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適拉過我的手,面色鄭重,“我自然不能讓若辰爲難。柳兒,我們一起去幫他,好不好?”
“好!”我毫不猶豫地點頭。
安適微微笑開,鳳眸輕曲。
“劉景!”他出聲吩咐,“將無影和赤焰牽過來。”
馬匹很快備好,安適帶着我上馬,奔至方大哥身邊。
“既然望東軍情緊急,朕便同你一起快馬加鞭趕到望東救援,若辰覺得可好?”
安適說得極其誠懇,笑容裡甚至帶了幾分討好的味道,方大哥卻沒多少感觸,只是恭敬垂首,回了句“謹遵聖諭”,便下令大軍加速前進。
方大哥和安適一左一右,在隊伍前方領軍,我騎着赤焰緊跟其後。塵埃漫漫中我揚鞭驅馬,身後跟着千軍萬馬,恍惚間有種馳騁沙場的感覺,恨不能真的上了戰場,殺敵立功!
漏夜趕路,一路疾行,我們在第二天上午到達望東。
彼時望東已經被藩東軍隊團團圍住,情況危急。
方大哥領軍迅速佔領瞭望東邊上一個小村莊,令士兵稍事休息之後,這才點起兵馬,去救望東之險。
我見方大哥鮮衣怒馬,跨一把大刀,威風凜凜地立在軍前發號施令,只覺一腔熱血也隨着他的口令激盪起來。
安適見狀偷偷扯了扯我的衣袖,低聲問我,“柳兒想一起去看看嗎?”
我猛地點頭。我還只是從電視上看過這麼壯觀的戰爭場面,親臨其中,必定更加磅礴激烈,蕩氣迴腸。
沒想到我一點完頭,安適立刻站出一個身子,對着方大哥剛剛點起的五萬兵馬,慷慨激昂地發話,“這是朕來望東的第一役,朕希望衆將士能爲朕打個勝仗!揚我大玄國威!此役朕會親自督戰,爲衆將士打氣!”
底下山呼萬歲,方大哥卻掩不住驚訝地回身喚了聲,“皇上?”他似乎沒料到安適也要參戰,望向安適的眸裡盡是疑慮。
安適笑得輕鬆,“柳兒說想見識見識嘛。”
方大哥眉頭跳了跳,有些埋怨地看了我一眼。
我有些理虧地埋下了頭。我不過隨便說說,誰知道……安適這麼當真。
皇帝金口玉言,說出的話便是定局。方大哥也不再說什麼,只是開始重新安排兵馬。
因爲多了皇帝車駕,又必須多點近萬護衛保護皇帝安危。一番打點,又過了半個時辰,大軍這才終於出發。
我和安適坐在幾十名士兵推動的馬車上,由護衛軍一路護送到戰場。
到得望東,只見藩東軍隊已經開始攻城,火箭流矢到處飛舞,不斷有人從城牆上掉下來,但已經有許多人爬到城牆上跟我方守軍廝殺。
方大哥在軍前舉起一隻手,軍隊很快有序地分成兩股,一股衝進戰場,一股帶着我和安適衝上一個小山坡,讓我們得以觀看戰爭的整個過程。
而後便是廝殺。
我在高處,緊張地觀望着下方戰場。
只見方大哥的軍隊從後面衝進敵營,不一會便與藩東軍隊戰到一處。
城中守軍見援軍已至,士氣大振,在高牆上敲起了鼓,打開城門迎接援軍。
鼓聲越來越頻繁激烈,戰局也在陣陣鼓聲中扭轉,黃昏時,望東軍隊已經漸漸不支,被方大哥的軍隊逼得退兵三裡。
方大哥也不追擊,鳴金收兵,指揮軍隊進駐望東。
護送安適的馬車從山坡駛下來,緩緩行過硝煙未散的戰場。我在馬車上看見一隊士兵分散在各個角落搜尋着,不時將一些屍體從戰場裡搬出來。
“他們在幹什麼?”我問安適。
“那些是負責清理戰場的士兵。他們正在將我軍的屍體從戰場裡挑出來,將死去的戰士名字記下,上報朝廷。而後朝廷便會給他們每個人發一塊忠勇牌匾和三十兩喪銀。”安適見怪不怪地答。
我不忍地看着地上堆積在一起的我軍屍體,止不住心酸,“我們不是贏了嗎?爲什麼還是死了這麼多人?”
“真是傻瓜。”安適輕笑着點我的腦袋,“戰場不就是死人的地方嗎?”
我對安適的態度很是憤慨,“他們是爲國家而戰,死得有價值有意義!你不要說得跟他們專門來送死似的!”
