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夫強行的留下春桃其實沒有別的意思,就想找點氣給春桃。
在他看來,春桃跟着出海無非是混點補助,作爲團長能查到春桃的工資總是比平級高,扣除她得的那些獎金,很大一部分是因爲她跟船出海。
採風補助一天5塊錢,雖然不多,但大姨夫就是不想讓她得到這錢。
扣下春桃,他心安理得。
上面不可能因爲這事追究他的責任,春桃的檔案在這邊,她的工作本來就沒有跟着艦隊一起出海的義務,這事到哪裡講都是他有理。
春桃沒有跟他據理力爭是因爲來不及了,他叫她說話的這會功夫,部隊的船已經開拔了,時間緊任務重。
在岸上焦急的等待了一會她獨自的回到家,她得用系統怕讓其他人看見,她現在不敢用精神力連線於海,怕打擾到他的工作,戰時爭分奪秒一點都不能分心。
叫了嘟嘟,讓它按着於海給的座標帶着虎鯨羣過去,要是有個風吹草動的好接應下,春桃也不知自己怎麼了,平時於海這樣的任務也接了不少,只有這次她心神不寧,可能跟今天海上格外大的風浪有關。
嘟嘟帶着虎鯨羣一路找過去,它的位置比較遠,等族羣到的時候,於海的艦隊已經往回開了,嘟嘟的視角看艦隊只能看個外觀,看不出裡面的事,春桃這時纔敢進系統連線於海,這一聯繫,她覺得肯定是出事了!
此時的於海,情緒很是悲傷,春桃連接到他的時候。那股難以抑制的傷感撲面而來,像是置身於霏霏細雨裡,風裡雨裡都是傷...
感到春桃在聯繫他,於海集中精力給春桃報了平安,春桃知道他沒事,卻爲這股異樣的悲傷感到揪心。
能讓他有這樣情緒的,除了沒救回來羣衆。就是我方出現傷亡了。
這樣的認知讓春桃待不住了。她跑到海邊守着,看着海水起起落落,海鳥點點飛翔。海面上一如既往,時間一點點的流過,在她看的見或是看不見的地方,每一秒都有事情在發生。
跟他在一起不知不覺已經六個年頭了。她還沒有學會控制自己爲他產生的情緒,只要他出任務她沒有辦法跟着去。憂慮從他離開的那一秒開始,直到看到他的那一刻纔會停歇。
終於,汽笛響起,劃破海灘的沉寂。艦隊靠岸了。
當一個個蓋着白布的擔架被擡下來時,春桃的心顫抖,她最害怕的事。還是發生了。
她急迫的在人羣中穿梭,瘋了似的想找他。看着於海出現在眼前時,她長舒一口氣,可擺在沙灘上的這一地白布屍體,讓她沒有辦法輕鬆。
於海的臉上寫滿了悲傷,最後一個擔架擡下來被放在了跟那堆不一樣的地方,春桃注意到最後一具,蓋的是船上的軍旗。
一起下來的還有被於海他們救下來的倖存者,他們被剛剛奪魂時刻嚇的失去了情感,像是所有歷經過大難的人一樣,麻木的坐在沙灘上,不遠處白布覆蓋的,是他們的同伴,直到好久後他們才確定自己真是脫險了,好多人抱在一起嚎啕大哭。
海灘成了最傷心的地方。
部隊的安置和後續工作有序的進行,春桃跟着於海身邊寸步不離,於海只看了她一眼,一句話都沒說,嘴角抿的緊緊的。
默默的走到軍旗覆蓋的那具屍體邊上,周圍已經圍了很多士兵,眼圈都是紅的。
這是這次營救過程當中,唯一犧牲的一名戰士。
春桃看他很年輕的樣子,肩膀上的肩章顯示他只是個列兵,沾染到其他士兵的悲傷,春桃也默默流淚。
太年輕了,不到二十的年紀,懷揣報國的心願來到這裡,卻葬送在海中,他的家人將承受着巨大的悲痛,他的戰友圍成一起,脫下帽子,沒有人喊口號,整齊的敬禮。
這一刻悲傷籠罩在所有人心頭,年輕的孩子,我們還在等着你歸航,可你卻已經迷失了方向。
這次事故的具體原因比較複雜。
