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似箭,日月如梭。
一轉眼。
乍暖還寒的春季過去了,炙熱的酷夏過去了,秋季的豐收時節也來臨了。
金秋時節,瓜果飄香。
農田裡稻子黃了,高粱紅了,大豆飽滿成熟了,西川的老百姓臉上一片喜色,既忙着收穫糧食,也忙着趕緊重新翻地,準備播種菘菜,小麥,油菜等作物。
秦熠知帶人開墾了好幾十個山頭的梯田裡,農作物在精心的照料下,施肥充足,勤加鋤草,再加上西川雨水充足,新型農作物的長勢喜人。
爲了能順利的把新型農作物推廣出去。
爲了能讓西川的老百姓們明年能主動的爭搶着去種植新型農作物。
所以。
在梯田新型農作物的挖掘和採摘收穫之日,秦熠知前些天就安排人把西川境內的知縣,各個村子的里正,以及各村推選出來的兩個種田老把式叫來了虹口縣,爲的,就是要讓這些人親眼見證新型農作物的高產,親眼讓這些人看看新型農作物該如何煮制,親口吃吃這新型農作物的口感的。
西川管轄之下,一共有四個縣。
雅西縣:五十七個村。
虹口縣:九十五個村。
山泰縣:一百一十三個村。
康紅縣:三十九個村。
每個村子來三個人,便是——九百一十二人,再加上四個縣城的知縣,縣丞,主薄,衙役等,加起來差不多就是一千人的大隊伍。
今兒是個好天氣。
陽光明媚,涼風習習。
此時此刻。
這一千人被侍衛有序的安排,然後站在了大山腰上的一級級梯田田埂之上,密密麻麻的人羣,皆是神色激動不已的望着最上方站着的戰神大人。
真真是沒有想到,這高高的大山上,居然還能開墾出諸多田地來,這讓老百姓們看到後很是震驚且激動萬分。
一雙雙明亮的眸子,皆是一瞬不瞬的熱切看着上方的戰神大人。
“諸位知縣,諸位鄉親們。”秦熠知威嚴的眸子一一掃過下方的人羣,臉上透着怎麼都掩不住的激動之色,頓了一瞬後,喜悅的語氣透着神秘:“本官今日叫你們前來,是有兩件天大的喜事要讓大家來見證……第一件喜事,想必大家現在都已經發現了。”
“發現了,戰神大人,你想出來的這個辦法真是太好了。”一個老漢激動的搓動着雙手,興奮的臉紅脖子粗。
“嗚唔~戰神大人,有了你這個開墾大山爲耕地的辦法,今後我們西川的老百姓,終於都能有地可種了。”有人喜極而泣嗚咽的哭了出來。
“戰神大人英明,戰神大人英明~”
“也只有戰神大人才能想出這麼好的辦法來,戰神大人,謝謝你爲我們西川老百姓所做的一切,若不是戰神大人,西川的老百姓估計都餓死一大半了,戰神大人,你會有福報的……”
百姓們紛紛激動的述說着,感激着。
山坡變耕地。
而且多雨的夏季過去了,這些田地居然也沒有滑坡,這讓西川的老百姓們又看到了希望。
這的確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兒。
西川境內別的不多,就是山多。
西川之所以是大乾最爲貧窮的地方,之所以被外面的人稱之爲窮山惡水之地,原因便是西川這邊山多地少,靠近河灘那巴掌大的幾塊地,最多隻能種點成熟期快的蔬菜,一旦種糧食,夏季雨水多,河水上漲,就會被淹掉。
所以,大家都只能依靠打獵爲生。
但打獵也是有大風險的,山上的熊瞎子,猛虎,豹子,狼羣,毒蟲,還有險峻的山勢,基本上每家每戶每一代人,都會有人被猛獸咬死,或被摔死,或者是毒蟲蛇蟻咬後給毒死。
也不是沒有人試過在山坡上開墾一塊斜坡來種糧食,只是西川雨水多,尤其是夏季雨水一下,就容易山體滑坡,若是開墾在距離家較遠的地方還好,若是有人犯蠢的在屋子周邊開墾,雨水季節之時,連人帶房子的就被會山體滑坡下來的泥石流給埋了。
他們都絕望了,都堅定的認爲西川這邊的大山,就只能長樹,長草,而不能種莊稼。
今時今日。
當他們在山腳下仰頭看到這些一級級的田地時,心裡的震撼,心裡的激動,令無數人都喜極而泣了。
第一件喜事兒他們的確是看到了。
可是……
戰神大人所說的第二件喜事,究竟又是什麼呢?
