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這一世又出現在他面前了……
前世,就是剛纔那個男人把他從小倌樓裡贖走,然後把他進獻給了那個手段殘虐,偏執卻弒殺成性的變態貴人。
若說在小倌樓中的那兩年令他生不如死。
那麼。
他後來被那個手段殘虐的貴人,囚禁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密室那三年,他卻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帶刺皮鞭的抽打,熱,蠟的灼燙,被捂住口鼻後的痛苦窒息感......
想起這一切的一切。
小川那一雙已經沒有了焦距的眸子瞪得老大,黑黑的眸子裡沒了任何的光彩,嘴角溢出的猩紅血漬順着下顎滑落進了頸脖,滑落進了藍色的衣袍內。
什麼也聽見……
什麼也看不見…….
僵直的身體不住的抽搐着,那雙黯然的眸子緩緩的緩緩的合上了,僵直的身體一軟,小小的身子軟噠噠的癱在了雲杉的懷裡。
外面的侍衛和私兵,全都亮出武器對準了鎮上街道兩邊的百姓:“後退,統統後退。”
他們這麼多人,剛纔半點異常情況都沒察覺到?
難不成?
是有什麼高手,用什麼暗器偷襲了馬車不成?
思及此。
所有的私兵和侍衛,全都如臨大敵的護在了馬車周圍,神色凝重,一瞬不瞬的防範着周邊的災民,災民中有任何人輕微的移動,都會引來他們高度的警惕。
災民們全都嚇傻了。
這……
這什麼情況?
剛纔那馬車裡發生什麼事了?
爲什麼會有小孩子驚恐的哭喊聲。
爲什麼會有女人淒厲的驚慌呼喊聲。
爲什麼這些官兵,此時又一個個凶神惡煞的把矛尖對準他們?他們什麼也沒做啊?他們只是想要吃點救濟糧而已,他們只是想再多活上幾天而已……
“小川……小川?”雲杉淚如雨下的看着懷裡的兒子,手足無措的樓着懷裡的兒子一點都不敢動,生怕隨意的一動,就會給懷裡吐血的兒子帶來二次傷害:“熠……”
一道勁風襲來。
馬車的布簾被人從外面掀開,秦熠知神色驚慌的走了進來,當看到妻子懷裡小川嘴角的血漬後,瞳孔驟然一縮:“秦安,快把陸大夫帶來,快。”
“是。”秦安心口一緊,雙腳蹬掉馬鐙,飛身便朝着後方陸老馬車而去。
後面幾輛馬車之中的鄧婆子,蔡婆子,老管家,路大夫爺孫兩人以及廚房的那些人,皆是嚇得心肝一顫,一個個全都嚇得腳趴手軟的下了馬車,並朝着前面的馬車踉蹌着衝了過去。
小少爺究竟是怎麼了?
爲什麼大少夫人剛纔的聲音那麼驚恐?
十米開外的雲祁臉色一變,急忙調轉馬頭朝雲杉所在的馬車走去。
究竟是怎麼回事?
小川他出什麼事了?
此時此刻。
馬車內的晴空,整個人都嚇傻了似的蜷縮在角落裡,目光呆呆的看着哥哥。腦子裡,只有一個畫面在不斷的重複着。
哥哥吐血了~~~
哥哥吐血了~~~
雲杉滿臉淚水的看向走進來的秦熠知,雙脣劇烈的哆嗦着,開開合合好幾次,喉嚨處卻硬是發不出半點聲音來。
秦熠知緊抿着薄脣,疾步走到雲杉身旁,微顫的伸出兩指探了探小川頸間的動脈,又探了探小川的鼻息,剛要開口安慰雲杉,正在這時,秦安帶着路大夫急衝衝的走了過來。
“主子,陸大夫帶到。”
“快進來。”秦熠知走到車廂後部急忙打開車廂門。
陸大夫揹着醫藥箱爬上了馬車。
“快…….快給小川看看,他,他剛剛突然就吐血了。”雲杉看向陸老,帶着哭腔的述說剛纔她所看到的情形。
吐血了?
