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冽伸出想拿蓋碗的手頓住了。他看着劉青突變的臉,愕然道:“怎麼了?”
“你……出去。”劉青扭過臉去。
周子冽站了起來,眼睛定定地看了她良久,沉聲道:“聽說羅家來求親,我馬不停蹄地狂奔了一天一夜,到了桂林就直奔你這裡,結果,卻得了你這麼一句話!難道我就這麼惹你討厭?劉青,你想要的到底是什麼?如果你心裡裝了別人,我馬上就走。”
劉青只覺得心裡有着無限的倦意,她撲在桌子上,把頭埋進兩臂間,無力地道:“你走吧。”
周子冽站在那裡看了她好一會兒,轉身離去。
良久之後,劉青才從房裡出來。她看着院子裡瑟瑟秋風中的樹葉,望天嘆了一口氣。她一直覺得自己很豁達,前世的種種她原來覺得離自己已很遙遠了。爲了前世的一個負心的男人,她有必要這麼耿耿於懷、讓自己這一輩子都得不到幸福嗎?在剛遇上週子冽的時候,她不是決定要好好將那人遺忘,過好自己這一生嗎?爲何周子冽的種種,總像種在她心中的一根刺,時不時地刺她一下,讓她想忘都忘不了呢?倒底她跟這一世叫周子冽、上一世叫軒的男人,要糾纏到何時去?
不管他們是不是一個男人的前世今生,不管周子冽是不是對她很好很優秀,都不如相忘吧,不如相忘……沒有他的刺痛,或許她還能找到這世間最平凡的幸福。
當天晚上,劉青練完功。卻感覺到有人坐在她的屋頂上。周子冽總是這樣特意放重身形,以示存在的找她說話。否則。以他的身手,來來去去的。根本不會讓她覺察到。劉青嘆了一口氣,穿上外裳,從房中出來,躍上屋頂。
農曆十一月的北風呼呼地刮在臉上,她走到周子冽旁邊坐下。看到周子冽的目光一直望着遠處,她順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不遠處那棵梧桐樹光禿禿的樹枝在寒風中不停地顫抖,不怕冷的她也感覺到了一股寒意。她看了看一直面無表情地看着樹枝發呆的周子冽,開口道:“風很大。回去吧。”
周子冽聽到劉青的話,終於歪了一下發酸的脖子,道:“問一句就走:爲什麼?”
劉青沉默了一會兒,仰望着黑濛濛的天際,問道:“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嗎?”
周子冽一愣,終於將目光收回,看向了她:“我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劉青點點頭,將下巴放在自己的膝蓋上:“小時候你不是說,我不像一個普通小女孩兒嗎?其實。我是帶着前世的記憶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她歪過臉去,看到周子冽驚愕的眼神,笑了笑,道:“很詭異吧?”沒等周子冽說話。她又道:“在前世,我曾經深愛的丈夫,因爲我生了病。慢慢冷落了我,終於有了別的女人……”說到這裡。她笑了一下,輕嘆一口氣。“我在二十五歲那年離開了那個世界。到這裡來,我一直過得很好,都已經快記不得他長什麼樣了。可你的出現,卻將我這已結痂的傷口扯得血淋淋的疼。因爲,你跟他,實在太像了……”
周子冽一直以爲劉青在外面的一年裡,遇上了什麼人,有了放不下的感情;卻沒想到,得到的答案卻是這個。他愕然地看了劉青很久,才道:“所以你……才這麼抗拒我?”
劉青點點頭:“謝謝你對我的好。但是,我只能說,對不起。”說完她站了起來,輕輕躍下屋頂。
劉青回到房裡,上牀躺了很久,才聽到周子冽離去的聲音。
第二天,劉大春特意在大寶傍晚放學的時候,找到了羅雲亭,向他委婉地表達了拒親的意思。羅雲亭顯然沒有想到,三天後等到的竟是這樣一個答案。他呆立了良久,才問:“劉大哥能告訴我,劉姑娘爲什麼拒絕在下嗎?”
劉大春撓了半天頭,才道:“她說,不喜歡。”
看到羅雲亭黯然的眼光,劉大春嘆了一口氣,又道:“我們全家準備回西山村過年了。學堂這裡,我想幫大寶向先生請個假。待過了年,再讓他來上學。”
羅雲亭想了想,道:“劉大哥,你能不能……讓我見一見劉姑娘?”
