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延臻喝得有點醉。
他盥沐之後,倒頭便睡下了。
宋盼兒被他摟在懷裡,貼着丈夫溫暖的胸膛,聞着他呼吸裡的酒香,卻怎麼也睡不着。
她翻了個身,推開了顧延臻的胳膊,下牀撩起幔帳。
外間值夜的丫鬟乃是海棠。
“海棠……”宋盼兒喊。
海棠聽到了動靜,忙批了大衣賞,掌燭進來。
“我有些渴了。”宋盼兒道,“你倒茶來。”
海棠忙道是,輕手輕腳給宋盼兒倒了茶。
吃了茶,宋盼兒覺得屋子裡有點悶,索性也批了衣裳,起身下炕。
她和海棠在東次間說話。
“……端午節的禮,都備好了嗎?”宋盼兒問海棠。
再過幾天就是端午節。
今年不能回孃家躲午,大夫人大概會安排宴會,請她們的。
相好的人家,也要相互送禮:糉子、五毒餅之類的。
“都備好了。”海棠笑着道,“夫人,您這是怎麼了?大半夜的,起來問端午節的禮……”
宋盼兒就微微嘆了口氣。
她拉了海棠也坐下,跟她說顧延臻告訴自己的話。
“……你幫我想想,大夫人到底知道不知道?”宋盼兒問海棠,“我要是去告訴大夫人,會不會惹惱了她?依我說,二房肯定不知道,大房知道不知道就兩可的。萬一大夫人不知道,豈不是叫蘇家誆騙了?萬一知道,我去說了,豈不是點破了,大家不好看?”
原來在煩心這個。
倘若是六年前,宋盼兒自然相信大夫人不知情。
可這幾年有太大的變化。像上次大老爺想要皇帝賞賜顧瑾之的銀子。大夫人不是也幫襯着?
如今大老爺的官越做越大,大夫人也越來越不如從前爽快了。
誰知道大夫人現在到底什麼心氣?
是堅持她的善良還是助紂爲虐?
“這……奴婢哪裡知道?”海棠笑着道。
她纔來京裡不久,這些事不可能清楚。
況且,她也不覺得宋盼兒是要問她。
宋盼兒不過是述說述說罷了。
海棠含笑陪着聽,不多言。
宋盼兒又沉思了片刻,最終決定明日去老宅那邊,試探試探大夫人的口氣。
二房要是被人誆騙了,丟臉的也是顧家。
不僅僅二房沒臉,三房也要受人指指點點的。
這些都是其次。
宋盼兒是覺得蘇家這樣行事。太過於齷齪,她着實忍受不了。
打定了主意,心裡放下了一樁事,宋盼兒很快就入睡了。
次日早起,顧瑾之姐弟和朱仲鈞都到正院吃飯。
飯畢。煊哥兒和琇哥兒去念書,顧瑾之和朱仲鈞準備去藥鋪,顧延臻今日要去城南踏青。
宋盼兒也要更衣,準備出門。
顧瑾之就問她:“娘,您今日哪裡去?”
宋盼兒道:“去趟老宅。”
顧瑾之哦了聲,沒準備多問。
結果,宋盼兒和顧瑾之一起出門。
從正院到垂花門口。沒有坐車,宋盼兒和顧瑾之慢慢走着。
顧瑾之就笑着道:“是去看大嫂嗎?”
宋盼兒搖頭,道:“有點小事。小孩子家的,多問什麼?”
蘇如沂好男風。也不好在顧瑾之面前說,她還是個姑娘家。宋盼兒輕輕點了點女兒的額頭。
顧瑾之笑,沒再多問什麼。
傍晚顧瑾之從藥鋪回來,宋盼兒心情很不好。
她陰沉着臉。
顧瑾之忙上前問:“娘。誰惹您生氣了?”
宋盼兒勉強露出一個笑容。
“哪裡生氣了?”她不告訴顧瑾之,推顧瑾之先回房洗漱:“……梳洗梳洗。等煊哥兒下學就要吃飯了。”
顧瑾之沒動,攀着母親的胳膊,非要問:“是生爹爹的氣嗎?”
宋盼兒失笑:“生你爹爹什麼氣?”
“那是琇哥兒調皮了嗎?”顧瑾之又問,“要不,就是今日回老宅,跟大伯母和二伯母起了爭執?”
宋盼兒笑起來,臉色也緩和了不少,罵她道:“屬你最機靈!沒事,哪裡生氣了?快回去洗洗臉,跟小花貓似的。”
顧瑾之見她執意不說,只怕是不好告訴自己的,只得先回了房。
顧延臻今日沒有回來吃晚膳。
晚膳的時候,宋盼兒心情不太好,孩子們都能感覺到。
煊哥兒和琇哥兒就小心翼翼吃飯,筷子都不敢重,只吃自己面前的菜。
等吃完了飯,兄弟倆藉口還有功課,立馬一溜煙跑了。
“瑾姐兒也回去吧。明日初一,還要進宮給娘娘問診,回去歇了吧。”宋盼兒也讓顧瑾之回去。
顧瑾之滿腹疑惑。
可宋盼兒不願意透露,顧瑾之也尊重母親,只得轉身走了。
宋盼兒坐在東次間的炕上,拿起針線給小十一做肚兜。
上次給小十做了一個,這個是給小十一的。
她快一年多沒有拿針線了,做起來慢。
做好了,入了夏小十和小十一兄弟就可以穿着了。
宋盼兒故意用豔麗的顏色,很穠麗鮮豔。
可不知道,覺得針線很澀。
宋盼兒想去今日在老宅的事,越想越氣。
起了更,顧延臻纔回家。
他手裡提了好幾樣點心,都是城南的新鮮貨。
“都散了啊?我帶了好吃的回來……”顧延臻笑着問。
宋盼兒冷冷擡眸,瞧着他。
顧延臻的歡喜勁兒,頓時去了大半。
他不解看着妻子,問:“怎……怎麼了?”