安適開了摺扇,止不住笑,“柳兒呀,你以爲什麼叫有價值有意義?戰場上可沒那些個家國正義。這裡只有輸贏,贏了就生,輸了就死。”安適頓了頓,垂首掩下眸間那抹寒意,“所以想要贏,就必須,不停地殺戮。”
我的心裡一個激靈,潘婧說過的話突然在耳邊迴響,“你知道安適爲什麼要殺這麼多人?”
爲什麼要殺這麼多人?爲什麼不能停止殺戮?
也許是因爲一直置身戰場,不能脫身。戰場上絕不能輸,因爲輸,就是死!
終於進城。
城中守將韓石領着衆官員前來迎駕。
安適下了馬車,親自上前將鬚髮皆白的韓老將軍從地上扶起來,“老將軍辛苦了,快快起來。”
那老將軍見安適如此屈尊降貴,頓時羞赧不已,“微臣未能守住岐山,愧對聖上隆恩呀!”
“老將軍何出此言?”安適微笑着將又要跪下的老將軍按住,“沒有老將軍數十年如一日地爲朕守護大玄國土,朕又如何能在京州安享繁華?況且不是替朕守住望東了嗎?”安適爽朗地拍拍老將軍硬朗的肩頭,隨後朝他的身後的將士們揮了揮手,“衆將士亦起身吧。”
伏在地上的衆人這才從地上起來,恭敬地垂首待命。
安適的目光在衆人身上淡掃而過,落在老將軍左首一位白麪青年身上,“韓將軍,這位是?”
韓石望向那青年的眸裡盡是讚許,“回皇上,這位是騎兵校尉段亦。他乃是臣遠房世侄,三年前投靠軍中,爲人精明強幹,幾年來立下不少軍功。”
安適聽罷連連點頭,“果然年少出英雄呀。”他的目光落到一直恭敬沉默的段亦身上,和聲問,“段校尉什麼年紀了?”
段亦擡起一張秀氣白皙的臉,應答如流,“回皇上,臣今年虛歲三十了。”
“看不出來呀。”安適微露驚訝,“你竟比若辰還大上兩歲。可成家了?”
段亦怔了怔,但很快回話,“膝下已有二子。長子五歲,次子三歲。”
“尊夫人哪裡人氏呀?”安適繼續問。
“回皇上,拙荊乃京州人氏。”段亦答了兩三輪,終於被安適毫無頭緒的問話問慌了,漸漸有些慌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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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安適笑得更加燦爛,咬住人家的妻子不放,“尊夫人住在京州哪裡?可在京州城中?朕有空的話還可以去串串門。”
段亦不知所措地看他。莫說段亦,在場的人聽着這不着邊際的問話都不知該如何反應。
一旁的方大哥像是終於忍不住了,伸手按了按跳動的眉頭,他的話裡盡是隱忍,“皇上,不管段夫人身在何處,皇上您此刻正在望東,一時也見她不得。城門尚有流火,聖上不宜久留,還請先進城。”
“哎呀!”安適一拍摺扇,“瞧朕糊塗了。一時跟段校尉聊得太投機,都忘了身在何處。衆位將士都隨朕進城吧。朕自京州帶了不少好酒,正好乘着大勝犒賞一下諸位。”
當安適回到馬車的時候,我看見底下衆人都忍不住大鬆了口氣。
因爲戰事,望東的百姓都被遷走了。鎮上的房屋都變成了軍舍。而其中最大最寬敞的院落自然也被收拾出來給當今皇帝暫棲。
雖然院落甚至比不上京州一般的大宅院,但好在安適並不介意。
沐浴過後安適便來到院落的大廳與衆將士飲宴。我就站在他的旁邊,專責爲他倒酒。
宴席之下兩排長桌,有品級的將士才能落座。
座上除安適外,品級最高的是方大哥,坐在安適左首。其次是韓石老將軍,坐在安適右首。韓石身後,就是今天見過的白麪校尉段亦,其餘將士品級都不高,自然坐在後面。
我給安適斟了一碗酒。因爲他嫌杯子不夠痛快,下令將所有的杯子換成了海碗。
他先舉起一杯,敬韓石,自然先說一些無外乎國之棟樑的客套話。
老將軍也不含糊,舉碗飲盡了。
安適看起來十分高興,又舉起一碗,轉而去敬方大哥,“若辰,此次大戰藩東,朕還要倚重於你。”
方大哥將酒碗高舉過頭,恭敬地回,“皇上重託,微臣自當殫盡竭慮,鞠躬盡瘁。只是今日大軍初至望東,臣還有許多軍務要理,還請皇上容臣退席。”
方纔還言笑晏晏的安適聽了這席話漸漸沉下了臉,氣氛一下降到冰點。
卻見安適斂着眸,居高臨下地看着方大哥,“怎麼?方大將軍不肯給朕面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