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再生(7)

三日之後,無字玉壁上的那個佛字真言依然沒有絲毫變弱的趨勢,倒射出的淡淡佛光,也還是籠罩在那數十萬怨念所凝成的黑珠之上,這顆擁有着無邊煞氣的異寶頑強如昔,但從其小了大半的體積上卻可以看出,在這一場爭鬥中,它已經完全的處於下風。一旁鬼厲面容平靜,還是和三日之前剛到這裡一般,依舊昏迷不醒,倒是周圍普泓上人以下,衆天音寺僧人所持法陣雖然沒有變化,但衆人臉上都有了隱隱疲憊之色。

普泓上人從入定模樣慢慢睜開雙眼,向爭鬥最爲激烈的地方看去,半晌低低嘆道:“再有一日,此子一身的殺孽,便可完全化去了吧?”

說罷,他雙掌輕輕合十,低聲唸佛不止。

坐在他左邊下首的普方神僧淡淡道:“我們這般辛苦,佈下了佛門伏魔大陣,雖說是爲了度化這十數萬的冤魂,但如此一來,卻是白白的便宜了這鬼厲。光看在此的的這一衆怨念,便知此子在這十年之間,犯下了何等滔天的殺孽!今日過後,要是他能幡然悔悟故是最好,如若不然,他經過如此福德,不但後顧盡去,修爲更是大增,那我等今日所爲,只怕反是助紂爲虐了!”

天音寺四大神僧之中,唯這普空大師對邪魔外道最爲痛恨,這些年雖然隨着年齡漸大,佛法修爲日深,但這一顆嫉惡之心,卻是沒有一刻消退過,所以在這三日之中,見到如此之多的冤魂,對於鬼厲當年之舉,頗是不滿。

普泓上人皺眉,臉色沉了下來,道:“師弟,這年輕人與我天音寺有極深淵源,無論如何我們也不能輕言放棄,你何出此言?況且此子胸懷開闊,從當日可拋下一己之見,拼死擊退獸神便可見一二,何況他連滅門之仇都能放下,這天下,還有什麼是他不能放下的?”

普方面色變了變,合十道:“師兄教訓的是。我並非對這年輕人有所成見,實是想到當年……當年我們師兄弟生離死別的模樣,心頭悲傷,實不欲再看到他再走上邪路。小弟失言,請師兄責罰。”

普泓上人面色緩和下來,道:“我何嘗不是和你一個心思,不然也不會設下這伏魔大陣,意欲以佛家真法大能,一來消去他往日殺孽,二來趁此良機渡化於他。可……”

他話說了一般,突然間原來寂靜安寧而肅穆的山谷中憑空發出了一聲巨響,整座無字玉壁竟然是微微顫抖了一下,登時半空之中與無字玉壁裡面的佛字真言都是搖搖欲墜。

普泓上人等天音寺衆僧人大驚失色,一時駭然,連忙催持真法,意圖掩蓋。

原來,在長達三日的僵持之後,那些怨念似乎也知道自己在劫難逃,可長期以來的這些怨念唯一的意識便是找鬼厲復仇,如今希望就要落空,眼見鬼厲以後便可永無後顧之憂,它們又如何會甘心,所以竟是下得狠心,拼着消散天地間的下場,將原本凝聚的黑珠瞬間炸裂,借法寶破碎的威力,一舉衝破天音寺所佈下的大陣纏繞,將一股怨念,散佈於天地之間。

雖說在這三天之中,天音寺已超度了大半的怨靈,但所餘之數,還有數萬之多,如此強大的怨念要是散發開來,天地自然要降下天刑厲雷,以消去這許多的怨氣,而處於怨氣中心,此刻又昏迷不醒的鬼厲,又如何能過逃脫性命!

天音寺僧衆見到此景,自是瞭解他們的打算,但是僅管如此,這無數怨念的速度何其之快,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一切都已經完成了!

半空中佛字真言在此一擊之下轟然而散,滿天黑氣在空中四處飛竄,狀如瘋癲,鋪天蓋地,數不甚數,同時回頭向無字玉壁上望去,只見那無字玉壁裡竟是多了道道暗紅異芒,金光紅芒,爭鬥不休。

就在那光芒亂閃、異像紛呈的時候,天際忽然一聲驚雷,天下黯淡下來。

普泓上人面上有焦慮之色,值此風雲變幻的關頭,他面色似也如天際風雲變幻不止,頗有些舉棋不定。身旁普方卻有些着急了,他望向天空中正在醞釀的巨大威力,眉頭緊皺,對着普泓上人大聲叫道:

“師兄,現在怎麼辦?”

