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元宵之夜,京城風貌,多是如此熱鬧,繁華,行人如織,即使天氣還依然寒冷,呵氣成霜,但走在人流之中,多不察覺。
容琛將魏頤身上的斗篷繫緊了些,又給他把斗篷帽子戴上,只差把他裹得嚴嚴實實,然後牽住他的手,走在人流裡。
兩旁花燈做得極其精美細緻,雖比不上宮裡的華貴別緻,但更有一種爭奇鬥豔的美。
大紅燈籠高掛,魏頤一張白淨的臉也在這紅光之下如染胭脂,眼角眉梢帶着笑意,讓容琛見到,心中歡喜。
兩人就這樣慢慢地一路走下去,看下去,不知前方突然發生了什麼,人羣一陣騷動,直往前擠,即使容琛把魏頤拉得緊,周圍又有保護二人的便衣侍衛,但兩人還是被擠得分開了。
魏頤叫了一聲容琛,但卻沒有得到他的迴應,爲了避免人羣踐踏,他趕緊往邊上人家屋檐下走去了,站在燈火暗淡處,四處張望。
也有和他一樣不往前面去湊熱鬧,躲到這燈火闌珊之地來的。
他看到魏頤,因魏頤身上披着厚厚的狐裘披風,帶着帽子掩住了容貌,且又比他矮,他一時之間並沒有認出此人來,還以爲是一高挑身材的富貴小姐,和家人走散了,便道,“據說前面展出了桂府三盞水晶花燈,極其罕見,大家都是跑過去長長眼去了吧。這一陣騷動,一會兒就會停了,你家人該也找過來了。”
水晶花燈在宮裡也是罕見玩意兒,並不是時常得見,不過,也並不是稀世珍寶一樣的東西,京城裡多少皇親國戚,權臣富戶,並不是拿不出來的,只是,願意把這種東西展出來讓老百姓看看的,也是極少。故而才如此多的人蜂擁過去瞧瞧。
魏頤聽着這人的聲音頗有些耳熟,便側身朝他瞧過去,他瞧過去,白麟涵也瞧過來,兩人目光於是就如此對上了。
兩人都是一驚。
乍見分別兩年多的好友,饒是魏頤,心中也起了些波瀾,只是面上倒還平靜,驚訝道,“白兄,你已經回京了麼?”
白麟涵比魏頤還要驚訝,還要激動,幾乎是控制不住自己,立時就伸手攬住了魏頤的兩個胳膊,只是不敢太忘形擁抱,歡喜激動溢於言表,“子琦,居然在這裡遇到,我就說今天該出來,不然,如何能夠遇到你,居然在這裡遇到你,我做夢也沒想到過啊。”
他說話顛三倒四,但那是對再見魏頤的驚喜,魏頤也覺得高興,道,“是啊。居然在這裡見到了。我都沒有聽說你回來了?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白麟涵本來是要至少三年才能從西北邊關回
105、第二十三章元宵偶遇
京的,奈何他家老夫人,即是從小疼愛他的祖母,病重了,說一定要見這個孫兒,這位老夫人,可是一品誥命夫人,面子大着呢,她病重如此一說,白貴妃也就在皇帝面前求了求,皇帝也不是鐵石心腸,自然也就準了。
而且,現在西北邊防雖然安定,但是,時不時還是有些小打小鬧,白麟涵立過幾次功,還受過兩次傷,他是白家這一輩老幺,從小受寵,家裡人都認爲他吃不了那麼重的苦,一心想着讓他趕緊回京來進京畿護衛營做事,老太太這次一病,正好藉此向皇帝求情,把他弄回京城來了。
在西北時,他除了寫家信,其實也給魏頤寫過信,不過,沒有一封送到了的,或者被白家截下來了,或者被容琛這裡截下來了,總之,魏頤是一封也沒收到過。
而白麟涵也不是傻子,因沒收到一封魏頤的回信,故而就猜到信恐怕是沒送到魏頤手裡了,之後也就沒有再寫。
這兩年來,特別是去年,魏家出事,子琦公子被皇帝養在宮裡做了男寵之事,天下百姓都過得富足了,閒得慌,都愛八卦皇家雜事,於是皇帝這養男寵之事一出來,這消息簡直如野火燎原,一下子燒得舉國皆知。即使白麟涵身處西北軍中,也是知道這事的。
他是去年冬天回京的,他回京後,他家老祖母的病也就好了。
不過,他的心病卻種上了,雖然在京畿護衛營裡任職,而且職位不低,他也沒什麼心思。
一心想着那個清麗脫俗的人居然成了皇帝的男寵,而且,那時候,皇帝的子琦公子正生了怪病,恐怕熬不過去的事情,京城裡大街小巷都知道。
於是,白麟涵也跟着擔心,那麼高華清絕的一個人,就要香消玉殞了麼,不由特別難受,甚至想過要進宮去看看他,當然,這是行不通的,之後也只好打消了這個念頭。
那個人成了皇帝的人,儼然已經高不可攀,觸手不及了。
後來聽聞魏頤被一個奇怪的野大夫治好,他也正好鬆了口氣,心想,只要他好好活着,就好。
只是,沒想到上天有成人之美,居然能夠在元宵之夜,大街上偶遇魏頤。
白麟涵看街上風大,見魏頤穿着冬衣也身姿單薄,想到他是病體初愈,就覺得不能讓他在此受風,於是說道,“你我分別兩年有餘,爲兄要對你說的話還多着呢,這裡風大,站着說話不甚妥當,我們且到那邊茶樓上去坐着談吧。”
魏頤猶豫了一番,道,“我是跟他一起出來的,現在走散了,不在這裡等他,恐怕不妥。”
白麟涵一聽魏頤的話,就明白他所說的“他”是指皇帝,不由心中一滯,臉上甚至不自覺扯出一絲苦澀。
不過,又馬上說道,“這裡風如此大,若是他真心愛惜於你,
105、第二十三章元宵偶遇
只怕也擔心你受風,我讓一人在這裡等,若是他找來,就讓他去茶樓找你,可好?”