周圍的災民們嚇住了。
鎮國公府的下人們也嚇住了。
陸老點點頭,放下醫藥箱便替小川開始把脈,把完脈後,又掀開小川的眼皮看了看,隨後一邊從醫藥箱裡掏出銀針包,一邊頭也不擡的對馬車上的衆人解釋道:“根據脈象來看,小少爺是因爲剛纔突然受到了重大的刺激,急怒攻心之下,氣血逆流這才導致了吐血,我給他紮上一針馬上就能醒來。”
這個診斷的結論,聽起來有些荒謬。
畢竟。
一個六歲的孩子,好端端的坐在馬車裡,既沒有看到什麼可怕的東西受到驚嚇,也沒有聽到什麼嚇人的話語。
突然間就急怒攻心吐血了。
真真是……
太不符合常理了。
在場的除了秦熠知,所有人都對這個結論心生懷疑。
只是……
這陸老的醫術,又讓他們不得不去相信這個結論。
秦熠知看昏迷中的小川,衣袖下的雙手緊緊的攥着。
唯一能讓小川爲之崩潰的事,就只有小川前世所經歷的那些不堪遭遇。
小川此刻突然吐血。
究竟是看到了前世的那些畜生?
還是這個地方,小川前世曾經到過這兒?
雲杉滿眼的不敢置信,低頭看着懷裡臉色慘白的兒子:“急怒攻心?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氣得吐血”這四個字,她活了這麼多年,只是聽過這個詞,只是在小說裡看到過,只是在影視劇中看到過。
現實中。
卻從未親眼見識過。
如今。
卻在她六歲的兒子身上看到,她不想相信,可是,想起之前小川望向馬車外時的驚恐神情,那神情就跟見鬼了似的害怕與恐懼,與此同時,那神情裡似乎還摻雜着濃濃的戾氣和仇恨。
小川究竟看到了什麼?
小川爲什麼會這麼害怕?這麼驚恐?這麼憤怒?
雲杉在腦子裡不斷尋求着這個答案。
“大少夫人,請把小少爺平放在馬車上,老夫才便於爲他施針。”
雲杉哽咽的點點頭,想要把抱在懷裡的小川放下,可那一雙微顫的手臂卻一點兒力氣都沒。
“夫人,我來。”秦熠知伸手過去,從雲杉懷裡小心翼翼的把小川接了過去,隨後輕輕放在了馬車之上,小川平躺着。
陸老捏着銀針,快很準的刺入了小川的皮膚,隨後捻轉銀針。
施針的地方,酸酸的,漲漲的,讓昏迷中的小川不適的緩緩睜開了眼。
“醒了。”雲杉含淚的驚喜道,雙手緊握住小川的手:“小川,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秦熠知摸摸小川的額頭,暗含深意道:“小川,有爹孃在,別怕。”
角落處的晴空看到吐血的哥哥終於醒來,後怕的哇一聲就大哭了起來,踉踉蹌蹌的朝着哥哥的身邊走去:“哥哥,哥哥……”
小川渙散的眸子一點點的聚焦,望着馬車車窗的布簾,腦子裡突的閃現出剛纔所看到的那個男人,緊接着,腦子似乎不受控制了一般,不斷的想起前世那些曾欺辱過他的恩客,想起前世在那暗無天日的底下密室內,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三年。
耳邊充斥着恩客們下流的嬉笑聲,腦海裡不斷閃現恩客們那醜陋而猙獰猥瑣面容。
小川瞳孔裡滿是驚恐,
“噗~~~”小川腦袋一偏,再次吐出了一口血,緩緩的合上眼躺在馬車上一動不動了。
看兒子再次吐血,雲杉嚇得肝膽俱裂:“小川……”
秦熠知和雲祁臉色也瞬間大變。
陸老也目露驚慌,急忙抓起小川的手開始把脈。
雲杉不敢驚擾了陸老診脈,死死咬住下脣,淚如雨下的看着兒子,喉痛梗得很是難受。
小川……你究竟在害怕什麼?”
晴空扯開嗓門兒哭得撕心裂肺,秦熠知把晴空抱進懷裡不斷的輕拍她的後背,哽咽的低沉安撫着:“晴空乖,別哭了,哥哥只是身體有些不舒服,爹孃和路大夫都在這兒,哥哥不會有事的,你別哭了,你一哭,路大夫就沒法好好替哥哥看病了。”
“爹,爹……我怕,我不想哥哥死,我要哥哥……”晴空雙手緊緊抱住秦熠知的腰,小臉埋進秦熠知的懷裡,壓低的聲音帶着深深的恐懼和無助。
“別亂說,哥哥會好好的……乖,別哭了,你哥哥生病了,爹爹和娘要照顧你哥哥,所以不能陪你了,你去和雲祁叔叔一起好不好?”
