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夜見

第222章 夜見

大殿那邊發生了什麼事,謝豔芳並不在意,他仔細端詳自己寫的文卷,喚了一個太監進來。

“這是我剛寫好有關幾件朝事詳解,給陛下送去。”謝燕芳道,“陛下忙完功課可以閒看幾眼。”

太監恭敬地笑:“謝大人說笑了,謝大人寫得淺顯易懂,陛下可喜歡看了,每天睡覺前看得放不下來,還要齊公公催促才肯放下呢。”

謝燕芳道:“陛下喜歡看,我會爲陛下再寫來。”

他不會急着去走到蕭羽面前。

他會慢慢地等着,將自己的心給這小孩看,等着這小孩放下心結,親自走到他面前來。

一直到夜幕降臨,除了輪值的官員,其他人都離開,皇城裡才安靜下來。

雖然沒有了官員們涌涌,但鄧弈桌案上堆積的文卷如山,忙碌的鄧弈忽的停下,喚聲來人。

一個小吏近前。

“去。”鄧弈道,“把那份軍功冊子拿來。”

小吏愣了下,反應過來明白鄧弈說的是什麼。

“大人要給楚岺批啊。”他問。

鄧弈握筆道:“不是給楚岺批,我是想看看,爲什麼不想讓我批。”

手指翻動文冊,燈火搖曳,很快手指停在一處,輕輕敲了敲。

小吏忙湊上去看,念出其上的名字“樑耀,樑薔。”啊了聲:“是梁氏!”

“原來是梁氏。”小吏又撫掌,恍然大悟,“那小子是故意的!”

他們花錢進來的沒別的本事就是當耳聰目明,當鄧弈的手眼,自然盯到那官員是謝燕芳的人。

“怪不得那小子上來就撿着釘子撞,原來是故意要惹怒大人。”小吏道,“梁氏跟謝氏有仇,梁氏被髮配邊郡,就是謝氏的手筆,謝燕芳肯定不想看到梁氏得到功勞。”

小吏眉飛色舞一個人把話都說完了,鄧弈只是看着軍功文冊上的名字,道:“亂世出英雄,戰事是悲慘的事,但對很多人來說又是機遇。”

他何嘗不也是亂事之中得到機遇。

他並不介意其他人也有這個機會。

鄧弈提筆在文冊末尾批了準字,再取過太傅大印和玉璽蓋上。

“如楚將軍所願。”他說。

謝燕芳離開皇城,身邊並沒有護衛層層,只有杜七一人,穿行在街市上,夜色也沒有掩蓋他的風華,路過的人們忍不住看過來。

“是謝三公子。”

“謝三公子!”

有人低語,有人激動輕呼,但大家都不打擾,看着公子一人一馬施施然而行,賞心悅目。

“謝三公子身居要位,局勢又不穩,他依舊出行不用護衛啊。”

“跟鄧太傅不能比,鄧太傅出行是要封了街道的。”

“小人得志和世家公子怎能比。”

謝燕芳對四周的視線和議論不在意,沉浸在思索中,不過當後方有馬蹄急響,喊出急令的時候,謝燕芳立刻和杜七避讓一旁,看着驛兵疾馳而過。

“邊郡的軍功封賞。”杜七低聲說,又譏嘲道,“太傅的心意夜都不肯過,就急着送走了。”

謝燕芳目送遠去的驛兵:“這樣也好,楚將軍不用爲此事煩擾。”又看杜七,“阿昭小姐已經見到父親了吧?”

杜七點頭:“見到了。”

謝燕芳看向遠方:“楚將軍的身子更不好了吧?”

杜七再次點頭,低聲說:“眼已經看不到了,算着時候——沒多久了。”

謝燕芳輕嘆一聲:“阿昭小姐現在是又高興又難過吧。”

邊郡的夜狂風呼嘯,城池宵禁,除了兵馬不見其他人影。

一隊人馬從城外疾馳而來。

其中穿着棉甲的女孩兒在官衙前停下。

官衙前守候的兵士紛紛施禮“小姐。”

先前他們原本稱呼皇后,但總覺得彆扭,楚昭大手一揮說“不是在皇城,跟兵將一起巡城的皇后也不是皇后了,大家是一家人,喊小姐就行了。”

於是大家自在地稱呼小姐,一家人呢。

“要不要來門房喝口酒暖身子?”楚昭問,掀起厚重的帽子問身後的兵將們。

要還是不要呢?丁大錘也不敢回答,看前方的小將——當家的沒來,但他丁大錘還是沒能變成做主的人。

謝燕來整張臉都裹在圍巾中,只餘下一雙眼,瞥了楚昭一眼:“與其喝酒,不如楚小姐繼續跟我們巡邏。”

