毯,臺上放着一****墊圓凳。衆人均想這定是公主的坐位,你推我擁我,都搶着靠近那平臺而坐。倒是段譽宋逸晨蕭峰都沒有去搶,坐在一旁,蕭峰嫌茶不夠味,愣是讓宋逸晨拿出酒來喝,好嘛,三個二貨在相親大會上喝起了白酒。
各人坐定後,那女官舉起一根小小銅錘,在一塊白玉雲板上叮叮叮的敲擊三下,廳堂中登時肅靜無聲,三個二貨默默的喝着酒,過得片刻,只聽得環佩丁東,內堂走出八個綠衫宮女,分往兩旁一站,又過片刻,一個身穿淡綠衣衫的少女腳步輕盈的走了出來。這少女身形苗條,舉止嫺雅,面貌更是十分秀美,宋逸晨知道這是李清露的貼身丫鬟,後面似乎送給了段譽。
那少女緩步走上平臺,微微躬身,向衆人爲禮。衆人當她進來之時早已站立,見她躬身行禮,都躬身還禮,有人見僅如此謙遜,沒半分驕矜,更嘖嘖連聲的讚了起來。那少女眼觀鼻、鼻觀心,目光始終不懶情衆人相接,顯得甚是靦腆。過了好半晌,那少女臉上一紅,輕聲細氣的說道:“公主殿下諭示:諸位佳客遠來,青鳳客愧無好茶美點侍客,甚是簡慢,請諸位隨意用些。”
衆人面面相覷,原來她不是公主,之前大家都以爲她是公主,沒少給誇獎。
宗贊王子:“原來你不是公主,那麼請公主快些來吧。我好酒好肉也不吃,哪愛吃什麼好茶美點?”
那宮女道:“待諸位用過茶後,公主殿下另有諭示。”
宗贊笑道:“很好,很好,公主殿下既然有命,還是遵從的好。”舉起蓋碗,揭開了蓋,瓷碗一側,將一碗茶連茶葉倒在口裡,骨嘟嘟一口吞下茶水,不住的咀嚼茶葉。吐蕃國人喝茶,在茶中加鹽,和以奶酪,連茶汁茶葉一古腦兒都吃下肚去。他還沒吞完茶葉,已抓起四色點心,飛快地塞在口中,含含糊糊的道:“好,我遵命吃完,可以請公主出來啦!”對於這個二愣子所有人都是嗤之以鼻的。
那宮女悄聲道:“是。”卻不移動腳步。宗贊知她是要等旁人都吃完後纔去通報,心下好不耐煩,不住口的催促:“喂,大夥兒快吃,加把勁兒!是茶葉麼,又有什麼了不起?”好容易大多數人都喝了茶,吃了點心。宗贊王子:“這行了嗎?”
那宮女臉色微微一紅,神色嬌羞,說道:“公主殿下有請衆位佳客,移步內書房,觀賞書畫。”宗贊“嘿嘿”的一聲說道:“書畫有什麼好看?畫上的美女,又怎有真人好看?摸不着,聞不到,都是假的。”但還是站起身來。
那宮女道:“公主殿下有諭:凡是四十歲以上、已逾不惑之年的先生們,都請留在這裡凝香堂中休息喝茶。其餘各位佳客,便請去內書房。”
卻聽得包不同大聲道:“非也,非也!”
那宮女又是臉上一紅,她自幼入宮。數歲之後便只見過半男半女的太監,從未見過真正的男人,連皇帝和皇太子也未見過,徒然間見到這許多男人,自不免慌慌張張,儘自害羞,過了半晌,才:“不知這位先生有何高見?”
包不同道:“高見是沒有的,低見倒是有一些。”似包不同這般強顏舌辯之人,那宮女更是從未遇到的,不知如何應付纔是。包不同接着:“料想你定要問我:‘不知這位先生有何低見?’我瞧你忸怩靦腆,不如免了你這一問,我自己說了出來,也就是了。
那宮女微笑道:“多謝先生。”
包不同道:“我們萬里迢迢的來見公主,路途之上,千辛萬苦。有的葬身於風沙大漠,有的喪命於獅吻虎口,有的給吐蕃王子的手下武士殺了,到得靈州的,十停中也不過一二停而已。大家只不過想見一見公主的容顏,如今只因爹爹媽媽將我早生了幾年,以致在下年過四年,一番跋涉,全屬徒勞,早知如此,我就遲些出世了。”
那宮女抿嘴笑道:“包先生說笑了,一個人早生遲生,豈有自己作得主的?”