“……好。”晴空在秦熠知懷裡抽泣着飛快的點點頭。
秦熠知把晴空遞給雲祁後,雲祁便抱着晴空去了後面的馬車,那馬車上有兩條狗子在,雲祁希望兩條狗子能轉移一下晴空的注意力。
路大夫緊皺着眉頭,小少爺這事兒讓他覺得有些棘手。
想了想,看向秦熠知和雲杉道:“大少爺,大少夫人,小少爺剛纔甦醒後再次吐血,依舊是情緒受了大的刺激所致,小少爺還小,今日已經接連兩次被刺激得吐血暈厥,若是再對其施針強行讓他醒來,萬一再被刺激又吐血暈厥,這對小少爺的身體很是不利,老夫建議,先找個安靜的地方讓小少爺好好睡上一覺,若是明日能自然甦醒那便最好,若是不能,明日再施針。”
秦熠知艱難的點點頭:“好。”
“……”雲杉捏着手帕替小川擦拭着嘴角的血漬,炙熱的眼淚不斷的涌出,側頭看向路大夫,哽咽的擔憂問道:“路大夫,小川吐了這麼多的血,這對他今後的身體可會有損傷?”
“回稟大少夫人,小少爺吐出的血都是淤血,若是內臟的淤血沒有及時排出來,那才最是麻煩的,只要小少爺醒來後能控制好情緒,只要多吃點好的東西補一補,然後再加強鍛鍊,不會對少爺的身體有任何影響的。”
雲杉這才微微鬆了一口氣。
陸老看着小川深深一嘆,想了想,還是把心中的擔憂說了出來:“大少爺,大少夫人,心病還須心藥醫,若是你們不能儘快解開小少爺的心結,長此以往……這對小少爺的身心都極爲不利。”
“嗯。”秦熠知神色凝重的點點頭。
“……”雲杉卻愁得不行,六神無主的啃咬起了手指甲。
小川今日的反應這麼大,若是她和熠知去問,小川真的會說出來嗎?萬一開口一問,越發讓小川情緒受到了刺激該怎麼辦?
“大少爺,大少夫人,老夫先去寫張藥方,等會兒給小少爺配置一副藥,熬了給小少爺喂下去,這藥能助眠,能讓小少爺今晚睡過好覺。”
“嗯,去吧。”
“是。”路大夫揹着醫藥箱,麻溜的下了馬車。
秦熠知扯過一張薄棉被蓋在小川的身上,隨後把無聲抽泣的妻子摟進懷裡:“……夫人,開解小川的事包在我身上,快別哭了,要是明天小川醒來看到你哭成這樣子,他心裡會更加不好受的。”
雲杉抽咽着點點頭,用手背胡亂的抹去了臉上的淚,勾起一抹牽強的笑:“小川這裡有我,你出去解決災民攔路的問題吧。”
秦熠知親親妻子的脣角,隨後這才撩起布簾走了出去。
。。。。。。
傍晚。
秦熠知的隊伍,在鳳陽縣的溪口鎮外駐紮了下來。
其中兩百私兵被派去十里地外的山上打獵,兩百私兵以及六十個侍衛則隨同主子進入了溪口鎮。
話說在下午申時的時候。
溪口鎮的災民,聽到有人說朝廷官員前來賑災放糧了,周邊的災民們全都一窩蜂的涌了過來。
秦熠知的隊伍沒法脫身,於是只得據實已告。
當災民們知道他乃大乾戰神,當知道戰神帶着一千私兵,以及那僅有的五千斤糧食要前往兩千多裡外的西川赴任後。
災民們絕望的哭了。
此地距離西川兩千三百里,從這裡趕過去怎麼也得二十六七天才能抵達,接近上千人的私兵們,靠着兩條腿翻山越嶺走去西川,若是不吃飽飯,哪裡有力氣趕路?
五千斤糧食,一千人的隊伍,最多堅持五天就給吃光了。
這點糧食,戰神大人的隊伍都不夠填牙縫,怎麼可能會拿出來救濟他們?而且,戰神大人皇命在身,若是不能按時抵達西川,皇帝肯定會治戰神大人罪的。
怎麼會有這樣既要讓馬兒跑,又不肯給馬兒吃草的皇帝?
怎麼會有置百姓於不顧的皇帝?
