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韓謙下令蘇烈及趙無忌率部,從獨山津上游方向攔河修築的一道土壩渡過谷水河,進入東岸地區。
李知誥雖然沒有給予直接的迴應,但在蘇烈、趙無忌率六千馬步軍進入東岸,左龍雀軍在谷水河以西、貼近西岸的兵馬也隨之往西快速撤走。
韓謙勒馬駐停在東岸殘堤之上,眺望往西撤走的襄北軍將卒。
午後蒼白無力的太陽當空照下,在凜冽的寒風中,給不了人絲毫的暖意。
“李知誥不予直接的迴應,那他便有挑起兵釁的主動權,他或許以爲這能令我們束手束腳,不會輕易往谷水河以西展開兵力吧?”郭榮感慨說道。
襄北軍雖然主動從鄰近西岸的營寨撤走,但在李知誥沒有給予正式迴應之前,谷水河以西就始終還是襄北軍的戰防區,襄北軍真要挑起兵釁,兩軍在谷水河西岸發生流血衝突,棠邑還是不佔理的。
現在他們能看到襄北軍的斥候騎兵,距離他們前部兵馬最近,都不到一百步的距離,雙方都將刀弓橫在身前,隨時都有短兵相接、暴發流血衝突的可能。
只是在這一刻,韓謙已經顧不得太多,着孔熙榮下令指派更多的兵馬,彷彿潮水一般浩浩蕩蕩進入西岸,下令前鋒兵馬將鋒利的箭頭折斷,用斷箭射擊貼近襲擾的襄北軍斥候,將他們驅趕出去,利用戰車、大盾結陣往前一步步推進,後部兵馬進佔襄北軍撤留下來的營寨……
潛入到晉國腹地的密探,昨夜飛鴿傳書回來,傳來晉國最近的消息,令韓謙對當下的時局更加憂慮。
在晉太子石承祖、潞州降將田衛業以及成德軍節度使王元逵所率的三路兵馬圍攻之下,有北方雄城之謂的太原府,在晉國新帝石繼源的防守下都沒能支撐住半年,於十一月十六日午時徹底陷落。
以晉國新帝石繼源等人爲首,晉軍最後三萬精銳或斃或降,悉數覆滅。
蒙兀人似乎很早就預料到這一結果,屠城三日之後,於二十四日,冊封晉太子石承祖爲雍王、成德軍節度使王元逵爲河間郡王,潞州降將田衛業爲東樑郡王的詔書就直接在太原府對世人頒佈。
僅僅從這三人的冊封名號上判斷,也能預料到以石承祖、田衛業三人爲首的七八萬降軍及歸附軍,在簡單休整過後,會以最快的速度沿着汾水河谷,向關中(雍州)地區挺進;而蒙兀人除了一部分騎兵之外,大部分兵馬前期或許主要還是以消化新得之地爲主。
然而並不能因爲田衛業、石承祖、王元逵所部乃是降軍或歸附軍,就認爲他們的戰鬥力就一定不強。
王元逵能成爲成德軍節度使鎮守定州、恆州,他本人的能力及成德軍的戰鬥力,就已經被晉國君臣認爲有能力阻擋蒙兀騎兵南下寇邊。
而田衛業能在樑帝朱裕手下守住潞州大半年,實力又豈是弱的?
田衛業原本是潞王石繼源的部將,奉命守潞州抵擋樑軍大半年的攻勢,也是盡力,而之後劉筠中計被蒙兀人殺害,潞州再陷重圍之時,已經是箭盡糧絕,田衛業是迫不得已率部投降。
然而潞王石繼源隨之卻將他在太原府的妻兒老兒四百餘口拖上街市,不分男女老少,皆車裂處死,這使得田衛業與潞王石繼源恩斷情絕,率所部降軍圍攻太原府時猶爲兇狠。
最終還是田衛業率部最先攻進太原城,將潞王石繼源及其子、嬪妃、宮女、侍宦都逼到晉皇宮的太液閣,然後一把火叫四千餘人都葬身火海。
就目前來說,蒙兀人顯然是對田衛業的表現最爲滿意,在圍攻太原城期間也是優先加強田衛業所部,使得田衛業率部投降蒙兀人,僅剩一萬兵馬,但在付出慘重代價攻陷太原城之後,猶有兩萬多精銳,兵力與雍王石承祖相當,略低於王元逵率統領的成德軍。
而攻入太原城之後,近兩萬降軍也將由田衛業優先收編。
即便從太原到雍州沒有飛鴿傳書的便利,但相信朱裕並不會遲太久也能得到消息,這注定朱裕更不可能將多少兵馬放在南線防範楚蜀聯軍上,也就意味着留給他的時間更少了。
想到這裡,韓謙牽動繮繩,便要驅馬下河堤,踩踏着河冰去西岸。
西岸這兩天才沒有組織民伕役工開鑿河冰,也不知道河面凍結得怎麼樣了,看韓謙要直接去西岸,霍厲等侍從武官他們不敢阻攔,則直接縱馬趕在韓謙之前,先去試河冰的結實程度,在西岸形成警戒圈,以防爲襄北軍遊蕩在外圍的小股哨騎所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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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棠邑軍兵分數路渡過谷水河進入西岸,堅定不移的往西推進,姚惜水與徐靖等人陪同李知誥站在羅山城南的一座矮山之上,默不作聲的看着這一切。
“黔陽侯也未免欺人太甚了,便料定我們不敢挑起兵釁?”鄧泰咬着後槽牙,憤恨的說道。
棠邑軍騎兵規模也極有限,他們偵察到棠邑軍僅有兩千左右的騎兵調到西翼來,除了最初渡過谷水河的千餘騎兵,是與前哨兵馬配合推進的外,此時又有一支千餘人規模的騎兵,從獨山津方向渡河,掰着腳趾頭都知道那應該是韓謙的牙帳親軍。
韓謙第一時間就渡過谷水河了?