楚昭嘻嘻一笑:“不。”她做出嬌弱的樣子,“楚小姐年幼體弱,要去休息了,重任還是要靠你們這些好兒郎。”

謝燕來嗤聲催馬疾馳,丁大錘等人忙跟上——

當家的雖然沒來,丁大錘也沒能趁機對楚昭揭露丁大嬸真面目,因爲每次想說時,就總覺得有人盯着他,愣是沒敢說出來。

罷了,走一步說一步吧——好容易攀上皇后這棵大樹,丁大錘不想那麼早死掉。

一羣人疾馳而去。

楚昭則快步進了官衙,一路小跑直向後院。

“小姐小姐。”阿樂在廊下等着,滿臉笑,“今天更冷了。”

楚昭嗯了聲,抱緊斗篷衝進屋子裡。

“爹,你睡了嗎?”她站在廳堂裡大聲喊,“我回來了。”

這麼大的喊聲睡着也被驚醒了吧,阿樂失笑。

內室已經有聲音傳來,不溫不火:“知道啦,還沒睡,等着你呢。”

楚昭甩下如冰塊般硬邦邦的靴子,阿樂給她解斗篷,另有兩個婢女給她套上暖鞋,又用熱巾帕在她身上拍打,讓她的身子儘快暖起來,也是爲了不把寒氣帶進內室。

片刻之後,楚昭急急走向內室,看着躺在牀上的楚岺。

昏昏燈下,牀上的中年男人面如白紙,雙眼無神,不過臉上還帶着笑意,且看向楚昭所在。

女孩兒在燈下笑顏如花。

“爹。”她帶着幾分小得意,“你猜我帶回來什麼?”

楚岺道:“巡城的小姐抓到奸細了嗎?”

“不是。”楚昭笑,將還抱在身前的手攤開,露出一隻白雪般的小兔,“我在雪地裡撿到一隻兔子。”

“阿昭厲害了。”楚岺道,“能在雪夜裡抓住兔子——是不是阿九抓的?”

“不是阿九!”

“好吧,是他先發現的,但是我親自抓的。”

內室女聲清脆,楚岺躺在牀上含笑聽,然後感受到手裡毛茸茸。

“爹,你看看,小兔子雪團一樣。”楚昭說。

楚岺道:“兔子會咬人,你別忘了,小時候你被咬過,哭了三天。”

楚昭哈哈笑:“有嗎?我都不記得了。”

“過去太久了嗎?”楚岺含笑問,“小時候的事都忘記了?”

是啊,楚昭坐在牀邊想,對於重活一世的她來說,小時候真的很遙遠了。

“爹,你給我講講我小時候的事吧。”她說道。

楚岺一手輕輕撫摸雪兔,輕聲講:“你小時候可不一般呢,剛出世滿屋紅光,一個路過的算命先生當即臉色大變,指着說天降祥瑞——”

楚昭笑得抱着肚子。

“爹——你是不是又去街上偷聽茶館講書了?”

阿樂站在外室,聽得內裡父女說笑聲,也跟着一笑,擡手擦去眼淚,輕輕退了出去。

夜色深深,室內的說笑聲漸漸停下來。

楚昭看着撫着雪兔的手一動不動,她的臉色也如同雪兔一樣白,慢慢伸手搭上楚岺的脈搏,下一刻鬆口氣,重新跌坐在牀邊的地上。

還好,父親還活着。

雖然,大夫說隨時都要死去。

楚昭將雪兔抱在懷裡,靠着牀榻,將頭埋在膝頭,眼淚打溼衣裙。

但,還是很高興啊,這一次,她能陪着父親離世。

後半夜的寒風呼嘯肆無忌憚,謝燕來走回住處的時候,被吹得搖搖晃晃。

這麼大風,他停下腳看了眼官衙所在,也不知道楚昭睡得着不?

下一刻他的腳一轉,看向一個方向。

“誰啊?”他冷聲說,“都能進到城裡來這麼厲害了,還躲藏什麼?”

寒風呼嘯捲動一個人影晃動,從屋角走出來。

“阿九公子。”女聲輕柔,“是我。”

謝燕來哦了聲,似笑非笑:“丁大嬸啊,怎麼?這裡不熟?來了找不到丁大叔在哪裡?”

木棉紅再走幾步,夜色裡瘦弱的身子搖搖晃晃,但狂風並沒能將她捲走。

“阿九。”她沒有回答,也沒有再說其他的話,只道,“我要見楚將軍。”

謝燕來哈的一聲笑了:“我果然猜對了,楚昭這個傻瓜,不肯猜你們的意圖,但我一眼就知道,你就是奔着楚將軍來的。”

他的手按在了腰間。

“別動兵器。”

女聲說,聲音裡帶着笑意,還有,慈愛?