這都糧荒了三個多月了,皇帝和朝廷都沒有任何的動作,既不派人來賑災,也不肯讓各地的知縣開倉放糧,就這麼一直耗着,拖着,每一天都有無數的災民餓死,可那皇帝老兒,卻坐在高高的金鑾殿龍椅之上,擁抱着美人,吃着山珍海味。
好些災民絕望的癱倒在地,哭泣聲,叫罵聲,聲聲一片。
秦熠知看的於心不忍,最後承諾他會派出私兵前去山上打獵,打到的獵物會分一些給災民們後,災民們激動得熱淚盈眶,跪地磕頭感恩。
正是因爲如此,秦熠知的隊伍才能從災民的圍堵中抽身。
此時。
兩層樓的客棧外圍,被兩百私兵包圍着,客棧內的一樓大廳,則有六十個侍衛守着,二樓的走廊外,則有許多暗衛防守着,與此同時,還有許多暗衛在客棧周圍時刻監察着鎮子裡的災民動向,裡裡外外都防守的很是嚴實。
小川此時躺在牀上,小臉煞白煞白的,眉頭也緊緊的蹙着。
雲杉坐在牀沿,一手握住小川的手,一手指腹輕輕的劃過小川的眉頭,似乎想要替他把那些憂愁都給驅走一般。
“小川,乖乖睡,不要害怕,爹孃會保護你的,爹孃也會守着你的。”
“……”牀上的小川發出淺淺的呼吸。
“吱嘎~~~”房門被從外面緩緩的推開。
雲杉側頭一看,便看到秦熠知端着一碗藥走了進來。
雲杉壓低了音量,悄聲的詢問:“熠知,晴空那丫頭現在如何了?”
“晴空剛剛被我哄着吃了小半碗粥,最後哭着在蔡婆子懷裡睡着了。”那丫頭今日看着她哥哥接連吐血,着實被嚇慘了。
秦熠知端着碗走在牀邊,一邊拿起湯匙不斷的攪動着碗裡黑色藥汁,一邊朝藥碗裡吹着氣。
雲杉聞着這酸臭的中藥味兒,緊皺着眉頭擔憂道:“這藥又苦又臭,小川還昏迷着,這……這可怎麼喂得進去?”
若是一勺兩勺也還好。
可這滿滿的一碗藥,這可咋整?
“試試吧,你把小川扶起來半靠在你身上,我來喂。”
“……好,好吧。”
雲杉把昏迷着的小川扶起來半靠在她的懷裡,秦熠知把藥碗放在牀頭出的凳子上,掏出手帕墊在小川的下巴處,隨後微微擡高小川的腦袋,一手捏着小川下巴讓他脣瓣微微開啓,一手舀起一勺藥吹了吹,又用脣試了試溫度,發現不燙嘴後,這才慢慢的給小川餵了進去。
這滿滿的一碗藥,花了秦熠知和雲杉約兩刻鐘後,這才把藥給喂完,不過,真真喂進小川肚子裡去的只有一半,另外一半全都順着下巴流在了手帕之上。
“灑了這麼多,要不要讓廚房再熬一碗過來?”雲杉看向秦熠知問。
“不用,小川喝下去的量已經足夠了。”
雲杉鬆了口氣。
此時。
天已經黑透了。
雲杉替小川捏好被角,疲倦的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下午因爲哭得太久,此時眼眶有些微腫,此時打着哈欠,眼眶裡頓時就盛滿了水霧,秦熠知看得很是心疼,摸摸妻子的腦袋,隨後看向門外低聲道:“瘦猴,把晚飯端進來。”
“是。”瘦猴同樣壓低了音量,生怕聲音大了就吵醒了裡面的小少爺,隨後忙不迭的輕手輕腳下樓去了。
片刻後。
瘦猴就端着兩碗粥,一小碟泡酸菜走了進來。
“退下吧。”秦熠知朝瘦猴揮揮手。
“是。”瘦猴擔憂的掃了牀上的小川一眼,很快便退出了屋子。
秦熠知端起一碗粘稠的粥攪動着,直到粥都不燙嘴後,這才舀起一勺,又用筷子夾了少許泡酸菜放在粥上,隨後遞向雲杉的脣邊:“夫人,快吃,不燙了。”
雲杉此時腦袋暈沉沉的,心裡又揪心着小川,真真是一點胃口都沒,搖搖頭沒精打采道:“我不餓,你直接吃吧。”
一聽這話。
秦熠知滿臉的不贊同,嚴肅且認真道:“夫人,你以前說過‘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你若是不吃點東西,我們還有這麼長的路要趕,小川這纔剛剛倒下,你若是也倒下了,晴空該多害怕?爲夫該有多擔心?”