這不是篤定認爲他們不敢搶先挑起兵釁嗎?
鄧泰恨不得拖起長戟,就率一隊人馬朝獨山津方向衝殺過去,也好過在這裡受窩囊氣。
“侯爺,棠邑軍已經九千餘兵馬渡過谷水河,其在潢川、樂安的兵馬也已經開拔,往谷水河沿岸遞補過來,難不成我們真要放他們逼進到羅山東城之下?”鍾彥虎率領一部兵馬從東面的營寨撤下來,他即便在李知誥帳前效力的時間不長,但今日這憋氣的場面,猶叫他氣不平,縱馬趕到李知誥的帥旗下,心有不甘的大聲問道。
“你依令行事便是。”李知誥臉色陰沉的大聲說道。
他彷彿一塊磐石屹立於山崖之上,凜冽的寒風叫剛剛年過四旬的他,臉上多出幾許滄桑。
“韓謙不會真有什麼手段招降羅山守軍吧?”看到棠邑軍如此堅定、迫切的跨過谷水河,姚惜水不禁懷疑的問道。
雖然金陵都傳言韓謙的主要目的,還是阻止他們收編羅山守軍,但韓謙此時的表現,也未免太迫不及待了。
而作爲龍雀軍新編之初,就爲沈漾留用的官吏,張潛跟韓謙、李知誥相識都將近十年或更久一些時間了,看着襄北軍諸將衆情義憤的樣子,他手心也捏着一把汗。
他並不清楚李知誥會不會突然下令羅山城以東的諸部兵馬停止西撤步伐,轉而朝他這邊收縮、結陣,阻止棠邑軍得尺進寸的西進。
張潛心裡也禁不住大罵韓謙太迫不及待,欺人太甚了,他這麼搞,難道不是將對襄北軍的輕蔑直接貼在臉上給世人看嗎?這孫子就斷定李知誥會忍下這口氣退讓,就斷定李知誥不敢出手挑起兵釁,眼下不是引棠邑軍半渡而擊的陷阱?
這邊真要挑起兵釁,他作爲沈漾的特使,又要怎麼辦,又能怎麼辦?
張潛發愁之際,也注意到李知誥按握腰間佩刀的手背青筋暴露,手微微發抖,顯然是極力剋制心裡的怒火,他都不知道襄北軍、棠邑軍挑起兵釁後,廝殺得血流成河,大楚又將亂成什麼樣子!
他突然意識到那些在金陵城裡一心想着隔岸觀火的人們,大概沒有幾個人會意識到這把火真正要燒起來,會燒多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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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邑軍的西進與襄北軍的西撤持續了一天。
這是令人極其壓抑的一天。
到黃昏時,何柳鋒率棠邑前鋒三千精銳兵馬,正式進入襄北城在羅山城東讓出來的大營。
城東大營,與其他三座大營都還是李知誥過去半年多時間傾力打造,差不多都緊貼着羅山城的護城河外緣修築,用一層層柵牆、土埂溝濠,將羅山守軍死死圍困在城中。
這一天時間,被圍半年多的羅山守軍並沒有試圖趁混亂,從東城突圍,也沒有其他動靜,似乎城外發生的一切跟他們都沒有丁點的關係。
次日一早,譚修羣、蘇烈率部分別從東南、東北兩個方向,接近羅山城東,與提前進入城東營寨的何柳鋒部成“品”字形結陣,安營紮寨。
而這時棠邑軍總計有兩萬三千餘人馬渡過谷水河,呈三角形分佈於羅山城往東到谷水河這一談不上多開闊的區域內,僅有不到一萬兵馬,作爲後軍,還駐守在谷水河以東諸城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