報上來的時候說是商船,但其實這是一支沒有經過報備的私人尋寶船,觸礁沉船後聯繫救援時已經太晚,那地方風很大,好多人直接被捲入海浪裡再也上不來。
等到於海他們過去的時候,只剩下十多個倖存者。
海上的風力相當大,並不符合救援條件,於海在路上時已經接到上面的通報,說這些人並不是普通的商船,他們很有可能是非法探險者。
他們所在的這片區,早些年有沉船的消息,據說幾百年前四喜太監下東洋時沉了艘寶船就在這片海域。
那地方暗礁太多,又有大型海獸出沒,爲了公衆安全國家近兩年給這塊劃到軍事區,非經許可不許過來,可還擋不住財迷心竅的紅眼睛。
爲了救這些非法探寶者擔風險,於海心裡是一百個不願意。
但職能所在,哪怕海里的是窮兇極惡的壞人,他們作爲軍人接到上面營救的任務只能不顧一切的救他們上來,審判他們是法律的事,他們的任務就是救人。
而這個犧牲的小戰士是在救其中一個人的時候被有毒的僧帽水母蜇了下,察覺到自己被蜇了,他本來可以及時上船尋求救治,就因爲看到有人要被捲走了,他不顧一切的去拽,把人救上岸他也不行了。
傷亡難以避免,戰友的離去給島上蒙上了巨大的傷痛。
於海情緒極爲失落。
他平時帶兵嚴格,但只要是他的兵,每一個都彌足珍貴,那麼鮮活的生命就停止在如此年輕的時候,只爲救那些貪得無厭的人,犧牲了他最好的戰士,心裡很不甘卻無奈。
春桃更難受。甚至有些自責。
如果她跟着船去,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她有探視器,能看到一切有危險的東西,平時於海完成這樣的任務,要麼是她跟着,要麼她會提前把探視器從系統里弄出來塞給於海。
可今天因爲大姨夫纏着,她忘記了。直接導致一條年輕的生命離去。
於海怕她太難過還得忍着心裡的難過勸春桃。這樣的事情誰都不願意發生,可卻很難避免,如果春桃不是帶着系統的。就是常規部隊出去,這樣的事也是沒法避免的。
春桃也很想讓自己想開點,可是當犧牲的小戰士的同宿舍的戰友,在島上爲小戰士做追悼會的時候。拿出一本她寫的書哭着求她的時候,春桃的心更沉重了。
犧牲的戰士。就是之前聯歡會上想找她簽名的那個,他生前和他的妹妹都是春桃的粉絲,很希望能得到春桃的簽名。
“嫂子,你能不能幫他籤個名。等他老家來人認領骨灰了,我一起轉交給他們。”
春桃接過筆,顫抖的簽上自己的名字。寫了兩筆眼淚就打溼了字跡。
都不知道用什麼樣的心情參加完追悼會,島上的官兵鳴了槍。一聲聲的訴說着哀思,春桃渾渾噩噩的回到家裡,想着那本簽名心酸不已。
一連兩天,春桃和於海的情緒都不好,誰都不願意多說話,上面正在研究追封死去士兵烈士的事,可是給了殊榮又如何,人活不過來了。
春桃心裡難過的時候什麼都不想寫,她聽說犧牲的士兵家人下午就要過來,不知怎的,她想過去看看他們。
沒有人責怪她,但她心裡就是難過。
就在等人的時候,家裡的電話響了,是大姨夫打過來的。
“陳春桃,你到底在做什麼!劇本不交也就算了,竟然連團裡的例會都不來,招呼也不打一個,你眼裡還有沒有規章,有沒有制度,有沒有紀律!”
“滾你的規章制度紀律,老孃現在聽見這幾個字就噁心!”
春桃連敷衍他的心都沒有,劈頭蓋臉一通罵就摔了電話。
這個可惡的更年期老男人,如果他不嘚瑟她都要忘了有這麼個人了,他竟然還敢煩自己!
如果不是他總拿着雞毛當令箭的爲難自己,如果不是他一直再拿所謂的規章制度來卡着她,她怎麼可能會不跟船出去?