劉大春一直覺得羅雲亭比較適合妹妹,如今既然他想再爭取一下妹妹的認可,也表明了他足夠的誠意,遂點頭道:“那一起走吧。”
兩人到了劉家,進門之後卻聽到一陣悠揚的古箏聲音從後院傳來。曲音悠悠,讓人覺得無限恬靜的同時,卻又感受到一絲淡淡的憂傷。
兩人靜靜地走進去,看到劉青坐在院子裡,紫色的衣裙與綠樹形成了鮮明而又和諧的對比,窈窕的身影在夕陽的映照下顯得格外動人。修長而纖細的玉手,在古箏上輕盈拔動,悠揚的音符如流水般從指間傾瀉出來。
直至一曲終了,餘音在空中漸漸消失,劉青這才收回手來,端過桌旁早已冷卻的茶,飲了一口。
茶、書、音樂,一直是能讓她靜心的好東西。然而回來這麼久,她卻忘記了她的古箏,真是該打。今日的心緒,忽然讓她很想彈琴。於是搬出古箏來,彈一曲《silence speaks》,讓自己靜靜地融入這清雅而恬靜的樂聲中,心裡那一抹惆悵也從心底被牽引出來,消散在空氣中,讓心重新得到寧靜,這種感覺,真好。
後面站着的兩個人,從他們進來她便已知曉,可她卻懶得理會。她知道剛纔劉大春去見了羅雲亭,現在與他一起進來的,估計就是他了。該表達的意思就是一句拒絕,還有什麼話可說的呢?
飲了一口茶,劉青站了起來,繞過古箏朝前面走去。
“二丫。”劉大春出聲叫住她。
劉青輕嘆一口氣,轉過身來,對羅雲亭一福:“羅先生好。”
“沒想到,劉姑娘不但詩才出衆,武功高深,便是這箏,也彈得極好,曲子更是能深深打動人心。不知這首曲子是何名字,何人所作?”
劉青微微一笑:“信手而彈,讓先生見笑了。這曲爲我無名的師父所作,名字……且叫它《柔聲細語》吧。”
羅雲亭點點頭,卻無心相詢樂曲之事,他轉頭對劉大春道:“劉大哥,不知我能否與劉姑娘單獨談一談?”
劉大春點點頭:“先生請便。”說完看了劉青一眼,便進房裡去了。
“雲亭今日極爲冒昧,明知姑娘拒親仍厚着臉皮前來,只因雲亭極爲傾慕姑娘,希望姑娘能給雲亭一個機會。俗話說,日久見人心。懇請姑娘花一點時間來了解雲亭。我想,或許到時姑娘會改變主意、收回成命也未可。”
劉青搖搖頭:“先生錯愛,劉青深感榮幸。不過劉青的拒絕並不是草率之言,劉青的態度已明,還請先生原諒。”說完再福了一福,轉身離去。
“姑娘……”
劉青嘆了一口氣,停止腳步,轉過身來:“先生還有何話,請說?”
“姑娘的決定,雲亭自是不能勉強。對於這事雲亭只還想說最後一句話:雲亭的心意不會改變,如果姑娘過段時間想法有變,雲亭隨時靜待佳音。”羅雲亭說完,又道,“還有一件事,是關於劉鵬飛學業上的事。因現在正給他講新課,中途停下來效果不大好。如今離過年也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你看你們是不是能遲上半個月再回西山村去?”
劉青輕輕點頭:“這事待劉青商議過哥嫂再給先生答覆。”
“好。那雲亭這便告辭了。”這回沒等劉青先走,劉雲亭一拱手,轉身離開了。
一切爲了孩子。劉家自然以大寶的學業爲重,三個大人商議了一下後,還是決定半個月後再回西山村去。劉青原來就想回山裡去讓小懶出來透透氣的,但這段時間,被那幾路打探劉家的人鬧得不敢離開,不得不一直窩在家裡。此時又因大寶的學業推遲了回村的時間,她不禁有些鬱悶。
晚上待大家都休息後,劉青跑到廚房燒了一壺水,回到房裡泡了一壺懶茶,招呼小懶出來喝。小懶這傢伙到了這時候似乎便要冬眠的樣子,這兩三個月來,一直呆在芥子裡呼呼大睡,連茶葉都很少吃,劉青擔心它有什麼問題,時不時地騷擾它一下。擾得小懶不耐煩了,衝着劉青呲牙揮爪地發了一通脾氣,劉青這才放心下來——有這精氣神兒發火,看來問題不大。
相距上次醒來又有十來天了,小懶被劉青的叫聲吵醒,很不情願地從芥子裡出來,長長地伸了個懶腰,打了數個哈欠,這才懶洋洋地蹭到劉青面前,揮了揮爪子,算是打了個招呼。然後慢慢踱到茶杯面前,將茶水一點點喝盡,便又回到了芥子裡,將大尾巴圈成一個舒適地毛墊,趴在上面又呼呼睡去。
好嘛,這傢伙看來確實是在冬眠了。劉青看得一陣無語。
她把茶杯洗淨收回芥子裡,正要熄燈上牀練功,卻發現不知何時,周子冽又到屋頂上坐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