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爺,我求您了。”李歪脖一進西家院子,就給爺爺跪下了,把西家人包括西遠都下了一大跳。
“歪脖啊,有啥事起來說,你這咋還一進門就下跪呀?”老爺子嘴裡急忙說,手也去攙李歪脖。
“您答應我吧,老太爺,我這是沒有活路了。”李歪脖眼淚都下來了,西明文也忙跑過來扶他。
李歪脖沒辦法站了起來,以爲西家人不想用他,心裡涼了半截。
“你這孩子,啥老太爺不老太爺的,我就是西家老爺子,原來你不管我叫叔嘛,先時咋叫現在還咋叫。”老爺子都急了,雖然“老太爺”三個字聽着挺好,不過,不適合他呀,他就是一個普普通通莊稼老漢,家裡和原來比,不過多起一道院牆罷了。
“哎,叔太爺,我就是,我就是,我一定好好幹,您要是同意了,我,我……”李歪脖人老實,想表表決心,又不知道咋說,我了半天也沒說出個一二三來。
“歪脖啊,來,坐這兒,坐下慢慢說,別急,啊。”老太太把窗臺下的小凳子拿過來,給李歪脖,讓他坐下。
“不用,我不坐,我,我……”本來李歪脖見西家人還不至於這樣,可是,自從西家起了大院,蓋了雞舍,在他心裡,西家就不一樣了,是有錢人家了,給人家幹活,那是扛活,是長工,人家說啥自己得聽啥。
“不讓你叫老太爺,你還給我弄個叔太爺,你這孩子,有啥事就說吧,來這麼半天,我楞沒聽出你有啥事!”老爺子沒轍,李歪脖把他弄蒙了都。
“我,我想問問,我能來您家餵雞不?”老爺子一說,李歪脖醒過了神,他光顧着緊張,把求人家啥事忘記說了。
“啊,這個事啊,”老爺子瞧了瞧大兒子,拿不準咋辦。西遠想用栓子,和家裡人商量過,老爺子也喜歡栓子,人幹活利索,說話做事也爽利。
“叔,您看在我爹孃的面子上,您知道,我家裡的,她要是再那啥,就得瘋得誰都不認識了,我們家就得散了。”李歪脖還打上情感牌了,這個老實人,想要耍點心機都不會,他爹孃和人家西家老爺子就只是認識,根本沒啥交情,讓人家看在死去爹孃的面子上?壓根兒就沒啥面子好吧。
“孩子啊,你家的事兒我都知道,咱們屯裡屯親的住着……,你先回去,這事我知道了,給你記着,到時候要用你的話,就讓我們家老大——讓我們小兒去找你。”老爺子本來想說讓西明文去找他,一想他那個媳婦,一看見別的男人就瘋瘋癲癲,西明文去不合適,連忙改口。
“哎,叔,我一定會好好幹,一定好好幹!”李歪脖聽老爺子沒當場應下,心裡想這事一定沒戲了,人家西家拿工錢,找誰不是找,放着省心的不用,何苦用他這個帶着大麻煩的。
李歪脖一步三回頭的走了,希望破滅,想想家裡的情況,他在村頭老榆樹底下,抱着腦袋蹲了半天,直到天黑了,想想家裡老婆孩子等着他回去餵食,才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家走。
到了家,屋裡黑燈瞎火,他媳婦連個燈都想不起來沒點。走進去,冷鍋冷竈,老婆坐在炕上,幾個小的聽到他進屋,眼巴巴地看着,這樣的家,連點過日子的熱乎氣都沒有。
可是,老天爺不收,他就得撐巴着活。李歪脖走到竈臺那,鍋裡添上水,下好米,找到火鐮,在竈眼裡引着了火,火苗映着人的影子,忽大忽小,忽明忽暗,人啊,爲啥活着呢!