如果她跟着去了,或許事情不會到了這一步!
可這世界卻不存在“如果”!
春桃不管不顧的摔了電話,心想着等她見完犧牲的士兵家屬後就殺到大姨夫那,揍他一頓也好,罵他一頓也罷,反正她不想幹了。
這種愚昧的領導,跟着他能有什麼好處!
大不了她退役,反正他也不讓自己跟着於海出海了,那這個身份要它有個卵用!
這邊大姨夫被春桃摔了電話也是憤怒不已,他對着辦公室裡的男人抱怨。
“老首長,您看到了嗎,這就是您想見的人,仗着自己有點業績就飛揚跋扈蠻橫不講理,她剛剛的話您聽見沒?這樣的人,咱可不能留!”
春桃剛剛喊的很大聲,坐在沙發上滿頭白髮的老男人也從話筒裡泄露的聲音聽到一些,他皺起眉頭。
他肩膀上扛着的,是文職裡面最大的特級軍銜,換算過來,算是上將級別的,享受司.令.員的待遇。
這是開國時就有的老編劇,專業技術一級的大領導,雖然60多頭髮都白了,依然耳聰目明保持着文人特有的敏銳,在文職裡做到這個級別的,也不超過5個,走到哪裡都得受到重點關照。
像大姨夫這路貨,在他眼裡就是個晚輩。
老爺子之所以過來,就是想看看熱播電視劇的編劇春海兒,他從頭追到尾,也看了原創劇本,覺得從專業角度看雖然還有提升空間,但整體的架構很好,也有很多熱血的地方。
聽說是個不到三十的晚輩做的,老爺子相當興奮,他很想跟春桃當面聊聊,卻沒想到是如此狂傲的人。
這讓他有些失望。
對於這個年紀的老編劇來說,人品和才情一樣重要,只有才人品次,也不是他們心中的良才。
大姨夫浸淫權利多年,自然不會單純的以爲老爺子過來只是一時腦熱想跟春桃聊聊,他過來幹什麼的,大姨夫心裡也有數,肯定不能便宜了春桃。
所以添油加醋的說春桃的所作所爲,恨不得把她做的那些事兒都倒出來。
“您是沒看到,她有多囂張,我們團好幾百口子,哪一個有她這樣的脾氣?都是前任的團長給她慣的,說不來就不來,一天到晚爲了補助做職責外的事情,跟着船出海,說什麼體驗生活,其實就是爲了混補助,巴拉巴拉巴拉...”
說春桃壞話,根本停不下來。
老爺子聽的直皺眉,問了大姨夫幾句,越聽對春桃越失望。
這樣的人,多有才他也不想收,還只是個二級編劇就這麼目中無人,真培養出來了,也不會太省心...
老爺子都準備放棄了,大姨夫的吐槽還沒完。
“對了,她爲了氣我,還弄了個大茶缸子,上面寫了淡定兩個字,可氣死我了,還有她寫的這些報告您看看,這都什麼玩意!”
大姨夫把春桃寫的文言文報告遞給老爺子,還有狂草的那些。
老爺子看了會,原本皺緊的眉頭鬆開,甚至向上挑。
這丫頭,有點意思啊。
大姨夫這智商是看不懂春桃寫的東西,古言的那個報告隔上一段看第一個字,連起來剛好是一句話:臉先着地無力迴天。
狂草的那個更直接了,大概是欺負人家看不懂她的字,連跳行都免了:仗勢欺人官大一級壓四(死)人
這到底是有多大的怨氣,想方設法的罵領導?當然老爺子更好奇的是,這領導得多傻這都看不出來?
大姨夫還在巴拉巴拉的控訴春桃,聽着也像是對春桃意見很大。
“這樣,你領着我去島上,我想親自見見這個春海兒。”
耳聽爲虛,眼見...爲實。
春桃拎着一袋子東西等在會客室裡。
袋子裡有她的簽名全套書,還有些海蔘乾和一萬塊的現金。
她想等犧牲的小戰士的家人來了把這些東西交給他們,錢是從她私房錢裡拿的,總覺得不這麼做心裡的難受就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