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京城一路向東南到汩墨,因是順風順水,極快就到,但是,要從汩墨到京城去,卻是非常不便利的,速度很慢。
要走水路或者陸路傳消息過去,恐怕是月餘都傳不到。
而趙汝又怕子琦公子在他府上太長時間會出什麼變故,故而,就開始想起別的法子來。
這陳如斌到舅舅家裡來玩的時候,帶着家養的極好的信鴿數只,本意是訓練一番這些鳥,順便在有急事時給家裡寫信,此時這信鴿便正好派上用場。
趙汝叫來陳如斌,說要用他的信鴿,簡單對他說了自己的計劃。
趙汝雖然不想把保子琦公子這功勞讓別人搶了,但後來想着讓陳家分一杯羹也無什麼不可。
便寫了信說了一番子琦公子在他這裡的事,還畫了那血玉的圖樣上去,把這信一式三份,讓三隻鴿子往雲州府的妹夫那裡送,讓妹夫陳瑾年再從雲州快速進京把這消息帶給皇帝,那麼,就可節約不少時間了。
怕信鴿在路上出事,信送不過去,趙汝還派了人直接送信去雲州府,如此安排,也算是非常保險了。
他把這些安排好,去給魏頤報告事情進展的時候,睡過一覺又喝了藥的魏頤精神好了很多,正靠坐在牀頭和陳如斌說話。
趙汝再次看到魏頤,不由得愣住了。
這時是下午,外面陽光正盛,屋裡也極明亮。
魏頤臉上抹着魏帆給他抹的藥膏,時間太長,已經有些起皺,且魏頤覺得臉上不舒服,這天洗臉時,他就讓丫鬟找了桂花油來,把那藥膏全都洗掉了,故而此時已經露出了真實面目。
不僅趙汝看到他發愣了,陳如斌進來的時候愣得更久,而且還紅了臉。
趙汝畢竟是有多年官場生涯的老人了,很快回過神,對魏頤還行了一禮,掩飾自己剛纔愣住的尷尬。
魏頤對他露出一絲笑意,解釋道,“之前因爲某些原因,用了藥膏掩了面目,現下洗掉了,還望趙大人勿怪我之前沒以真面目示人。”
趙汝道,“公子不用客氣。”說着,就一如平常地給魏頤說了事情是如何安排的,說了大約多少天皇帝就能得到消息,然後問魏頤對這個安排是否滿意。
魏頤點頭,向他道了謝,說這樣極好。
趙汝又詢問了魏頤的身體,魏頤說一切還好,之後,就說道,“我還有一事恐怕還要勞煩趙大人。”
趙汝趕緊道,“公子有何事,吩咐下來就是。萬萬不用如此客氣。”
魏頤對他一笑,道,“我要寫一封信,到時候趙大人派人幫送一下信。”
趙汝道,“如此小事,公子吩咐就是了。”
趙大人從魏頤房裡退出去,站在外面廊下看着院中的幾株樹木在陽光下綠意蔥蘢,就微搖了一下頭,心想,那子琦公子原來是長成這個模樣,的確是世間少見的俊俏人物,看來,皇帝對於美人的品位還是和大家一樣的,並不是異於常人。
趙大人走後,魏頤又和陳如斌說起話來。
對着這樣的子琦公子,陳如斌一向活潑健談,此時也不由得成了悶葫蘆。
想到什麼,還問了一句非常傻的問題,“你真名叫什麼?”
魏頤一愣,道,“真名?本名叫魏頤,子琦是我的表字,怎麼了?”
“哦。”陳如斌還以爲他叫“子琦公子”,這是皇帝給他的名號,沒想到本來就是他的字。
兩人又沉默了一陣,魏頤就問起陳如斌的事情來,問起他家裡情況,去過哪些地方,有什麼感受之類。
說到這些,陳如斌就滔滔不絕了,將家世交待了個底朝天,去的地方,他也去得多,他喜歡到處遊山玩水,十五歲之後就時常在外面跑,故而真有很多東西可說。
見到魏頤很喜歡聽他說他所到過的地方,於是就更加興奮地說起來。
他之後問魏頤,“你到過哪些地方?”