所有的人心中皆是好奇不已,目光亮閃閃的炙熱望着上方的戰神大人。
有人喜極而泣的哭泣着。
有人萬般感謝的述說着。
有人滿眼的崇拜,一瞬不瞬盯着戰神大人。
秦熠知擡起右手,隨後朝下一壓,示意衆人安靜,就這簡簡單單的一個動作,頓時就讓鬧哄哄的現場瞬間寂靜無聲了。
“鄉親們,你們現在所看到的便是今年年初之時,本官帶人開墾出來的梯田,開墾梯田的這個好辦法,並非本官所想出來的。”
百姓們瞬間怔住了。
不是戰神大人想出來的?
那是哪個高人想出來的?
站在一旁的雲祁,也被好友這突來的話給驚住了。
秦熠知視線掃過衆人,滿臉的與有榮焉,驕傲且感慨的笑說道:“開墾梯田的辦法,乃是本官的夫人所想出來的。”
秦熠知身旁的知府衙門衆人,還有四個縣太爺,皆是滿臉的震驚與詫異。
知府大人他這是瘋了嗎?
梯田的開墾。
如此之大的功勞和功德,戰神大人居然主動推了出去?即便是梯田的開墾發明者,真的是戰神夫人想出來的,可戰神夫人一介婦人,就算這事上報到皇帝面前,最多也就是給戰神夫人再往上提一提浩命的品階。
可若是這一份功德在戰神大人的身上,這意義就又不一樣了。
戰神大人被皇帝弄來這窮鄉僻壤的西川擔任知府,皇帝明顯就是在狠狠的打壓戰神大人,打壓鎮國公府。
能在千軍萬馬中脫穎而出考上功名。
能擔任知縣一職。
這四個人知縣自然是有幾分頭腦的。
從去年到今年,大乾在經歷了接連的天災後,大乾已處於內憂外患之境地,好些地方都發生了民變,民變並不可怕,派兵鎮壓了就是。
可怕的是……
去年雪災,開春後的倒春寒,讓百姓們家中儲存的糧食早就吃光,地裡的莊稼苗也被倒春寒凍死,朝廷拿不出足夠的糧食讓百姓們填填肚子,也拿不出種子讓百姓們重新播種,於是,惡性循環。
百姓們就只能到處吃樹皮,挖草根。
今年的夏收百姓們沒有收穫糧食。
今年的秋收百姓們同樣收穫不到糧食。
這人只要一天還活着,就必須要吃飯。
樹皮草根吃光的那一天,活不下去的災民聚集在一起自然就會起來反抗。
窮兇極惡。
窮兇極惡。
人在窮瘋了,餓狠了的時候,便會鋌而走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若說戰神大人剛剛來到西川的時候,組建狩獵隊是爲了給災民們弄一口吃的,但後來,戰神大人自己掏腰包,購買了好幾萬斤的糧食和農作物種子回來,讓百姓們恢復耕種,那時他們便發現了苗頭有些不對。
當官的哪個不想多貪一點?
怎麼戰神大人還反其道而行之?
後來,他們終於隱約發現了一些苗頭。
現在,西川百姓們的田地裡,已經陸續開始收穫糧食了,但狩獵隊卻並沒有解散的跡象。
這說明什麼?
這說明戰神大人此次前來西川,必有所圖。
想想如今式微的朝廷。
想想皇帝把他們弄來這窮鄉僻壤當官,這一輩子也沒什麼出頭之日了。
再想想如今他們全家都在戰神大人的勢力之下。
這還有什麼可選擇了?
自然是乖順的裝傻假裝不知,並趁機想辦法抱住戰神大人的這條大粗腿,這個時候抱緊了戰神大人的粗腿,將來他們的前途自然就不可限量……
下方的百姓們也齊齊倒抽了一口氣。
似乎被這個消息驚住了?
在愣神了一瞬後,很快就接受了這個事實。
畢竟。
戰神夫人去年冬天時,在京城見到沒有木炭取暖的窮苦百姓後,便心生憐憫,於是想出來了烘籠兒取暖的這個好辦法來。
秦熠知繼續道:“夫人見本官爲西川的鄉親們吃飯問題所憂愁,夫人見西川鄉親們可耕種的土地較少,心中很是憂慮,本官的夫人曾經也在鄉下種過好些年的地,夫人知曉種地的辛苦,可西川的大多數鄉親們連可耕種的地都沒有,於是夫人日思夜想,苦思了好幾個日夜後,然後扛着鋤頭親自上山,這才慢慢摸索出了在山上開墾田地後,且還不會讓山體滑坡的好辦法來。”
下方的百姓們愣了一瞬後,全都感動的紅了眼眶,有些人抽咽着無聲哭泣,有些人感動得放聲大哭起來。
“戰神夫人仁慈,戰神夫人心繫百姓,真真是我等之福,西川的百姓之福啊!”