謝燕來嗤笑一聲,這種把戲對付丁大錘那種傻土匪還差不多,在他面前有什麼用,他泰山崩於眼前而不變色,嬌嬌弱弱說幾句話能奈何他?

“我是阿昭的娘。”

冷風陡然灌進嘴裡,謝燕來的嗤笑,變成了咳嗽,他從腰裡收回手按住嘴,將咳嗽聲壓制。

這大半夜的真見鬼了!

“你不是死了嗎?”

謝燕來啞聲問,瞪着前方的女人。

女人笑問:“阿昭跟你說過我啊?”

雖然是深夜,但謝燕來也能察覺到熟悉的視線——跟那個鍾長榮一樣,雖然鍾長榮是瞪眼,這個女子是給笑臉。

謝燕來呵了聲:“這還用她說,楚將軍十幾年前就說過了,天下人誰不知道。”

對面的女子默然一刻,在夜色裡點點頭:“是,你說得對。”

黯然神傷嗎?謝燕來面色麻木,你們過往有什麼悲傷故事跟他無關。

“小曼是我的人。”女子沒有黯然神傷,很快擡起頭,“楚將軍和鍾長榮都知道我,鍾長榮和楚將軍也知道小曼,阿九你也並不質疑我的身份,我也不再多說浪費時間。”

謝燕來冷冷看着她,不承認也不否認,只道:“我對你是誰不關心,但你來找我,要通過我告訴楚昭身份,就找錯人了,首先我跟楚昭不熟,她的私事與我無關,我也不會多管閒事——再者,你跟了楚昭這麼久都沒敢說自己是誰,楚將軍這麼多年都不說你還活着,你有多麻煩,傻子都知道。”

女子聲音哀傷:“阿昭多可憐,她要是知道母親還在,你不覺得她會很高興嗎?”她再上前一步,狂風將濃夜捲走,他們能看到對方模糊的面容。

這位丁大嬸不再蒙着臉,夜色裡她的面容皎潔如月。

她眼神如月光般溫柔。

“孩子,你有母親嗎?”

月光溫柔,一身黑衣的謝燕來卻如同冰山,冷冷說:“楚昭是楚將軍養大的,他把她養的很好,楚昭十幾年都沒有母親,接下來也沒有必要有母親,至於我有沒有母親,跟她有沒有母親無關——丁大嬸。”

他也上前一步,拔出腰刀,刀尖對準木棉紅。

“速速離去,不要讓我再看到你,否則,我會殺了你。”

女子沒有被嚇到,臉上的哀傷也散去了,溫柔一笑,低語一聲:“好孩子。”

什麼毛病!謝燕來再不忍,要揮刀——

女子屈膝施禮。

“阿九,我不是要阿昭認我的,我來找你是想請你幫我問問楚將軍,我能不能見他一面。”

“我知道,他大限到了,我想再見一面。”

“而且,如果楚將軍肯見我的話,也要請你把阿昭帶走,別讓她發現。”

“他身邊的人都恨我防我,我若出現必然會鬧起來,阿昭時時刻刻在將軍身邊,我怕她發現。”

“所以只能求你這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外人,來受累爲我問一問。”

“木棉紅,謝謝你大恩大德。”

木棉紅,謝燕來一怔,這個名字好熟悉——先前他做驛兵,要來邊郡送信,他做了很周全的準備,研究熟悉路途每一個驛站,以及邊郡的風俗人情。

木棉紅這個名字就在其中。

山賊。

大山賊。

當年還是被楚岺一手剿滅的大山寨——

當年的傳言,楚岺和皇帝的紛爭,棄用十幾年的真相——

恍惚間他似乎什麼都明白了,但也沒明白,謝燕來將頭一甩,十幾年前的事跟他有什麼關係!

他甩頭站直身子,也收起了刀。

“他若不見你,你立刻消失,永遠不許出現。”謝燕來說。

這就是答應了,木棉紅忙再次深深一禮:“多謝謝公子。”

謝燕來越過她,又停下腳,回頭冷冷說:“還有,楚昭並不是可憐孩子,她什麼都不缺,有父母之愛,你不用自怨自艾,也少來自我感動。”

說罷大步而去,消失在夜風中。

小曼從一旁走出來哼了聲:“姑姑,這小子真是太兇了,聽到別人失去的母親出現,母女相逢是多大的喜事,他什麼態度,還要死要活地威脅。”

木棉紅看着夜色遠去的人影,輕聲說:“他兇,是爲護着阿昭。”

這孩子聽到她的身份,第一個念頭就是戒備,他不許自己給阿昭帶來傷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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