說完。
秦熠知又把粥勺朝雲杉的脣邊遞近了一些。
雲杉眼眶頓時就紅了,抽咽着深深吸了一口氣,終於張嘴開吃了:“我自己來,你也趕緊吃……只是,我的確是吃不下這麼多。”
“儘量多吃點,實在吃不下,你就留在碗裡爲夫等下吃。”
一刻鐘後。
兩人吃完飯,秦熠知讓瘦猴把空碗收走,同時又吩咐了瘦猴弄些熱水進來。
一番洗漱後。
秦熠知拉着雲杉說道:“夫人,牀這麼大,我們和小川一起睡把,小川睡裡面,你睡中間,我睡外面,若是他夜裡做噩夢驚醒了,我們也能好就近照顧他。”
之所以這麼安排。
是因爲小川對男人很是排斥,尤其是成年的男人,小川今日才受了刺激,他暫時還是不要靠近小川的好。
聽到丈夫對小川的關心,雲杉心底頓時一暖。
兩人脫去外衫,但並未脫去裡面的線衣線褲,上牀躺下後,雲杉一手牽着小川的小手,一手牽着秦熠知的大掌。
突然。
雲杉想起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現在他們的糧食只有五千斤了,一千個人,最多還能支撐五六天就沒了。
這一路走來。
她也看到了這鳳陽縣的地形地貌,這鳳陽縣山少平原多,山少,所能打到的獵物也就有限,他們這一千人,還有鎮上那麼多災民,光靠鳳陽縣就近的這幾個山上的獵物,壓根就不夠這麼多人吃。
若是沒有足夠的獵物,就只能吃老本兒,一旦這點糧食吃完,一旦下一個地點沒有可狩獵的大山,他們這一千人就只能餓肚子了。
與此同時。
皇上也給熠知規定了抵達西川的時間,若是去太晚了,讓皇上抓到了把柄,到時候又是一件麻煩事。
思來想去。
雲杉做出了一個決定:“熠知,小川現在這樣子,可能……可能沒法繼續趕路,不若,你先帶人去西川,然後給我留下路大夫和一部分侍衛給我,等小川恢復的差不多了,我們就立刻啓程去找你?”
秦熠知捏着雲杉手一緊,壓低的聲音中透着惱怒:“想都別想……夫人,你說出這一番話來,究竟是你傻了?還是你覺得我也傻了?現在外面是個什麼情形你也都看到了,哪怕給你留下一兩百人來保護你們,就這點人,面對成千上萬的災民,哪怕這些私兵武功再好,可有一句想必你也清楚‘蟻多咬死象’你不怕那些餓極的災民們抓了你們去吃肉嗎?”
聽着秦熠知這話,腦子裡聯想起那個畫面,雲杉嚇得狠狠的打了個寒顫,艱難的嚥了咽,滿臉的爲難之色,顫聲道:“可是……可是你有皇命在身,若是耽擱了前去赴任,皇上哪兒你不好交代。”
秦熠知臉色鐵青,怒氣衝衝的哼了一聲:“你把老子當成什麼人了?貪生怕死之人?還是爲了能夠苟活下去而拋棄妻兒的人?”
“……我,我沒那個意思,我只是擔心你……只是擔心皇上怪罪於你。”
“怪罪我?”秦熠知冷冷一笑,粗聲粗氣譏誚道:“他臉還真是大,不給錢,不給糧,不給人,老子自掏腰包帶人帶糧的去赴任,也只能拿得出那麼點糧食來,糧食不夠吃,沿途打打野味填充肚子難道不需要時間嗎?雖然老子被他封爲戰神,但老子又不是真的神,老子的兵也沒有長飛毛腿,只要他不憨不傻,就不可能在這個時候來動我……把你的心放進肚子裡去吧。”
“可,可這裡山少,獵物有限,而且我們的存糧也只夠五六天,多停留一日,消耗的糧食就又要多幾百上千斤。”
“……”秦熠知沉默了一瞬,隨後捏捏雲杉的臉:“小川吐血是因爲情緒起伏過大,受了刺激才吐血的,並不是受到重創導致內臟受傷吐血,明天我們在這裡再停留一日,後日再繼續趕路。”
“好吧,我聽你的。”
“快睡吧,我會照看小川的。”
“還是你睡吧。”
“別和我犟嘴,明天白天我還能在馬車上睡,你暈車在車上壓根就睡不好,而且明天你還要照顧小川呢。”
在秦熠知的再三堅持下,雲杉只得牽手着兒子的手乖乖閉眼。
“熠知。”
“嗯?”