“……小老兒活了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這般爲窮苦百姓着想的貴夫人,以前那些官員的家眷,哪個不是穿金戴銀,奴僕成羣,山珍海味的吃着?哪個不是過着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戰神夫人卻能爲了西川的百姓們親自扛着鋤頭上山……”消瘦的老頭兒說着說着,便感動且哽咽得說不下去了。
“戰神大人和戰神夫人真乃天賜良緣,您們都會有福報的……”一箇中年男子雙手合十,不停的朝天拜着。
秦熠知看着下方衆人一邊對天拜着,一邊嘴裡唸唸有詞的感謝着夫人,心裡也在不停的祈求着上蒼。
老天爺……
雖夫人是異世之魂。
雖是借屍還魂之人。
但她從未做過傷天害理的事兒,求你看在夫人有功德於民的份上,求你看在夫人做了那麼多利國利民的好事兒份上,保佑她生產之時,一定要母子平安。
從不信鬼。
從不信神。
從不信佛。
從不信因果的秦熠知。
此時在心裡不斷的祈求着上蒼,祈求着老天爺能仁慈,能保佑妻兒平平安安。
雲祁看着好友眼底的隱晦神色,終於明白了好友這麼做的原因。
熠知真的是愛慘了嫂子。
希望嫂子生產之時,能一切平安。
秦熠知示意衆人安靜,再次繼續道:“鄉親們,本官今日要說的第二件天大喜事兒,便是本官派人去嶺南的沿海之地購買農作物種子之時,一個‘神秘道人’聽聞是本官派人前去是爲了給西川百姓購買糧種,便主動給了上千斤的所謂能高產的新型農作物種子。”
衆人一聽“神秘道人”這四個字,全都淡定不了了。
一個個興奮激動不已,扯開嗓門兒高聲紛紛追問。
“什麼?神秘道人?”
“天哪,是……是去年在三河縣預測夏收時會下雨?是去年預測大乾會有大雪災和倒春寒的那個神秘道人嗎?”
“究竟是什麼高產的農作物種子?”
“戰神大人,新型農作物種子,是梯田裡這些綠色的長藤嗎?”
“……神秘道人肯定是相信戰神大人的爲人,這纔不要錢的把上千斤的種子交給戰神大人。”
秦熠知再次擡手示意衆人安靜,笑眯眯的激動繼續道:“本官抱着姑且一試的態度,依照那‘神秘道人’所說的方法,把新型農作物種子都種下了,前些天,本官派人挖掘出來了一部分,發現每畝的產量的確比大乾的小麥,稻穀,高粱等農作物的產量高出很多,耳聽爲虛,眼見爲實,今兒大家一起來見證一下這些新型農作物的產量如何?中午的午飯,大家就都嚐嚐這新型農作的味道如何!”
話一落。
現場頓時發出興奮的歡呼之聲。
……
秦熠知帶着雲祁,秦忠,秦誠,秦孝,秦禮,還有二十多個侍衛,以及負責梯管理的壯年漢子們,每個人都一臉喜色,有人肩上扛着鋤,有人手握鐮刀,疾步朝着最下方的梯田走去。
綠油油的紅薯長藤,被人用鐮刀從泥土的根部割掉,隨後把長藤抱到梯田的邊沿。
秦熠知握住鋤柄,率先開始挖紅薯,象徵性的挖出了三串紅薯後,便抓着紅薯的根莖提起來,這些或碗口大,或拳頭大,或雞蛋大的紅薯,一串便有五六個之多。
紫紅色的紅薯皮尤其打眼,二三十米外田埂上的百姓們都看到了,一看一串居然挖出了那麼多,皆是震驚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就那麼兩個巴掌寬的泥土堆裡,就能長出這麼多?
一畝地……
一畝地這得挖出多少斤來啊!