聽出白麟涵言語裡的盼望之意,魏頤也的確是太久沒有和人有過交往,加上白麟涵是他比較喜歡和欣賞的朋友,兩人分別兩年,相見後說說話也是好的,於是就應了,說道,“這裡有跟着我的人,讓他在這裡等就是了。”
說着,就對一邊暗影裡招了招手,道,“你在這裡等着他,若是他找來,就說我和一舊友在那邊茶樓裡坐着,讓他過來就是。”
暗影中的男人走出來,對着魏頤躬身應了是。
白麟涵是這時纔看到暗影里居然有人,不由得有絲心驚,不過,馬上又想通了,傳言說皇帝極寵愛看重魏頤,來看這元宵燈會,路上人極多,很易出狀況,必定派了不少人保護魏頤,恐怕除了這暗影裡的,別的地方也還有人在暗中保護吧。
白麟涵之後也不敢和魏頤太親近了,擡手做了個請,讓魏頤先走,自己和他的隨從,則緊跟着,護着他。
在茶樓裡二樓靠窗坐下,看着下面燈火輝煌,人潮如水,熙熙攘攘,人聲鼎沸。
魏頤有些精神恍惚,似乎是隔着一層薄紗在看這個世界,不過,心裡卻是極感動的,因爲這是容琛治下的天下,容琛以前說過的,從來不敢對這天下生民有所懈怠,他說要讓這天下無餓死田壟者,讓作奸犯科要受律法制裁,讓有志有才之人有所用,讓天下昌隆,百姓安居。魏頤覺得容琛做得很好,他勤於政務,不沉迷享樂,也不好別人的歌功頌德溜鬚拍馬,他是個好皇帝。
魏頤突然因此而升起欣喜感動和驕傲之感。
他當然明白這是他莫須有的虛榮心作祟,但是,卻無法抑制這些感情。
他坐在二樓,在人流裡尋找容琛,他知道容琛若在,他肯定能第一眼看到他,因爲他是這天下他眼裡最出衆的男人。
白麟涵看魏頤一味打量樓下,也不說他,只讓夥計趕緊上熱茶和點心瓜子之類上來。
看魏頤的目光從樓下轉回來,就親自起身去把窗戶全都關死了,道,“窗戶開着風大,我還是關上地好。”
魏頤點點頭,白麟涵把窗戶關上,他也就把頭上的披風帽子給放下來了,將帽子放下來,幾綹柔順的青絲就從肩膀上垂下來,他拂了拂頭髮,纔來對着白麟涵,並且仔細打量了他一番。
白麟涵要比離開時黑了不少,也壯實了不少,即使穿着冬衣,也可看出他肩膀似乎變寬闊了,身姿挺拔的他顯得極有力量,蓄勢待發的模樣。而且,他的臉上棱角比以前分明地多,以前的他是個書生,是個公子哥,那現在的他已經褪去了那些書生氣,和公子哥的輕浮,整個人穩重沉着得多,像個將軍了
魏頤心中感嘆,這兩年多的時間,可以毀了他以前的家,也可以讓一個人蛻變成更好的模樣。
而在這明亮的燭光裡,白麟涵也在看魏頤,或者應該用“凝視”。
以前的魏頤年歲還小,比現在矮一些,即使故作老成,但是也總是帶着一絲狡黠和靈動,那時候的他也疏離高傲得很,對一般人都不願意理睬和親近,清高無匹。
現在的他,如同是風華絕代沉澱下來後的沉靜寧和,和那時候大不一樣了,但是,卻更惹他心動。想到魏家家破人亡,現今只剩這魏三公子一人,而且還被皇帝關在宮裡做男寵,想必,他心裡也極苦吧,沒有變化纔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