西家這邊也發愁,李歪脖爲啥要上他家來餵雞,西家人一想就清清楚楚,本來想找個幹活利落,省心的,要是用李歪脖,事情肯定得多,不用別的,西明文和老爺子就不能隨便去雞舍。
“歪脖人老實,幹活也中,不知道藏奸。”老爺子先心軟了,他在村裡來來回回,時常從李歪脖家經過,他那個家,哪裡是個家啊。
“她媳婦要是沒人招惹,也不大惹事。”西明文也不是個心腸硬的,李歪脖比他大幾歲,小的時候還一起玩過,現在活成這樣,他們看着也跟着難受。
“可也是,用誰不是用,只要是個手腳勤快的,事少的。”老太太道,女人更容易心軟。
“他們家大小子今年十歲了,平時都跟着李歪脖下田,估計在咱家也能幫着幹活。”西遠娘道,她有些遲疑,畢竟李歪脖媳婦在村裡的名聲不好,不過明眼人都知道咋回事,現在那女人又瘋瘋癲癲的,估計影響不到自家名聲,不然老爺子老太太考慮事情比她和西明文多,早就給否了。
“可不是嘛,他們家老大前邊的兩個孩子沒站住,不然的話現在都該說親了。”老太太想起早年間的事情,李家老人活着的時候,日子雖然過得緊巴,可是還沒到如今這個地步。
“那就跟他說說,先試用一段時間吧。”西遠無奈了,家裡人都瞅他,還找各種理由,既想說服西遠也是在說服自己。
他要不答應,看樣子大家心裡都得不好受。但是李歪脖和他們家過往不多,他不怎麼了解,所以,得看看用着順不順手,不能因爲無原則的同情,把自己家攪合一鍋亂粥裡去。
“行,明天叫小韋和成子告訴歪脖一聲,讓他收拾收拾過來。”老爺子鬆了一口氣,把菸袋鍋從嘴裡拿出來,馬上拍板。
第二天,李歪脖在自家院子裡枯坐。
原來一直麻木地活着,沒覺得多痛苦,現在突然有了個希望,又破滅了,李歪脖覺得日子沒有啥盼頭了。
他大兒子李東是個懂事的,雖然只有十歲,不過因爲家裡的特殊情況,這個孩子比較早熟,不過,性格跟他爹似的,是個老實孩子。
看見李歪脖愁眉苦臉的樣子,孩子的心情也不好,他很少出去玩,村裡同齡的孩子總拿他娘笑話他,一來二去,這個孩子就不大出去了,只是在家裡或者田裡幫他爹幹活。
“李東,李東。”爺倆正對着愁眉苦臉,院子外面傳來喊李東的聲音。
“爹,是衛成和西韋。”李東看見,跳了起來,不過往前邁了幾步又停下來,急忙跟他爹說,猶猶豫豫地,不知道該不該答應一聲,西韋和衛成在村裡孩子中很拉風,周圍總有一羣小屁孩,李東只能遠遠瞧着,心裡暗暗羨慕。
“哎,成子,小韋,你倆進來。”李歪脖看見西家來人了,眼裡又重新燃起希望,快走幾步要去開院門。
“不進了,李大伯,我爺讓我和二哥告訴你,收拾收拾去我家餵雞。”西韋用他的小亮嗓門,衝李歪脖喊了一聲,和衛成跑走了。
“哎,哎,好,好,我就去,就去。”西韋和衛成都跑遠了,李歪脖才如夢初醒,嘴裡答應着,不知道說給誰聽。
就這樣,李歪脖一家沒過幾天遷到了西家大院裡,他媳婦也不每天在炕頭上坐着了,稀奇地摸摸這摸摸那,沒事兒坐在院子里納鞋底,雖然別的事情她不記得了,給家裡人做鞋子卻沒忘,所以,李歪脖家孩子大人,唯一不缺的就是腳底下穿的鞋。他媳婦雖然有些瘋癲,不過不禍害東西,只是看見別的男人才會發作。
他們家原來的老房子,李歪脖沒事會回去照應一下,以後家裡娃子成親啥的,還要用。
西家人品了幾天,覺得李歪脖幹活實在,他媳婦也沒啥危害,就沒僱其他人。
李歪脖也鬆了一口氣,如今,幹完活,看着清清爽爽的院落,看着在院子裡低頭做鞋的媳婦,李歪脖覺得自己原來的家又回來了,臉上時不常地有點笑模樣。
村裡人不久就知道這件事了,明白事理的感嘆西家人心善,也有碎嘴嫉妒的,說些牙子話。
“都說李歪脖老實,我看心眼可不少,西家僱人,別人沒抻頭,他先給占上了。”李嬸子又是羨慕又是嫉妒,瞪大眼珠子編排李歪脖。
“就那兩間新房,起那麼大院子,真是有錢燒得慌。”從家老大媳婦滿臉不忿,從家和西家挨着,原來西明武家住老房子還好點,看不出太大差別,如今,西明武緊挨着他們家院子起了新房,和他大哥西明文家一樣起了高門樓,把他們從家顯得要多寒酸有多寒酸!他們家就是沒地方去,不然寧可搬家,也不會跟西家挨着,真是氣死個人。
不過,不管怎麼眼紅,怎麼不忿,他們在心裡也得承認,西家現在有錢了,跟村裡普通人家不一樣了。
“可也是,有錢就顯擺上了。聽說人家孩子肉都吃夠了,沒事搶蘿蔔條吃,嘖嘖。”張大娘也感嘆,這事不知道咋傳成這樣,西遠要是聽見不知道怎麼反應。
不管她們怎麼說,西家的日子都照常過,沒有受到絲毫影響。
李歪脖很珍惜這次得之不易的機會,每天把雞舍打掃的乾乾淨淨。因爲老爺子和西明文不方便過來,平時都是西遠和他娘或者老太太過來瞧瞧,把需要注意的地方告訴李歪脖。
李歪脖雖然反應不靈敏,勝在勤快肯幹,一次沒弄明白,再告訴兩次,他就能做好了。
李東比他爹記性好,聽西遠他們說啥,他在旁邊很用心的記,回來他爹要是做的不對,李東就給糾正,沒事還幫他爹收拾雞舍,給雞舍消毒,給雞餵食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