普泓上人長吸一口氣,決然道:“此人乃普智師弟傳人,更是他一生心血宏願所在,況且其對天下有大功,我們不可不救。”

話音剛落,普泓上人一聲喝令,重新盤膝坐好,口中頌佛,梵唱之聲隱隱又起,隨即,在他身旁身後衆天音寺僧人看見方丈施法,紛紛跟上。片刻之後,一片莊嚴肅穆的金色光芒,從這些天音寺僧人之中再度泛起。

而在空中四散的黑氣彷彿也知道了這是他們最後的張狂,所以不但沒有擺出防禦之態,反而變本加厲,企圖將天雷引得越大越好!

便在此刻,地面之上梵唱之聲大盛,肅穆金光沖天而起,登時將半空之中的黑氣籠罩其中。這金光強烈之極,集數十位天音寺僧人修行之力,豈是尋常,頓時將這些怨念所散發的怨氣壓了下去,團團罩住。

金光一起,籠罩之後,天際雷鳴電閃之威勢似乎受到了牽制,頓時慢慢弱了下去,天幕之上原本緩緩成形的那個詭異巨大漩渦,也似乎漸漸有消退之勢。

普泓上人眺望蒼穹,緩緩鬆了一口氣,忽然只聽他身旁那個幹槁老僧冷冷道:“此人所餘之殺孽,竟引發了‘天刑厲雷’,可知殺孽之重,天亦不容。方丈不顧一切救護於他,只怕未必是對的。”

不料,就在他們談話之時,一股原本藏匿起來的黑氣忽然現身,撞向了那數十位天音寺僧人修行之力所凝聚的金光,裡外交擊之下,金光頓時破裂,而在場僧衆,同時心頭一震,一口鮮血破口而出,竟是同時傷了!

“轟隆!”

一聲驚雷,赫然在天幕之中炸響。

從地面向上空望去,只見那雲層漩渦之中,電芒瘋狂竄動,雷聲隆隆,更有怪異絕倫的“噝噝”怪嘯之聲,如天之猙獰大口,正欲擇人而噬。

便在此刻,但只見天際轟然雷鳴,從那旋轉不休深深不可見底的漩渦深處,一道粗大電芒自天穹轟然擊下,打在了原本就脆弱不堪的金光法陣之上。金光法陣搖曳閃動,終於頹然散開,化於無形。

而原本就受了暗傷的天音寺衆人,更是傷上加傷,大多倒在地上,再也不能動彈分毫。

普泓上人心頭煩悶,身爲陣法主持的他所受震動極大,原本傷勢最重,但此刻他心神都在半空天際之上,焦急之下,加上其佛功高深無比,竟是一下站了起來。

金光法陣既散,滿天怨氣再也沒有壓制,頓時,一陣陣黑氣不時肆虐,好似在做最後的瘋狂。

終於,只望見天際黑雲深深之處,滾滾裂雷轟鳴聲中,如光柱從天而下,沛不可當,直欲貫穿天地一般,轟然擊下,正是向無字玉壁方向而來。

所過之處,熾烈無比,光柱周邊嗤嗤之聲不絕於耳,不知是否乃是溫度過高,竟是將周邊所有事物都鍛化了。而鬼厲與圍繞在他身邊的怨念面對的,便是這天地巨威,避無可避,躲無處躲……

眼看原本張狂的黑氣在這天威之下,瞬間便是灰飛煙滅,而鬼厲剛成型不久的肉身也就要被這轟天巨大光柱擊中,粉身碎骨之時,普泓上人等僧人都不忍觀看,紛紛閉眼轉過頭去,普泓上人更是心頭傷痛,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本是好心好意要渡化鬼厲,希望能化解他身上的無邊殺孽,怎麼卻變得了這個結果,引發了萬年未見只存在於傳說之中的天刑厲雷!

難道,上天竟真的容不下這個男子麼?

師弟,爲兄無能,不能抱住你唯一留在世上之物,此子的性命,就要看天意如何了。

平生第一次,普泓上人的心中,生起了無力的念頭。

光柱轉眼即至,還未及身,鬼厲面容慘白,便是還在昏迷之中,眉頭也是深深皺緊,臉色猙獰,彷彿感到了危機即將降臨一般。但見他在天地神威籠罩之下,面上七竅盡數流血,面相淒厲絕望,便是一直在他身邊作爲護身之用的玄火鑑和玉冰盤,此刻面對天刑,竟也被壓制的黯淡無光了。

一切,彷彿都將結束!

威威蒼穹,彷彿也傳來幽幽輓歌之聲,迴盪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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