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容琛早早就起來了。
他起身,魏頤也就醒了。
魏頤怕冷,將被子拉着,伸手去撩開牀帳,看到有侍女進來在伺候容琛穿戴,魏頤叫了他一聲,“容琛,你要走了麼?”
魏頤還睡眼惺忪,聲音也含糊綿軟,聽在人耳,就帶着撒嬌和不捨的意味。
容琛讓侍女退了下去,坐到牀邊來,將魏頤露在被子外的手放進被子裡去,道,“我要回宮去了,你再多睡會兒吧!好好注意着,別凍到了。”
魏頤又把手伸出來,拉住容琛的手,眼睛殷切地望着他,道,“時辰還這麼早,就要走麼?”
容琛笑了笑,手指在魏頤微泛紅暈的臉頰上撫摸,又給他順了順頭髮,心中滿是柔軟,終究俯□去,在魏頤額頭上親了一下,道,“今早上還要上早朝呢,等下午,我再來陪着你,好麼?”
魏頤還是把容琛望着,張了張嘴,一番猶豫,才說道,“那你路上小心,下雪路滑,讓馬車慢點。”
容琛知道魏頤還有什麼要說,只是又不敢說出來,他知道魏頤是想回魏家去,但是,他不想放他回去。
容琛起身要出去了,魏頤翻身從牀上爬起來,他身上只一襲白色絲織內衣,消瘦而顯羸弱的身子,烏黑順滑的長髮有些散了,滑下來,落在胸前,肩膀上,漆黑的美眸裡含着期冀,叫了一聲容琛,“容琛,我想回家去,你讓我回家去吧!”
容琛轉過身來看他,看他已經要赤腳下地了,甚至不顧腳上的傷,那樣單薄的身子,讓容琛覺得憐惜,他走回去,將魏頤抱起來放回牀上,扯過被子將他裹住,道,“穿成這樣下牀來,凍到了怎麼辦。”
魏頤殷切地看着他,“容琛,我真想回家去,我在這裡很難受,你讓我回去吧。”
容琛看着他,開始沒有表示,看到魏頤眼睛裡開始溼潤,眼淚誰要流出來了,那種模樣實在可憐,他才嘆道,“不是我不放你回去,你要回去,且先把腳上的傷養好吧。不然,你這樣回去了,讓你父母兄長看到,更加憂心你。”
魏頤動了動自己的腿,道,“這腳根本沒什麼事,你說要把腳傷養好才讓我回去,這到底具體是多久呢。”
魏頤覺得一切還是定好比較好,不然,這裡面還不知道有多大的變故,或者容琛到時候又翻臉不認,他那時候又該怎麼辦。
容琛看魏頤這樣子是非回去不可,就答道,“至少得三五天,你這腳上消了腫,可以穿鞋子才行吧。不然你想我抱着你回去,那魏家老頭子,還不又得氣昏過去。”
魏頤聽容琛這麼說他父親,就不高興了,道,“什麼魏家老頭子,那是我父親,是你的老臣。”
容琛笑,不再說話,又哄着魏頤躺下去了,這纔到隔壁屋裡洗漱收拾好了,離開前,並沒有再進裡屋看魏頤,就離開了。
魏頤開始非常配合治療,大夫給他鍼灸,他也異常配合,每頓飯也比平常多吃點,補湯也不拒絕喝了,只希望這腳能夠早點好。
他腳本就傷得不嚴重,幾天時間也就全消腫了,只是還是不能得力走路,不然還是痛,而且害怕又讓傷情加重。
容琛沒說他具體哪天可以走,但是他自己把自己要帶回家的東西都收拾好了,無非是一些書,自己寫的稿子,畫的幾幅畫,刻的幾個印章,別的東西,他都不要帶。
既然他東西都收拾好了,容琛也就不好意思不讓他走。
魏頤是這樣想的,所以收拾起來異常積極。
魏頤是盛夏從家裡出門,現在回去,已經是要到冬至了。
他等着冬至在家裡和家人一起吃餃子喝羊肉湯。
那天,容琛特意出宮來,專門來送魏頤回去。
馬車直接進了魏家的前院,魏家現在下人更少了,家裡清冷異常,到這冬天,連掃雪的人力都不夠,院子裡還堆着幾堆雪,在灰濛濛的天空下,整個魏家都沉浸在一種冷清淒涼裡。
應該是給魏家說了魏頤什麼時候回來,魏大人和魏暉都在家,而且到前院來迎接。
是容琛先下馬車,魏家的人要下跪,容琛趕緊讓他們免禮了,還說道,“下跪做什麼,這裡這麼涼,你家小兒子又該氣朕不體恤你,和朕慪氣。”
魏頤要回魏家來,容琛當然是提前來魏家打了招呼,說以前是怎麼處的,以後還是怎麼處,不要讓魏頤知道了他的身世,不然,就要魏大人“悔不當初”。
容琛這時這話讓魏家兩位官員心思很是複雜,所幸魏家清冷,沒有下人在,不然,這種話讓別人聽去,還真是很惹麻煩。
魏頤腳傷沒好全,從車上下來時是被容琛抱着接下來,容琛拿了厚實暖和的披風將他裹了,扶着讓他站在自己身邊,魏頤從別人看不到的角度瞪了容琛一眼,爲了剛纔容琛那話不滿。
魏頤要上前去和父兄敘話,容琛卻把他扶着不讓他過去,還說道,“你這腳還沒好全,先回房去休息吧。這院子裡冷,大家站在這裡說話做什麼?”
