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權看了劉青一眼,放下碗對她溫聲道:“青兒,把這事交給我好了。你好好將身體養好,不要多勞神。”
“不。”劉青搖搖頭,“我有權利知道是誰想要我的命。朱十,說吧。”
“對不起劉姑娘,這事除了王爺,我誰也不能說。”朱十垂着眼睛面無表情。
劉青眯着眼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對朱權擺了擺手。
“走吧。”朱權拍拍她的手,帶着朱十出去了。
“姑娘,喝藥吧。”李嫂拿起藥碗,坐到朱權剛纔坐的位置上喂她,一面道:“王爺對你可真好,從他來到這裡,基本上都守在姑娘的牀前沒離開過。在你昏睡的時候,他總是看着你的臉發呆。姑娘啊,你可不要辜負王……”
“李嫂你別說了。”劉青打斷她的話,“以後不要再說這樣的話。”
李嫂聽到劉青生冷的言語,愣了一下,這才訕笑道:“好好,不說。”劉青病好之前是說不出話,病好後基本不說話,所以她實在是有些摸不透劉青的性子,心裡暗暗後悔自己多事。
喝完藥漱了口,劉青看了門外一眼,躺回了牀上。李嫂給她蓋好被子,拿着碗走了出去。
一個人躺在牀上,劉青無悲也無喜,便是對門外朱權他們口中的兇手也無恨。她靜靜地看着牆上的日影緩慢移動,細聽窗外偶爾的鳥鳴。
日影漸漸偏西,朱權卻沒有進來。李嫂拿了一碗粥回來,看着劉青欲言又止。
“有什麼話。說吧。”劉青道。
“那個……姑娘別怪我話多。我看王爺一個人坐在外面的溼地裡,在那裡發呆好久了。姑娘你……要不要去勸勸?”
劉青搖搖頭:“不用了。他大概是想自己靜一靜吧。”
吃完粥。劉青坐了一會兒才躺下去。藥有安神的作用,不一會兒她便朦朧睡去。然而過不了久。她便被一雙手撫醒。緊接着,就聽見朱權呢喃的聲音:“青兒,我該怎麼辦?”接着,一滴水滴在了她的臉頰上,流進了她的嘴裡,鹹鹹的。
劉青沒有睜眼。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朱權選擇在她睡後纔在此掉淚,心裡的事一定讓他很難過卻又不想讓她知道。她不想讓他難堪。
朱權輕輕地撫着她的臉,然後伏在她被子上很久。才走了出去。以前他總是在劉青旁邊的榻上守着她的,但那天晚上,他沒有回來。
第二天一早朱九來請脈時,劉青問:“還有多久我就可以恢復了?”
朱九道:“那朱翡有固本清源的作用,王爺這些天又一直都給姑娘用最好的藥,再加上姑娘的功夫很好,身體恢復得很快,再過四五天基本就可以行動自如了。不過姑娘終究是傷了元氣,這身子還得再調養半年方好。”
劉青點點頭:“你家王爺。他在幹嘛?”
朱九愣了一下,移開視線道:“王爺他……這幾天累了,需要好好休息。姑娘的身體也恢復得挺好,屬下勸他到別的院子休息了。”
劉青點點頭:“如果你看到他仍是非常難過。就告訴他,事情我已知道了,他不用再矛盾告訴、還是不告訴我了。”
朱九驚異地看着她:“姑娘你怎麼……你怎麼知道……”
劉青笑了一下:“我怎麼知道。這事不重要。你要是看他下了決心不那麼難受了,那話就不要跟他提了。”
“是。”朱九收拾好東西。退了出去。
過了不久,朱權進來了。他顯然一晚都沒有睡。眼睛紅紅的,身上有着劉青從未在他身上見過的頹廢。饒是當初困坐在南昌被朱棣壓得不能動彈,他也是樂觀向上剛毅不曲的。然而現在的他像是看盡了世事滄桑的老人,眼睛裡全是一種說不出的疲憊。
“朱九說,你找我?”他在牀邊坐下,習慣性地伸出手來去握劉青的手。
“嗯。”劉青點點頭,看着他的眼睛道,“是你的女人乾的?哪一位?”