百姓們激動得渾身都在顫抖。
秦熠知對百姓們講解道:“這個叫紅薯,有紫紅色的外皮,也有紅色的外皮,紅薯吃起來口感軟,還很是香甜,能放在炭火中烤熟了吃,也能隔水蒸熟了吃,更能砍成雞蛋大一塊塊的放到大米或小米亦或者是高粱米中一起煮熟了吃。”
說完。
秦熠知便招呼侍衛們,還有種田的青年們開挖,最後更是讓一些百姓們也參與到了挖掘的工作中。
看着兩鋤頭就挖出一大串紅薯,百姓們激動得握住鋤柄的手都青筋鼓起了。
“田老六,你把鋤頭給我,讓我也試試,你都挖好一會兒了。”
“去去去……別和我搶。”
“天哪,我這挖出來的這一串紅薯,加起來怎麼也得有十斤左右吧!”
百姓們爭着都想去挖,沒搶到鋤頭的人,只得蹲在地裡把紅薯看了又看,摸了又摸,聞了又聞。
雲祁和秦熠知看着百姓們興奮的爭搶着要挖紅薯,相視一笑。
接近一千的百姓參與,很快,這一面山頭的紅薯,土豆在短短半天的時間,便挖出來了一大半。
秦熠知又帶着百姓們去了大山背後的梯田,那邊因爲地勢相對較陡峭,所有沒法開墾成一級一級的成片梯田,便在一些坡度較小的地方,開墾出一小塊栽上南瓜。
看着小臉盆那麼大的金黃色扁圓南瓜,還有類似超大葫蘆的長長南瓜,還有爬在樹上結出來的諸多佛手瓜,再想想剛剛挖的紅薯和土豆,老百姓們被這些新型農作的超高產量驚得都合不攏嘴了。
秦熠知讓老百姓親自採摘了一些南瓜,佛手瓜,最後抱着回到了紅薯地的梯田那邊,梯田這邊已經埋好了鍋,正在用新型農作物做晚午飯。
有紅薯和大米一起混着水煮的,有隔水蒸的,有切成片放上油炒的,還有埋在竈膛裡烤的。
南瓜塊裡放上小米一起熬粥。
佛手瓜和野豬肉一起清燉。
土豆和野豬肉一起紅燒,還有切成細絲清炒成脆爽的土豆絲。
這個下午。
秦熠知和百姓們一人端着一個碗,吃着剛剛挖出來,剛剛採摘下來的新型農作物做的飯菜,一個個吃得既開心,同時又淚流滿臉。
“……嗚唔~真好,真好……有了戰神大人尋回來的新型農作物,有了戰神夫人想方設法搗鼓出來的梯田,我們今後再也不會餓肚子了。”
“戰神大人和戰神夫人……你們真真是我們西川百姓的救星啊!若是沒有你們,我們西川的百姓們,今年春天的時候指不定就餓死了一大半人了。”
“戰神大人,戰神夫人,謝謝你們爲我們所做的一切。”
喜極而泣的百姓們,有好幾個帶頭跪下後,其餘的人也紛紛捧着飯碗跪了下去,開心的哭泣着,述說他們的感激。
秦熠知扒完了碗底最後一口飯菜,把碗放在一旁的地上後,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起身看向衆人。
“鄉親們快起來吧,本官既然身爲西川的知府,既然你們都是本官管轄之下的百姓,那麼,本官自然會保護你們,自然會想方設法的讓你們有地可種,有飯可吃,有衣可穿……”
百姓們聽着全都熱淚盈眶了。
大乾這麼多的官員。
就只有戰神大人這個知府做到了真正的——愛民如子。
其他的那些官員,哪個不是一上任就大肆的搜刮民脂民膏?
“本官還有要事,等下便要返回知府衙門,等你們吃完飯後,會有士兵告訴你們這些新型農作物的具體種植辦法,以及正確的安全食用方法,等到明年開春之時,本官會把這些新型農作物發放到各個村子裡,還會派人到村子裡去手把手的教你們如何育苗,如何移栽,會盡量讓所有人家都能栽種上這高產的新型農作物。”
“謝謝戰神大人……”
“謝謝,謝謝謝謝……”
百姓們感激涕零的不停磕頭。
秦熠知繼續道:“大家在秋收並播種之後,儘量在大雪封山之前想辦法多開墾一些梯田出來,如何安全的開墾梯田,本官等下會讓人給大家仔細講解,在非自家的荒山上開墾出來的梯田,每畝地收取四成租子,如今正值災難年,本官便免除你們的賦稅,待災難年過去後,再繳納賦稅。”
佔用了官家的土地種糧食,居然才四成租子?
這讓所有人都感到不可思議。
畢竟。
自古以來。
佃農佃鄉紳的地種,每年至少都是五成的租子,有些黑心的鄉紳,甚至收取六成的租子,一年辛苦到頭,糧食收回來一大半都落進了鄉紳的糧倉,而佃農們手裡剩下的那四成糧食,全家就算勒緊了褲腰帶一天喝兩頓稀的,那點糧食經常都是弄得青黃不接。
戰神大人卻只收四成的租子?