魏頤被容琛扶着往自己的院子裡走,他數次回頭去看自己的父兄,魏大人和魏暉都跟在他們身後,還有幾位沉默的侍衛跟着。
魏大人心情沉重,他不知道皇帝是要如何對待魏頤,要魏頤恢復身份認回他去做皇長子,這恐怕不大現實,但是,要是皇帝還把魏頤當個男寵一般地狎暱寵幸,魏大人覺得這簡直讓他心寒,沒有比這更讓他恐懼的事情了。這樣的皇帝,他覺得簡直喪盡天良,畢竟是自己的親子,誰能那樣去糟蹋。
魏暉神情倒是頗沉着的,他心裡也很沉着。魏頤隨皇帝去了齊沂山,皇帝回來了,魏頤沒回來,魏暉還擔憂了好久,也找魏大人問了好多次,最怕的就是魏頤怎麼得罪反抗了皇帝,被皇帝處置了,隨便埋在哪裡,他們魏家,能夠到哪裡去找人,而且也沒法去找皇帝要人,這是魏暉最壞的設想了。
現在,魏頤回來了,而且看着也沒有被折磨的樣子,面色紅潤,目光清澈,似乎還比離開時長高了些,長了些肉,過得很不錯的樣子。
他就知道,皇帝恐怕是把魏頤金屋藏嬌了,現在才把魏頤放出來。
他覺得,只要魏頤自己不自暴自棄,總有一天,皇帝對他沒意思了,要放開他的,到時候,他會好好勸魏頤重新開始,過新的好的生活。
畢竟,魏暉在官場混了這麼多年,而且是小小年紀就外出到一個沒有任何親人沒有任何根基的地方去做縣令,完全相當於是白手起家,坐到現在從四品的工部郎中的位置上,主管各地水利工程,他絕對已經不是一個衝動的人,事情都願意往好處想一想,不能抗拒的,就順着來。當然,這也是他在治水上面得出的經驗。
魏頤回到自己的屋子裡,裡面和他走時沒有太大差別,甚至屋裡貼身伺候的丫鬟都還是容琛安排過來的那兩個。
因爲容琛在,魏頤也不好和父兄說什麼體己話,只是問了問身體,家中情況怎麼樣之類。
魏家父兄也不好說家裡不好,就全往好的方面講,說話時因要顧忌容琛,便多拘謹保留,那個樣子,在魏暉眼裡,莫不像是家裡妹妹入宮做了妃子,皇帝給了莫大的臉面,陪着愛妃回來省親,他們這些做父兄的,在妹妹面前也是臣子,句句謹慎。
魏頤看家裡除了比以前還冷清,其他倒還好,至少父親沒有臥病在牀,兄長氣色也還行。
問起母親,嫂嫂和侄兒,就是魏暉答的話,道,“母親住在大望山上莊子裡一直沒回來,她精神不好,總是頭疼,睡不着覺,讓大夫看了,吃了藥,也沒怎麼好轉。”
魏頤聽聞母親身體這麼差,眉毛就皺起來了,看向容琛,他希望容琛給介紹一個治頭疼很不錯的太醫去給母親看看病,但容琛卻全無表示,他對魏家的感覺,除了要顧慮魏頤的想法而不能志他們的罪外,就真是沒什麼好感了,畢竟是這些人把自己的兒子帶走了,現在讓他這麼痛苦。而魏家的這位主母,在容琛的眼裡,她不是魏頤的母親,而是他那吳皇后的妹妹,和吳皇后一般讓他生厭,那個女人,他知道她一定是因爲魏頤身份才那般頭疼的,所以,她的病完全是她應該。
容琛心想自己都睡不好覺,那個姓吳的女人也不需要好好睡覺。
魏頤看容琛對他無表示,於是也就不看他了,只對兄長說道,“回京城來住着總會好些,這裡看大夫方便,各種吃食用品也要齊備些。再說,冬天了,山上雪更大,更冷,回來住更好些吧!”
魏暉道,“是母親她自己不回來,她一回來頭就更疼。她說就讓她在山裡住着。”
於是魏頤也沒法子了。
魏暉說他嫂嫂帶着魏歸真也在山裡陪着吳氏,希望能夠讓吳氏身體好轉。
魏頤嘆了口氣,想起家裡現在全是些男人在,女主人全住山裡臨着佛去了,不冷清也得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