“你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這樣我們就都能休息了。”
“好。”秦熠知沒有半點猶豫的點頭同意,不過心裡究竟答沒答應,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你沒隔兩刻鐘摸摸小川的額頭,看他有沒有發燒。”受到驚嚇的人,很容易發燒,得小心些才行。
“好,我會的,快睡吧。”秦熠知摸摸捏捏妻子的手催促着。
一刻多鐘後。
雲杉便沉沉的睡了過去。
深夜子時。
小川陷入了前世的噩夢之中。
“不要……不要過來。”
“娘,爲什麼要賣了我?爲什麼?”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殺了你……你這個惡魔,你這個畜生……”
秦熠知一咕嚕爬起來,厚實的大掌緊緊抓住小川不斷揮舞的雙手:“別怕,爹在這兒。”
一聽到這成年的男子聲音。
小川臉上的神情越發的驚恐了,雙手不斷的掙扎着,額頭和脖子上的青筋都鼓起來了。
“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秦熠知愣了一瞬,不敢再開口了,也不敢再束縛住小川的雙手。
剛準備叫醒雲杉時,沉睡的雲杉也被兒子驚恐的哭聲驚醒了,趕緊側身面向小川,伸手把小川緊緊擁入懷中,一手摟住小川的腰,一手扣住小川的後腦勺,把小川的臉頰貼在她的胸前。
“噓噓~~~~別怕,小川別怕,小川很勇敢的……小川用砍刀把那個想欺負孃的惡棍腦袋都給砍了一條大口子,娘也很厲害,把那個兩個壞蛋的腿都用鋤頭砸爛了,縣太爺也已經把那兩個混混給處死了,再也沒有壞人能欺負我們了。”雲杉以爲小川是夢見了當日在言家村時,那兩個混混摸進家門時的那一幕,忙不迭的出聲安慰。
小川腦海裡那些令他不堪,令他絕望的痛苦畫面,慢慢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一道溫柔的聲音所描述的那個畫面。
他看到了自己手裡拿着一把刀,瘋狂的砍在了壞人的腦袋上。
他看到了娘手裡扛走鋤頭,狠狠砸斷了兩個壞人的腿。
他看到了那兩個壞人被縣太爺給砍了腦袋。
壞人死了。
再也不會有人欺負他了。
頭頂傳來低沉而溫柔聲音,她一直誇讚着他勇敢,這讓因爲害怕,因爲恐懼而瘋狂跳動的心慢慢平息了下來,他的後背傳來一下又一下的輕拍,耳朵下方是那強勁有力的心跳聲。
“噗通~~~~噗通~~~~”
小川緩緩睜開了眼睛。
熟悉的氣息,熟悉的懷抱,熟悉的聲音,熟悉的線衣觸感。
是妖怪娘。
是拯救他和妹妹的妖怪娘。
霎時。
小川雙眸便熱淚滾滾而出,雙手一下子緊緊的摟抱住妖怪孃的腰,哽咽且嘶啞的一聲聲喊着:“娘,娘,娘…….”
“娘在,娘在呢,娘會一直一直都在小川和晴空身邊的,爹孃永遠都會保護小川和晴空的。”雲杉低頭在小川的腦門上重重的親了好幾口。
一旁的秦熠知,看着小川終於哭了出來,終於開口說話了,心裡懸吊着的那一塊石頭總算還是落下了。
“臭小子,男女授受不親,你還想抱着你娘到何時?”秦熠知伸手揉了揉小川的腦袋瓜,笑罵着。
小川刷一下臉頰就滾燙了起來,頭埋在妖怪孃的懷裡,沉默了一瞬後,悶聲悶氣的還擊了回去:“……至少,我會讓爹你今晚沒得抱。”
雖然有些羞恥。
但是……
妖怪孃的懷抱真的好溫暖,好舒服,也讓他感到很有安全感。
前世,他十歲時就死了。
今世,他現在也才即將要滿六歲的年紀。
他還是個孩子,抱抱娘怎麼了!