而且。
這些新型農作如此高產,尤其是紅薯,剛剛一畝地的紅薯,戰神大人還特地讓人用秤當着他們這些百姓們的面去秤過,一畝地紅薯就能收三千至四千斤,別說是繳納四成租子,就算是繳納六成的租子,他們這些百姓一畝地也能留下一千多斤。
種小麥,水稻,一畝一共才能收兩百多斤到三百斤,一畝地交了租子,他們一畝地就只能留下一百多斤,同時,還要向朝廷繳納糧稅,真正落在手裡的,一畝地就接近一百斤左右糧食而已。
所以。
想想新型農作這麼高產,才收取四成的租子,而且還不用繳納賦稅,衆人怎麼可能不興奮?怎麼可能不開心?
百姓們感恩戴德的跪地磕頭感謝,秦熠知見叫不起陷入興奮中的百姓們,便帶着雲祁離開了。
……
返回虹口縣城後。
秦熠知便投入到了學習縫合傷口的工作中。
明明在死兔子身上能縫合的很好。
可是……
在捆綁着的活兔子身上劃開傷口,練習縫合之時,秦熠知看被捆在板凳上兔子身體不住的痛苦痙攣着,腦子便不受控制的浮現起妻子被捆在牀上,被他用剪刀剪開,然後在縫合時痛苦淒厲慘叫以及抽搐。
一想到這個畫面。
他這心臟,就好似被無數把利刃在割一般的痛,痛得連呼吸都變得異常艱難了。
雲杉看着丈夫這不住微顫的雙手,挺着大肚子坐在他的身旁,伸手摁住他的肩膀,語氣平靜的安撫道:“……熠知,集中精力專注於傷口,別的什麼都不要想,傷口縫合後,只要給兔子消消毒,再包紮一下養上一段時間,兔子的傷口很快就能痊癒了。”
秦熠知握着鑷子以及彎針的手抖得有些厲害,側頭看向妻子,勾起一抹牽強而僵硬的笑:“……我知道了。”
“熠知,你能行的。”雲杉笑望着丈夫,鼓勵着。
“嗯。”
能行的。
一定能行的。
夫人和未出世的孩子性命都掌握在他的手裡。
他得冷靜。
他得鼓起勇氣來面對。
他得好好的練習縫合才行。
秦熠知雙手緊握鑷子和縫合針,深深吸了好幾口氣後這才鎮定下來,專注的看着扭動且痙攣的兔子,雙手依舊在微顫着,縫合的動作也沒有前些天來得利索。
一旁同樣在用兔子做實驗的路大夫,還有陸盛皆是擔憂的看着秦熠知。
大少夫人即將生產。
懷的必定又是雙胎,這很容易難產。
大少夫人說的產婦側切之術,雖然聽起來很驚悚,很嚇人,但仔細一想,這個辦法真的可行,不僅適用於難產的孕婦,這縫合之術,也同樣適用於戰場上的傷兵。
很多婦人在生孩子時,或多或少下體都有撕裂傷,只是撕裂的並不是很厲害,產婦痛上一段時間後傷口便能慢慢癒合。
若是難產的產婦,在孩子卡住且長時間下不來的時候,爲了大人和孩子的性命,側切倒不失爲一個解決好辦法,只是這辦法,孕婦肯定會很是遭罪,畢竟,要在活人身上生生剪開那麼一個口子,剪開後還要縫合,不疼纔怪。
但這點痛,在產婦和肚中孩子的性命之間選擇,自然是後者重要。
只是這個辦法,目前來說,並不能大肆推廣並應用到產婦之中去,畢竟,能狠下心去剪開還縫合的人,得有着過人的意志力和膽量才行,但問題又來了,接生的都是年齡較大的穩婆,自古以來,男女有別,不論哪家的男人以及產婦本人,都是不可能會允許一個男大夫去幫忙接生,以及會允許大夫去看,去動那些婦人的私密部位。
所以……
大少夫人這次的生產,若是順利生產還好,若是一旦遇上了難產,就只能靠主子去親自操刀救下夫人和未出世的小主子們了。
“爺爺,這隻兔子我來吧,我想試試。”陸盛躍躍欲試的看着爺爺請求道。
“行,這隻兔子的縫合手術,就交給你來做,做完後,這兔子單獨放在一個籠子裡,到時候看看你小子對外傷這一塊兒的處理如何?”
