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西遠常居蓮花村,偶爾來一回彥綏,每次來,都會見見恩師,葉先生教出蓮花村四個舉人,對他們可謂恩澤深厚。
“大哥,五哥。”西勇見大哥五哥來了,很高興,他如今在縣學讀書,平時學問上有什麼不解的地方,會去請教葉先生,他既是葉先生的得意門生,又是未來的孫女婿,很得葉先生歡心。
“咋樣,讀書累不累?”西遠拍拍西勇的肩膀,家裡幾個弟弟,個頭都趕上他高了,連最小的長朔,都超出他一個腦袋瓜尖兒,好吧,他只長了箇中等個頭。那是因爲趕上長個的那幾年,家裡條件不好,營養不夠,西遠給自己找理由,一點都不想承認,這裡面有他自身的原因。
“不累。”西勇呵呵笑,哥幾個一起進了葉先生的書房。
西遠將給先生拿來的禮物奉上,都是自家的東西,吃個新鮮而已。葉先生最喜歡的,卻是西遠釀的高粱酒,說是酒味地道醇厚,酒香清冽,西遠怕度數太高,先生年紀大了身體不好,承受不住,特意給先生釀兩小壇度數低的,今天給拿了來,先生打開其中一個酒罈的蓋子,深呼吸了一下,聞飄出來的酒香,滿臉陶醉的樣子。
“先生,天越來越熱了,您跟我去村裡避避暑吧。”他來,其實是想邀請葉先生到蓮花村住住。
“我也想去啊,可是,不還有幾個學生要教嘛。”葉先生無奈道,他年紀大了,本來不想教這麼多學生,可是,因爲他教出了幾個舉人,那些讀書子弟,求爺爺告奶奶的,想盡各種辦法,來他的書館讀書。
葉先生本是大儒,喜愛讀書奮進的學子,有惜才愛才之心,看到好苗子,捨不得不要,因此,現在學館裡的學生,比西韋他們那時候只多不少。
“要不……”西遠貌似很爲難,思索了半天,“先生,您也知道,我們家給老六老七準備成親的院子,現在還閒着,要不,您把學生領去,住我家?”
“這個……”葉先生有些心動,聽說蓮花村方圓十里,一片花海,水渠邊楊柳依依,錦鱗閃躍,還有幾畝白楊林,闊達疏落,幾畝松柏林,蒼翠挺拔,四季景色都讓人陶醉。
先生本身是個風雅之人,出生江南,小橋流水,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一別經年,常在夢中憶起,吹慣了北地的長風,看慣了蒿草連天,所以,非常想領略一下蓮花村的風景。
“是啊,先生,我們村的村塾放假了,您可以在村塾裡面給大家講學。”西韋雖然不知道大哥的用意,爲啥非得請葉先生到蓮花村走一遭,但是,還是幫着大哥慫恿葉先生,蓮花村一行。
“對,爹,您還是出去走走吧,不然,等天氣寒了,連屋門都出不來,想去也不能夠了。”葉先生的長子,也是現在唯一的兒子,勸道。
“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去待幾天,不過,長關啊,你得等我一等,明天跟學生講一下,叫他們打理隨身的東西,才能成行。”先生捋了捋頷下長髯,點頭應了。
“哥,你是不是又打先生啥主意呢?”從先生家裡出來,西韋迫不及待地問。
“瞎說啥,我這麼好的學生,能打先生主意?”西遠拍了西韋一下,旁邊西勇沒說話,眼睛眨啊眨,通過五哥的提醒,心裡暗暗猜測大哥的用意。
“切,不說拉倒,反正你幹啥都在我眼皮子底下,瞞不過我的火眼金睛。”西韋嘚瑟道。
“還火眼金睛,進過八卦爐麼,就敢說火眼金睛。”西遠插科打諢到,事情還一點兒眉目沒有,他不想提前講。
等了兩天,葉先生安排妥當。帶着近二十個學生,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蓮花村。好在,西家別的沒有,房子卻多,準備給西勇和西方成親用的兩個院子,一直空着,家裡只平時經管一下,以前栓子一家和李原曾經住過,今年春天,西家給他們建了新房,搬了出去。
本來,西遠打算在原來給李二虎萬明玉蓋房子的地方,給栓子哥和李原建房子,但是考慮到二人特殊的關係,還是住把邊比較好,不那麼招眼,所以,就把栓子和李原的挪到二叔家東邊,原來從老大家住的地方。
從老大家的生活一直沒有起色,他們家是村裡爲數不多的,還住着老房子的幾家之一,而且,是眼看房子要住倒了的人家。
這家人心思不正,沒事總琢磨着使巧勁禍害人,當年偷西家羊,後來還慫恿衛老二割西家青玉米。一個村子裡住着,誰啥樣大家心裡都有數,表面上該跟你說笑還是說笑,但是這樣的人家,碰到正事兒卻沒有幾個愛搭理。