雲杉臉頰連同耳根子刷一下就紅了:“?”小川現在已經能和秦熠知這個後爹鬥嘴了,看樣子,應該是沒有什麼大礙了。
秦熠知被噎得一口氣上不來,也咽不下去,坐在牀上直勾勾的看着小川:“……小兔崽子,膽兒肥了,欠收拾吧你……你給老子等着。”
小川腦袋從雲杉胸前離開,側頭淡定的看了秦熠知一眼,含笑輕聲說道:“你要是膽敢打擊報復我,我就帶着妹妹天天和來和娘一起睡。”
“……算你狠。”秦熠知磨了磨牙,隨後轉身對門口喊道:“瘦猴,去廚房裡把溫着的熱粥端過來,再把小少爺的藥也給熬了端進來。”
“是,主子。”謝天謝地,小少爺可算是醒了,今晚都快着急死他了。
小川喝下小半碗白粥後,又喝了小半碗藥,隨後和秦熠知以及雲杉聊了兩刻鐘後,便打了個哈欠:“爹,吹燈吧,太亮了我睡不着。”
“好。”秦熠知起身吹滅了油燈。
三人並排睡在牀上,心懷各異。
在屋子黑下來的那一瞬,小川一直掛在臉上的笑,頓時就沒了。
爹要急着趕去赴任,糧食也不多了,他不能讓爹孃因爲他而陷入兩難的處境。
秦熠知則在心裡計劃着何時找個時間,單獨和小川聊聊,前世那些欺辱過小川的人,都不是什麼好貨色,前世債今世償,這個仇,不能不報。
雲杉則覺得小川恢復的似乎也太快了些,快的令她心神不安,總覺得這孩子似乎是故意表現出一副沒事的樣子,明明白天時,他還被刺激得兩次都吐了血。
只是……
他這麼想要掩飾着,她這個當孃的,也不好去戳穿他。
罷了。
再緩緩吧。
等他身體再好一些,她再去詢問今日他吐血的緣由吧。
。。。。。。
翌日。
天剛矇矇亮。
晴空就纏着蔡婆子和鄧婆子帶她過來看哥哥,連臉都沒洗就來了。
雖然瘦猴對她說了哥哥昨晚已經醒了,也吃過飯喝過藥了,但她沒看到哥哥,還是很不放心,不敢打擾哥哥休息,於是,小丫頭就帶着兩個婆子,眼巴巴的站在門口一瞬不瞬的盯着房門。
最是容易驚醒的小川,隱約聽到房門外妹妹那壓低的擔憂之聲,看着熟睡的爹孃,隨後輕輕拿開被子,輕手輕腳的走到牀尾,剛要下牀,秦熠知刷一下就睜開了眼睛,昨晚熬夜太久,雙眼有些干涉得厲害,眨了眨眼,掀開被子坐了起來,壓低了聲音問着小川:“醒了?再多睡兒吧,今天我們在溪口鎮停歇一天,讓你娘也能好好睡個好覺,後日一早我們再趕路。”
“我睡太多了,現在已經睡不着了……”小川看向秦熠知笑說着搖搖頭,雙拳緊攥,渾身抑制不住的顫慄着,躊躇片刻後,低聲懇求道:“爹,我……我不想在這個鎮子上久留,今天我們能啓程離開嗎?”
秦熠知犀利的眸子直直看了小川許久。
“…….你是真不想在這兒多待?還是因爲你擔心我耽擱了行程,所以才這麼說?”
這後爹可不是個好糊弄的。
想了想。
小川艱難的嚥了咽,開口道:“兩者皆有。”
秦熠知沉默了片刻,隨後點點頭。
“好,我們巳時兩刻出發,現在,先讓你娘多睡會兒。”
“嗯。”
父子兩個起牀輕手輕腳的穿好衣物,這才走出了房門。
看着哥哥走了出來,還對着她笑,晴空頓時就眼眶一熱,後怕的張開手臂緊緊的抱住哥哥。
“哥哥,哥哥…….”
“別怕,哥哥沒事了,走吧,我們下樓去,讓娘再睡一會兒。”
“好,好。”
。。。。。。
暖暖的太陽照射大地。
吃過早飯後。
秦熠知便帶着人出了鎮子。
百姓們得知戰神大人今日就要離開,皆是紅着眼眶前來相送。
“戰神大人,一路保重。”
“戰神大人,謝謝您昨日讓士兵們爲我們打回來了那麼多獵物,謝謝您心裡關心着我們這些災民們的死活,今年年歲不好,我們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禮物來報答您,我們只能給你磕頭了。”
災民們黑壓壓的跪了一大片。
秦熠知騎在馬背上,看着這些災民們,心裡很也很是不好受:“鄉親們,現在的日子雖然很艱難,但……但我希望你們能想辦法好好的活下去,天災總會有過去的一天,好日子也終究會來臨的,大家多多保重。”
說完。
秦熠知便下令出發。
浩浩蕩蕩的隊伍,逐漸消失在溪口鎮的百姓視線裡。
戰神大人可真親和,也真的很心善,戰神夫人也很溫柔。
同樣都是官。
爲什麼大乾其他的官員,卻能冷眼旁觀着他們這些災民去死呢?