陸盛咧嘴一笑,雙眼冒着興奮的光,點點頭:“好。”
陸盛今年十七歲,這小子腦瓜子靈活,學什麼都快,膽子也大,還是個小醫癡,小小年紀,便把路老大夫一身的本事學了個大半,前些年,同路大夫一起跟隨秦熠知去了戰場,才十二三歲的年齡,便能在滿是殘肢斷臂的戰場,面不改色的爲傷兵們接骨。
咔咔幾下。
外人在極短的時間內只聽到骨頭碰撞時的瘮人聲音響起,等反應過來時,這小子便已經接好斷裂的骨頭,或者是錯位的骨頭並開始纏繞繃帶了。
陸盛側頭看向秦熠知,笑得一臉燦爛,眼中隱含着挑釁:“主子,我等你把手中的兔子縫合完,然後我們比賽看誰縫合的快?誰縫合的好?誰縫合的兔子存活的最多如何?”
秦熠知正在給兔子的傷口打結,聽到這毛頭小子的話,側頭瞥了對方一眼,點點頭:“行啊。”
也許是陸盛的挑釁激得秦熠知冷靜了下來。
也許是秦熠知自己終於克服了心裡那一關。
接下來。
兩人在颳了毛的兔子後背上飛快的縫合着。
秦熠知下針又快又穩,陸盛也不論多讓。
兩人接連縫合了約十五隻兔子後,這才先後停歇下來。
陸盛咧嘴一笑:“主子,縫合的速度比拼,小的贏了。”
秦熠知淡淡瞥了小毛孩兒一眼:“沒到最後,你便不算贏。”
路大夫看着秦熠知在孫子的激將之下,居然又快又穩的一口氣縫合了十五隻兔子,暗道還是孫子有辦法。
捋了捋鬍鬚,點點頭笑說道:“主子說的不錯,小盛你只是現在暫時領先,最終誰的兔子能更多的存活下來,這纔是最爲關鍵的。”
天色也不早了。
秦熠知起身洗了洗手,把身上繫上的手術外套脫去,隨後走向妻子:“夫人,我們回去吧。”
“好。”雲杉笑眯眯的點點頭。
她這肚子又大了一圈,已經懷孕七個半月了。
肚子大得是坐着也不舒服,站着也不舒服,躺着也不舒服,肚子太大,頂着了胃和內臟,不僅令她不怎麼吃得下東西,就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了。
鄧婆子和秦熠知一左一右的攙扶着雲杉慢慢起身,只是一個起身的動作而已,雲杉便累得氣喘吁吁的。
秦熠知看在眼裡,急在心裡。
路大夫爺孫兩人忙不迭的行禮:“恭送主子,恭送大少夫人。”
兩個主子離開後。
路大夫爺走到竹籠前,看着那些縫合了傷口的兔子,雙眼冒着精光。
縫合之術,對醫治外傷也有着巨大的改善。
尤其是在戰場之上。
每一場戰役下來。
戰場上就有許多人被砍傷,被捅傷,很多人之所以會死,並不是因爲傷及了致命的內臟,而是因爲傷口太大,太深,導致止不住血,然後失血過多而死,還有一些是較大的傷口止住了血,但傷口後期卻化膿了,病人發燒最終身體虛弱而死。
如今。
有了大少夫人說的這個縫合之術。
有了大少夫人讓人從燒刀子酒中提煉出來的酒精消毒。
傷口儘快縫合後就能及時止住血,而且還有了酒精消毒傷口,這樣就提高了外傷傷患的存活機率。
就是不知道這存活的機率能有多少?
今兒在活兔子身上縫合的傷口,至少要等十天後才能看出結果來。
路大夫看着孫子,捋了捋鬍鬚,滿臉喜色的興奮道:“陸盛,每天用酒精仔細給兔子的傷口消毒,兔子的竹籠也要每天早晚清掃糞便,還有用開水燙一燙。”
“爺爺,孫兒知曉的,你放心,對這些兔子,孫兒保證照顧的比自己還要精細。”陸盛拍着胸口,笑呵呵的看着爺爺打趣的保證着。
路大夫嘴角狠狠一抽,笑罵道:“你個臭小子……剛剛真是膽兒肥了,居然膽敢挑釁主子?”