因此,現在家家都忙着賺錢,他們反而無所事事,前年他們家大小子,大冬天去人家倉房,偷那家殺的年豬肉,被人家發現,告到里正程義那兒,程義罰他跪了三天祠堂,數九寒天,三天後人放出來,差點沒救不過來,從那以後,這家老實了許多,程義有言在先,再發現他們家人幹壞事,誰求情也不好使,馬上逐出蓮花村。
被村人逐出去的人,下場沒幾個好的,這樣的人家,哪個村都不會收留,等於被本地人拋棄,只有遠走他鄉,但是,到了外鄉,哪裡有本鄉本土好,大燕人都安土重遷,地方觀念很濃,北地還算是最輕的呢,真要走了那條路,可不就是死路一條,因此,從家一家子,現在行事很謹慎,有壞心,沒壞膽。
眼看原來的草房住了幾十年,有要倒掉的趨勢,從家心裡着急,正好趕上村裡有戶人家,住在村東頭,家裡要蓋新房,買的新房場,原來的老房子還挺好,好好經管,能再住個十年二十年的,因此,沒捨得拆,打算有人買就賣掉好了。
從家人一合計,打聽了下價格,跟親戚啥的借了些銀錢,正趕上秋天,村裡給了些分紅,地裡的莊稼也賣了些銀錢,湊一起,把那家的房子給買了下來。
他們家原來的院子,賣給了旁人,因爲房子根本不能住人,所以,沒賣上幾個錢。
搬家那天,從老大家一家子都很高興,關鍵是,他們在這兒住的太壓抑了,挨着的就是西家,眼睜睜地看着人家起新房,眼睜睜地看着人家起高門樓,自己家卻只能草屋茅舍,而且還有要倒的趨勢,這心理哪裡能夠平衡!
好在,現在離得遠了,眼不見心不煩吧。
可是,他們剛剛高興了一個冬天,心裡又泛堵了,怎麼?要說,他們也沒把房場賣給西家啊,怎麼轉過年,種完地,西家在那兒給他們家管事的栓子和李原起來兩個院子呢?
從家人很疑惑,忙去問買他們房場那家,人家一點愧疚感沒有,直接跟他們說,西家用當初兩倍的價錢,從他們手裡把房場給買過去了,賺錢的買賣誰不做,那不是傻嘛。
哎呦,把從家人給氣得,早知道西家要買,當初就得擡擡價錢,不着急賣了!
不過,如今不管咋生氣,也沒轍不是?
其實,當初從家要賣房子,西家就想買了,但是,想想從家的爲人,知道他們家想買,那還不得漫天要價?所以,暫時按兵不動,正好,買房子的那家,平時沒事在西家田裡打過短工,跟栓子熟識,因爲以後有空還想去賺些銀錢貼補家裡,因此,很是巴結栓子。栓子跟他們一講,那家男人,二話沒說,轉手到從家把房子買了下來。
西家也沒失言,的確花兩倍價錢轉手買過來的,當給人家辛苦錢了。
因此,今天春天,西遠着手給栓子和李原建房子,好在從家那個院落很寬敞,建成兩個綽綽有餘,現在,栓子和李原已經搬了進去。
栓子曾經陪着西遠去的永寧關,當時,前路未知,不知道能不能尋到衛成,也不知道路上太不太平,會不會平安歸來。栓子不顧自己安危,毅然跟隨;平時幫主家打理產業,也做得兢兢業業,西遠感念栓子的忠義,不能虧待了他。
至於李原,對小老七可是個忠心耿耿,不然,長朔咋能一點兒不分心呢,那是李原護得好;而且,林子裡山參的事情,知道的人可不多,李原就是知道的一個,結果,好幾年了,風絲兒沒往外透過,也是個有情有義之人。西遠看着長朔也不能虧待了李原。
將葉先生一行安頓好,白天,葉先生照例在學堂給學生講學上課,等先生空閒了,西遠又是給做好吃的,又是陪着先生去村裡村外溜達遊玩。
如今,蓮花村裡面的風景也不錯,不過,外面人一般二般的進不來。
村裡人現在起新房子,都不是找個地方蓋就行了,必須經過村裡里正同意,當然,程義不是故意難爲人,主要是想將村子統一規劃一下,將方位不正,影響佈局的院落,趁着那戶人家起新房,給清理掉,然後將村裡的道路,規劃成整齊的三縱五橫,路面發動村民鋪墊平整,用村裡共用款項,鋪上水磨青磚,路兩邊統一栽種着果樹,果樹底下,是各種花花草草。
一進村子,只覺得乾淨整齊,屋舍儼然,這哪裡是普通的鄉村,比彥綏城還要講究。
村裡的圍牆,這兩年,銀錢充足了,程義組織人力,裡外兩面,分別包了一層青磚牆,因此,圍牆牆壁更加堅固美觀。而且因爲牆壁加厚,村裡人可以沒事登上去眺望周圍的景色,那可真是心曠神怡,美不勝收。
“先生,您慢點。”西遠攙扶着葉先生,順着圍牆裡層修建的臺階,慢慢登上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