。。。。。。
雖然是暖春時節。
但秦熠知和雲杉等人這一路,硬是沒有看到地裡有綠色的莊稼幼苗存在。
一方面,是倒春寒凍死了麥苗。
另一方面,哪怕有人對麥苗和豌豆等作物進行了遮蓋,但這卻架不住那些餓極的災民們的覬覦,災民們連樹皮和草根都會弄來吃,又怎麼會放過地裡綠油油的嫩嫩幼苗。
這一路走來。
經過有些地方的時候,就連這一百匹馬兒要吃的草都很難找到,除了大山上,平原的地方一眼望去——滿目蒼夷。
只有被翻起來的泥土顏色,以及諸多被扒了樹皮而枯死的枯樹。
不管是災民的身上,還是沿途的廣闊土地上,全都看不到一絲生機,這一幕幕,看得人揪心不已。
此時。
雲杉帶着兩孩子坐在鏤空的馬車車廂內。
鏤空馬車車廂內,兩側固定着六個陶盆,其中三個陶盆裡面種着韭菜,另外三個陶盆上,則用黑色的布和竹篾做成了一個罩子,把陶盆給罩住,這三盆裡面種的是韭黃。
“哥哥你看,這個韭菜我天天都有澆水,你看這三盆韭菜都長高一些了,再等幾天應該就可以割來吃了,哥哥,我是不是照顧的很好呀?”晴空拉着哥哥手,另一手摸了摸嫩嫩綠綠的韭菜,笑眼彎彎的側頭和哥哥述說着。
“嗯,我妹妹真厲害,比我還會照顧這些韭菜。”雖然他負責的那三盆韭黃,明顯要比妹妹照顧的這三盆韭菜長得高,但小川還是睜眼說着瞎話,毫不吝嗇的誇讚着自家妹妹。
聽到哥哥的誇讚,晴空越發笑得見牙不見眼了。
“等你們把菜種出來了,娘就用你們種的菜給你們做好吃怎麼樣?”雲杉笑眯眯的看向兩孩子,笑說道。
“好,娘,我要吃韭菜雞蛋餡兒的餃子。”作爲一個吃貨,晴空立馬就眸子一亮,飛快的說出了她現在最想吃的東西,說完後,又看向哥哥:“哥哥,你想把韭黃怎麼做?”
“……等爹爹獵到了野豬,就讓娘幫我們做糖醋味的韭黃肉絲如何?”小川笑眯眯的提議着。
“好,我喜歡吃糖醋味的韭黃肉絲……不過,娘暈車難受,我們還是不要讓娘做飯了吧,蒲爺爺做飯也很好吃,我們讓蒲爺爺做怎麼樣?”
“好。”
前方騎馬的雲祁聽着兩孩子的討論聲,側頭看向秦熠知,壓低了聲音問:“小川這小崽子一夜睡醒後就沒事兒了一般,雖然他能說能笑能鬧的,但我看着這心裡……總是覺得不對勁兒,你覺得呢?”
秦熠知眉頭緊鎖的沉默了片刻,隨後壓低了聲音看向雲祁道:“過些時候,你幫忙畫些人的畫像。”
雲祁被好友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弄得怔楞了一瞬,一臉不解道:“畫誰啊?”
“……我也不知道。”秦熠知目光陰寒,渾身散發出了濃濃的戾氣,雙脣猶如千斤般沉重似的,好一陣後,才艱難的吐出了這幾個字來。
“?”雲祁越發的懵逼了,可看着好友這狀態,心裡猛的一緊:看樣子,這事兒還挺嚴重的。
秦熠知冷厲的眸子微眯,看着前方,心中一時舉棋不定,不知道究竟應不應該那麼去做?
若是讓小川一個個去回想,去回想前世那些侵犯過小川之人的相貌,這不是在小川還未徹底癒合的傷口上又劃了幾刀,而且還撒上了一把鹽嗎?
可若是……
若是不把那些前世欺凌過小川的罪魁禍首抓住,小川在長大成人之前,在沒變的足夠強大起來前,前世那些不堪的過往,將會一直伴隨着小川的整個他童年,甚至……這些過往還會影響小川將來的心性和身體健康。
一時之間。
秦熠知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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