陸盛振振有詞道:“我這還不是爲了女主子嘛~爲了能激起主子的好勝心嗎?我容易嘛我~”
……。
雲杉被左右攙扶着,慢悠悠的走到院門口時便再也堅持不住了,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滿頭大汗,張嘴大口大口的粗喘着氣。
鄧婆子看着心裡難受的不行,趕緊掏出手帕替她擦拭。
秦熠知緊抿着薄脣,手腳有些僵硬,怔楞了一瞬後,直接打橫抱起了她。
回到臥室。
雲杉側躺在牀上喘着氣,秦熠知又是給喂水,又是給擦汗的,約一刻鐘後,雲杉這才平息下來。
看着丈夫看似淡定的眸子,實則眼底深處卻透着不易察覺的擔憂。
想起這些天,她半夜偶爾醒來時看到丈夫睜着眼直勾勾的看着她。
雲杉知道丈夫心中很是焦慮,很是害怕,拍拍他的手背,笑說道:“幫我摁摁腿腳吧。”
“好。”秦熠知笑着點點頭。
看她腫脹的雙腿,看着她腫脹得好似饅頭的雙腳,秦熠知心裡梗得很是難受。
“夫君。”
“?”
“我現在是不是很醜?就像個肚子鼓鼓的醜陋癩蛤蟆?”雲杉自黑的幽默笑問道。
秦熠知擡眸看着妻子,腦袋左右微偏着,仔仔細細的看了看她的臉,看了看她的肚子,滿臉嚴肅的沉默了片刻,隨後點點頭。
雲杉:“……”
混蛋,老孃只是想要開解開解你,逗逗你,你特麼的居然真的嫌棄老孃?
雲杉心塞塞。
嘴巴鼓鼓的,氣呼呼的幽怨瞪着他。
“……你這肚子,再配上你此刻這鼓鼓的嘴,還真挺像癩蛤蟆的。”秦熠知勾脣一笑,補刀的點評道。
“……呵呵~”雲杉冷笑兩聲,被他捏住的那一隻腳擡高一些,直接蹬在了他的堅毅的下巴上,怪聲怪氣的說道:“喲喲~老孃是癩蛤蟆,你又是什麼?天上飛的天鵝?”
秦熠知點點頭。
雲杉頓時就一臉哭唧唧的表情,表演了一場窮藥似的經典戲碼,雙手捂住耳朵,腦袋左右晃動,表情和語氣極其誇張的叫喊道:“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你好無情,你好殘忍,你好混蛋……。”
“?”秦熠知看着妻子這作怪的逗逼一面,嘴角抽了抽,雙手抓住她的腳,直接低頭親了一下她腫脹的腳背,隨後擡頭看向她,盛滿笑意的眸子裡,透着深情與化不開的寵溺:“夫人。”
雲杉被他的親吻弄得臉紅脖子粗,粗聲粗氣的惡狠狠道:“幹嘛?”
“夫人是因爲爲夫才從小妖精變成母癩蛤蟆的,別說你現在暫時是母癩蛤蟆,就算你以後一直都是母蛤蟆,在爲夫的心裡,你永遠都是爲夫的心目中那個磨人小妖精。”
“……”啊啊啊,好羞恥的情話啊,老孃的少女心快要炸裂了。
雲杉臉頰紅紅,耳朵紅紅,神情嬌羞又有些變扭,不敢去看他那含情脈脈的雙眸,心臟噗通噗通的瘋狂跳動着。
過了片刻後。
雲杉慢慢冷靜下來了。
擡眸看向依舊深情笑望着他的丈夫,鬼使神差……腦子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來。
若是……
若是……
若是最開始和丈夫相遇的時候,她擁有的並不是厲雲杉這一副嬌小的身子,也不是厲雲杉這一張小家碧玉的臉。
而是……
而是她前世的那一副堪比超模般的乾癟高瘦身體。
而是她前世那張不受大衆歡迎,且有點傾向於超模般的硬朗臉。
那張臉……輪廓比較硬,顴骨比較突出,長相比較特別,若是畫上妝容,練習練習臺步和氣質,再穿上世界設計大師所設計的衣服,燈光一照射,妥妥的國際臉,妥妥的國際範兒,但是現實生活中,她沒有了絢麗的華服,沒有精緻妝容的修飾,沒有超模的自信氣場,她這樣的素顏形象隱沒在普通人羣中,這是很不受歡迎的,尤其是很不受男人的歡迎。
都會覺得她這樣的女人,身高太高,胸部太小,臉長得也硬朗,完全沒有女人味兒,都覺得她這樣的人不像個女人。
若是……她以前世的本尊出現在他面前,他……他可還會多看她一眼?
秦熠知輕柔的按摩着她的腳背,看着妻子有些魂不守舍的複雜眸子,蹙眉擔憂的問:“想什麼呢?”