宋盼兒也沒多說什麼,將他手裡的點心接過來,交給海棠:“分分,給姑娘和少爺們都送些。說三爺帶回來的……”
然後對顧延臻道,“我有話和您說。”
宋盼兒從老宅回來,就是這個表情。
海棠忙道是,拿着東西出去了。
顧延臻不由心裡犯嘀咕:他又做了什麼嗎?
仔細想想,沒有啊,最近出去喝酒,連個唱小曲的姑娘都沒叫,清清白白的。如此一想,他心裡稍安。跟着宋盼兒進了內室。
“您昨日回來跟我說,蘇家少爺好男風,可是真的?”宋盼兒問。
顧延臻道:“怎麼不真?胡澤逾告訴我的。上次調戲王爺的那個,蒲宗恬,就是刑部左侍郎的蒲學汕的兒子。胡澤逾也是在刑部。他們自己衙門內的事。他不清楚,還有誰更加清楚?京裡跟誰蒲家公子要好的,叫得上名字的人家都知道。蘇家乃是蘇嬪的孃家,他們能不知道嗎?如今又和顧家結親。朝中多少眼睛盯着大哥?這還能有錯嗎?”
“這麼說,反而挺真的!”宋盼兒突然冷笑,目光陰冷得駭人。
顧延臻很少見她這樣……
她只有看洪蓮母子的時候這樣……
“怎麼了?”顧延臻賠着小心問她。
宋盼兒冷笑道:“我好心好意去提醒大嫂,萬一大嫂不知道。豈不是叫人誆騙了去?大嫂果然不知,叫了二嫂來問。你不知道她說了多少風涼話。那語氣洋洋得意,句句說我嫉妒她女兒嫁得好,捕風捉影去誣陷她女婿。
還說蘇三公子什麼好男風的話。二老爺早聽說了,專門去打聽。什麼好男風?蘇三公子和蒲公子乃是同窗,爲人純善,和蒲公子有點來往。兩人清清白白!還說,她上次見到了蘇三公子。蘇三公子很愛慕珀姐兒,怎麼可能好男風?”
顧延臻錯愕。
“二哥和二嫂原來先知道的啊?”他反問,難以置信。
既然傳出來這樣的謠言,哪怕只有兩成真,也不敢拿着女兒的終身冒險啊。
二哥既然聽說了,就該退了這門親事。
好好的去打聽,萬一人家刻意遮掩呢?
豈不是害了女兒?
他們兩口子真不把女兒當真啊!
“可不是!”宋盼兒冷哼,“糊塗至此!我好心,反而落了頓埋怨,氣死我了!我嫉妒她女兒做什麼?她女兒做了皇妃,我嫉妒得來嗎?不嫉妒她做了皇妃的女兒,反而嫉妒她要嫁到侯府的女兒,我傻嗎?你沒聽到她那口氣,氣死我了!”
顧延臻就安慰妻子:“你就不該多嘴……”
宋盼兒怒目一瞪,道:“是麼,就是多嘴惹得禍麼?”
“你就是太熱心了!”顧延臻連忙換了個詞,“管他們做什麼?”
宋盼兒對二房的事纔沒有興趣。
只是,要是顧家被人騙了,人家嘲笑顧家,三房也要跟着受牽連的。
宋盼兒是爲了顧家和三房的名聲,不想被二房帶累壞了,纔去問問的。
知道了外人要騙顧家,宋盼兒也不好悉數袖手旁觀。
所以她昨晚猶豫了那麼久。
要是他們明知而爲,宋盼兒也懶得管。
反正她對二夫人和五姑娘都沒有好感。
哪裡知道,她好心問問,卻吃了二夫人一頓排揎。
二夫人那語氣,好似積怨已久,等着宋盼兒上門自討沒趣似的。
“就她女兒多!”宋盼兒道,“等着她將來享女兒的福!”
宋盼兒打聽到的事,二房已經知道了,而且說是假的,是有人造謠中傷。大夫人都不好多管,何況宋盼兒?
到了五月初一,一大清早,老太爺身邊的小廝畫琴來了,對宋盼兒道:“老太爺說今日一起吃飯。”
老太爺的閉關終於結束了。
宋盼兒忙叫廚下添幾樣菜。
吃飯的時候,老爺子果然來了。
他仍是那麼清冷,精神矍鑠,看不出半點病態,顧延臻和宋盼兒都很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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