宗贊聽包不同嘮叨不休,向他怒目而視,喝道:“公主殿下既然有此諭令,大家遵命便是,你羅唆些什麼?”
包不同冷冷的道:“王子殿下,我說這番話是爲你好。你今年四十一歲,雖然也不算很老,總已年逾四旬,是不能見公主的了。前天我給你算過命,你是丙寅年、庚子年、乙丑日、丁卯時的八字,算起來,那是足足四十一歲了。”宗贊王子其實只有二十八歲,不過滿臉虯髯,到底多大年紀,甚難估計。
宋逸晨看這小姑娘爲難便說道:“要不這樣吧,各人的生日總是自己記得最明白,過了四十歲,便留在這兒,不到四十歲的,便到內書房去,如何?”
那宮女立馬對宋逸晨投去了一個感激的面容,隨後說道:“就依先生所說。”
宗贊:“很好,我連三十歲也沒到,自當去內書房。”說着大踏步走進內堂。
包不同學着他聲音:“很好,我連八十歲也沒到,自當去內書房。我雖年逾不惑,性格兒卻非大惑,簡直大惑而特惑。”一閃身便走了進去。那宮女想要攔阻,嬌怯怯的卻是不敢。
其餘衆人一鬨而進,別說過了四十的,便是五六十歲的也進去了不少。只有十幾位莊嚴穩重、行止端方的老人才留在廳中。宋逸晨段譽蕭峰也都一併進入。
一行人走過一條長長的甬道,心下都暗暗納罕:“這青鳳閣在外面瞧來,也不見得如何宏偉,豈知裡面意然別有天地,是這麼大一片地方。數十丈長的甬道走完,來到兩扇大石門前。那宮女取出一塊金屬小片,在石門上錚錚錚的敲擊數下,石門軋軋打開。衆人進門後,石門緩緩合上,山內又是一條長甬道,兩邊石壁上燃着油燈。走完甬道,又是一道石門,守了石門,又是甬道,接連過了三道大石門。這時連本來最漫不經心之人也有些惶惶然了。再轉了幾個彎,忽聽得水聲淙淙,來到一條深澗之旁。
在禁宮之中突然見到這樣一條深澗,實是匪夷所思。衆人面面相覷,有些脾氣暴躁的,幾乎便要發作。
那宮女道:“要去內書房,須得經過這道幽蘭澗,衆位請。”說着嬌軀一擺,便往深澗去踏去。澗旁點着四個明晃晃的火把,衆人瞧得明白,她這一腳踏下,便摔入了澗中,不禁都驚呼起來。
豈知那宮女身形婀娜,娉娉婷婷的從澗上凌空走了過去。宋逸晨跟在後面,懶得等其他人一縱而起,隨後在繩索上輕輕一點借力,又是再次縱起,來到了對面。所有人都被他這一手震驚到了。那宮女問道:“請問先生貴姓?”
“免貴姓宋。”宋逸晨道。
“可是靈鷲宮宮主,宋先生?”那宮女眼神一亮。
宋逸晨點點頭,兩人又聊了片刻,其他人已經都走了過來。那宮女在岩石旁的機括上一按只聽得颼的一聲,那鋼絲登時縮入了草絲之中,不知去向,隨後說道:“請衆位到這裡來。”便帶着衆人穿過了一大片竹林,來到一個山洞門之前,那宮女敲了幾下,山洞門打開。說了一句“請!”當先走了進去
在山洞中又穿過一條甬道,眼前陡然一亮,衆人已身處一座大廳堂之中。這廳堂比之先前喝茶的凝香堂大了三有餘,顯然本是山峰中一個天然洞穴,再加上偌大人工修飾而成。廳壁打磨得十分光滑,到處掛滿了字畫。一般山洞都有溼氣水滴,這所在卻乾燥異常,字畫懸在壁間,全無受潮之象。堂側放着一張紫檀木的大書桌,桌上放了文房四寶,碑帖古玩,更有幾座書架,三四張石凳、石几。那宮女道:“這裡便是公主殿同步的內書房,請衆位隨意觀賞書畫。”
衆人都開始裝模作樣起來,不懂書法的人都開始一副我很懂的樣子。也有一些人在探尋這是不是陷阱,段譽宋逸晨幾人倒是一點都不慌,若是有危險宋逸晨便不會進來,緊抱住這條大腿就好了,段譽素來喜愛書畫,此刻也開始觀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