“你……你知道了?”朱權的手一頓,隨即頹然垂落。他移開眼睛,黯然苦笑了一下,道:“是王妃張氏。”
果然是朱權的女人!劉青這幾天沒事琢磨了一下,總覺得既有能力請得起那麼高級的殺手,又想至她於死地的,除了朱權的女人,不會再有別人。她們日日守在朱權身邊,朱權的心在不在她們身上,她們自是很清楚。便是她劉青不會跟朱權在一起,但她在世一天,那些女人想奪回朱權的心,怕是很難辦到。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哪個女人都爭不過男人心中的夢中情人。
想到這裡,劉青輕輕嘆了一口氣。她伸出手,拍拍他的手道:“其實,即便沒有這事,我也不會跟你回南昌的。所以,你大可不必爲此糾結。你只管處理你跟她的事就好。還有,我對她完全沒有恨,也無所謂報復,所以你怎麼處理這事,我都沒有意見。我只希望以後不要再有此類的事發生。”
朱權定定地凝視着她,良久,他緩緩地閉上眼:“爲什麼?爲什麼你會如此平靜?我寧願你哭你鬧、你要求我殺了她!可你……平靜得讓我絕望。”
劉青淡淡地笑了一下:“你見過古井會起波瀾嗎?”
“你……是爲他而心碎?所以,從此以後,古井無波?”朱權呵呵地笑了起來,一滴眼淚從他的眼角掉落下來。他猛地站了起來,轉身離開了房間。
那一天,他再也沒有出現。
劉青在他走後,倒是心情平靜地好好地睡了一覺。醒來後她看看窗外夕陽西下,對李嫂道:“我在牀上躺了十幾天了,你扶我到外面走走吧。”
李嫂猶豫了一下,道:“姑娘,我去問過朱九大夫,如果他說可以,我就扶你出去。”說完,也不等劉青說話,便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不一會兒,她回來笑道:“朱九大夫說,姑娘要慢慢的,動作不要太大,有什麼不適就趕緊回來躺下,可不要勉強。他煎了藥就過來看姑娘。”
劉青笑了笑:“沒事,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你扶我起來吧。”
李嫂扶着她慢慢起了牀,下牀的時候劉青兩腿發軟,倚在李嫂身上好一會兒,才邁出了一步。終於離開牀了,她舒了一口氣,對李嫂笑道:“看,沒事吧。”
“嗯,姑娘很能幹。”李嫂也笑了起來,扶着劉青慢慢地朝門外走去。
劉青的傷口已有些結痂,只是渾身無力。正因如此,她更想走動走動,好促使身體機能得以恢復。
劉青半倚半走地跟着李嫂到了門口,看着外面一片春意盎然,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不知不覺,她躺在牀上竟將四月都已躺過去一半了。
她在這兒呆了半個月,這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道觀的景觀。這道觀似乎是建在半山腰上,幾處建築參差錯落。劉青住的這個院子最高,她這時站在房門口,可以看得見下面幾個院子的全貌。
“咦,那不是清風道長嗎?”劉青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一扇門出來,進了另一扇門,不禁出聲道。
“是啊,那個道長一直在這裡住着沒走啊!”李嫂是住在這附近的農婦,這道觀裡的道士她都認得,所以知道清風道長不是這道觀的。
周子冽都走了,清風道長爲何還住在這裡不走?而且,這麼些天也不見他來給自己複診?周子冽是奔自己的幸福去了,但他不至於狠心到不讓他師父來給她看病吧?
劉青看着下面那個院子,心裡有一種怪怪的感覺,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劉姑娘,你身體還弱,別站太久,回去躺着吧。”朱九捧着一碗藥走過來。
“好。”劉青順從地扶着李嫂走回房裡,躺到牀上喝藥。
“我來吧。”朱權走了進來,接過李嫂手裡的藥碗。
劉青看了看他,見他臉上已沒有了原來的糾結痛苦,面上一片平靜,她不禁鬆了口氣。
“你的身體還得調養,在桂林住着用藥很不方便。不如到南昌住一段時間吧。我會把後院那些雜七雜八的事處理乾淨,你不會有危險的。”朱權開口道。
“不了,我想回桂林去。”劉青搖搖頭。
“王爺,梅姑娘來了。”朱十二進來稟道。
朱權眉頭一皺:“送她回子去。”
“她死活不走,說她去哪兒有自己的自由。還說……還說這地方又不是王爺您的,憑什麼您來得她就來不得。”
“胡鬧!”朱權將勺子扔進藥碗裡,將碗遞給李嫂,站起來走了出去。
“梅姑娘是誰?”劉青好奇地問朱九。她印象中的朱權一向是沉穩的,她從沒見過他被女人惹得如此氣極敗壞。
“是寧國公主的小姑子,上次跟寧國公主到寧王府玩過一陣,這段時間成天纏着王爺。王爺礙着寧國公主的面,又不好太過喝斥她,所以她越發嬌縱了。”
劉青點點頭,喝完藥漱了口,正要躺下去,卻見門外跑進一個美麗的少女,睜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劉青:“你就是劉青姐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