“沒……沒什麼。”雲杉搖搖頭,趕緊把腦子裡那個可怕的念頭甩開。
秦熠知見妻子不肯說,心裡一沉,不過也沒再繼續追問。
屋外的院子裡。
傳來晴空興奮的喊叫聲。
“娘,娘~”
“別大呼小叫的,萬一驚着娘了可怎麼辦?哥哥給你說過多少次了?怎麼還是記不住?”小川壓低了聲音訓斥着妹妹。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下次不會了,我只是太開心了,開心馬上就能去摸摸孃親肚皮裡的弟弟妹妹,他們的小拳頭和小腳撐起孃親肚皮的時候,真的很可愛,很好玩兒,他們的拳頭和小腳都小小的。”
小川滿臉黑線:“……。”
蔡婆子嘴角抽了抽:“……”
蠻牛,秦飛,秦磊,秦衛四人,一個個也無語至極——小孩子果然是小孩子。
話說……
那有什麼好玩兒的?
大少夫人肚中的孩子拳腳一動,大少夫人就難受的緊,主子也嚇得提心吊膽的,他們一個個偶爾看到後也是嚇得不輕,生怕裡面的兩個小主子,用力太大,就把大少夫人的肚皮給撐破了。
“晴空,小川,你們快進來吧。”雲杉開口對門口的方向說道。
話剛一落。
晴空就想朝屋子裡跑,卻被小川給死死抓住了手拉住了。
小川板着臉:“跑什麼跑?哥哥剛剛訓你的話又忘記了?說話一驚一乍的,走路橫衝直闖的像什麼樣子?”
“……喔。”晴空委屈臉。
兄妹兩個手拉着手,慢慢的朝着屋內走去。
兩人身後的下人們看着兄妹兩個的互動,皆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明明是雙胞胎兄妹。
爲什麼哥哥嚴肅得就好似個老頭子?
爲什麼妹妹卻又活潑得好似個皮猴子?
真真是……
挺讓人費解的!
也不知道大少夫人肚子裡的兩個孩子,今後又會是什麼樣的性子?
蔡婆子隨同兄妹兩人進了臥室,侍衛們在門外候着。
“大少爺,大少夫人安好。”鄧婆子行了一禮後,便站在距離牀的三步開外。
“爹,娘。”小川恭敬的朝父母行禮。
秦熠知勾起一抹有些牽強的笑,看着兩孩子:“今兒習武累不累?”
“不累。”小川笑說道。
“爹孃好。”晴空這個急忙忙的行禮後,便坐在牀沿,伸出小胖手輕輕放在孃親的肚皮上,亮閃閃的眸子裡滿是期待:“爹,娘,裡面的弟弟妹妹什麼時候才能出來呀?晴空想和他們玩兒了……”
雲杉好笑的看着閨女,現在全府上下,也就只有這單純的小丫頭一人是無憂無慮的,其餘的人,雖然看到她時都在對她笑,但眼底那藏着的擔憂和恐懼,卻讓她也跟着爲之緊張不已。每每看到閨女這不諳世事,不知憂愁的歡喜笑臉,她便能身形放鬆下來。摸摸閨女的小腦袋,笑說道:“再等三十天左右,弟弟妹妹應該就會出來了。”
晴空眸光刷一下就亮了。
再等三十天,很快很快了耶~
小川看着孃親的肚子,心裡很是焦躁不安。
陪着兩孩子說了一會兒話後,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晚飯,雲杉被秦熠知和鄧婆子攙扶着走了幾圈後,便被秦熠知服侍着回房沐浴,沐浴完後,秦熠知又給她肚皮上塗抹路大夫給配置的藥膏。
這藥膏,能讓她過度被撐開的肚皮上不長妊娠紋,同時,還能防止肚皮上的瘙癢難受。
涼爽的藥膏塗抹在肚皮上,雲杉很舒服得眯着眼,很便沉沉的睡了下去。
秦熠知看着疲乏沉睡過去的妻子,看着這高高聳起的肚子,出神了許久許久……。
……
伴隨着孫媳婦生產的日子一天天的逼近。
鎮國公和秦書墨這父子兩人便越來越寢食難安了,父子兩個這些天熬得都滿眼通紅,神色憔悴。
院門口的秦七和一個侍衛低語交談幾聲後,秦七臉色一變,隨後疾步走向鎮國公。
“主子,皇上帶着二少爺已經到鎮國公府的大門口了,這會兒估計已經到了花園正朝這邊急衝衝趕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