魏頤想了一下,除了上次容琛帶着他去齊沂山避暑,其他的,他真沒去過什麼地方,不由搖頭,道,“我幾乎沒去過哪裡,一直住在京城,很少出門。”
“那你這次怎麼到這裡來了?舅舅說是歹人抓你來這裡的,那歹人呢?不去抓起來麼?”陳如斌問道。
魏頤一愣,道,“沒有什麼歹人,是我自己來的。”
“那你怎麼到這裡了?”陳如斌不相信魏頤的話,認爲他這是想包庇犯人,而陳如斌又是在對事物最好奇的年齡,於是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魏頤爲什麼要包庇抓他來這裡的犯人。會有這種思考,是因爲陳如斌覺得遇到魏頤時,魏頤分明是在慌忙逃跑,所以才差點撞到他們的馬車上。魏頤決計不是自己到這裡來的。
魏頤搖頭不想說。
陳如斌心裡挺失望聽不到原因,但也不好再問。
陳如斌離開後,魏頤就讓丫鬟準備了文房四寶,開始給兩位兄長寫信。
提起筆來,總覺得千言萬語,但是,卻不知道該如何下筆。
在桌邊坐了良久,什麼也沒寫。
一封短短的信,居然到第二天才總算是完成了。
魏頤對辜負了兄長的情意感到萬分抱歉,卻堅定地說他要回京和皇上在一起,讓兩位兄長就當他不是魏家人,或者他從來沒有在魏家出現過。又在信裡寫道,讓兩位兄長放心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用再記掛他,他會好好地活下去,而且,還向他們發誓,說只要魏歸真還在人間,他就一定會把他找到,讓他回京城魏家繼承魏家家產,讓兩位兄長不用擔心這個。
本來是有很多情意綿綿的言語要說的,回憶往昔,表達情意,但是,最終那些都沒寫,只寥寥幾行寫了最實際的東西。單薄的兩張紙,疊起來,裝進信封,讓趙府的人給送到他大哥魏暉手裡。
魏暉正着急,收到魏頤的這信,氣得倒不知說什麼好了。
魏帆回來,也看了這信,他站在那裡,直搖頭,道,“大哥,我看,只能算了。他現在是嫁出去的女兒,一心向着夫家,由不得我們了。”
魏暉卻道,“他現在還年幼,以後他會後悔的。自古君王幾多情,終究色衰愛弛,到時候,他會吃苦頭的。他自己不懂事,我們作爲兄長,終究不能真正放下他不管。”
魏帆道,“那還要去把他帶走?”
魏暉沉默了,他也很爲難。心裡想的是非帶魏頤走不可,但他也知道魏頤性格是多麼固執,要是他自己不走,他們帶他走,他也會想辦法再逃回來。雖然如此,但終究不能放任魏頤自作主張。
魏暉和魏帆這邊安排去趙府裡把魏頤弄出來,那邊皇帝已經接到魏頤在汩墨城的消息多時了。
趙大人這裡傳出消息才一天半,京裡皇帝就已經收到消息了。
說起來,也算是運氣佳。
趙大人這裡用信鴿給妹夫去了信,那邊陳瑾年收到信,看了之後就又去找了在京城和雲州城之間做生意的大商人,這種大商人家裡多有養給兩邊互傳消息的信鴿,就用這信鴿給京裡傳了信,於是,這消息很快就送到了皇帝手裡。
只是,皇帝收到這信時,卻並沒有激動。
容琛當初在宮裡收到魏頤寫給他的信,說他要去看他兄長時,容琛就極其生氣。
他以爲魏頤終究是要逃跑,而且是處心積慮地步步計劃了這麼久。他以爲,魏頤當初吵鬧着要出宮居住就是爲了要逃跑,安排了這麼久,這下真的走了。這讓容琛非常受傷,氣憤,心痛。
雖如此,他還是派了人來找魏頤,心想,等把他找到,一定要懲治他。
但是,找了好幾天卻沒有找到,他的心已經冷靜下來,而且漸漸地涼了。
心想,若是找到他,他要問問他,他爲什麼要走,他不夠寵他嗎,對他不夠好嗎,他爲什麼一邊說愛他一生一世,一輩子都跟着他,但轉身就逃跑了。
又找了幾天,人還是沒有蹤影,容琛的心徹底涼了,非常悲哀,覺得那樣對魏頤,魏頤都還要走,那些誓言言猶在耳,但是人卻不見了,他覺得,魏頤這般處心積慮地跑掉,說不定真的再找不到他了。
即使找回來了,說不定他以後還會找機會跑掉。
他終究留不住他麼?那麼,把他找到,和他說清楚後,就放了他?讓他去自由了?他畢竟還是他的孩子,有他的血脈,不能讓他什麼東西都沒有地離開去過日子,給他些珍寶金銀就放心地讓他離開?
容琛做着這樣的打算,心如在泣血。
沒想到,心已經死了的時候,居然收到書信,說子琦公子在汩墨城趙府,說他病重,等皇帝派人去接他回來。
容琛看到病重二字,手就握緊了,心想他一出門就病重,他爲什麼還要出門。而且汩墨城,他居然跑了這麼遠。
容琛真的不想再去接他回來了,想着讓人給他送些金銀珠寶過去,放他自己過日子去吧。
若是再見一面了,說不定他就又捨不得放他走了,只會把他拘在身邊。
還是不要去接他回來了!
雖然這麼想,而且是下定了決心,但是最終還是做不到。
信上說魏頤在等他去接他,明明走了,又爲什麼等他去接他回來。
容琛看着那信,氣惱,卻又擔心,就這樣對着信呆坐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安排了近身的李步帶着金銀給汩墨城的魏頤送去,又讓本來在尋找魏頤的人不用再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