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管事自然不是真的身體不適,這件事大家心裡都有數。錢紅線不傻,自然也能猜到一二。也因此才更覺得內疚。
她覺得姬南瑾的腦子肯定是進水了,要不好好的幹嘛造謠說張管事病了,還讓她接手張管事的活,這明擺着就是要把她架到火上烤的節奏嘛!
如今在東廚房裡,她已經樹敵很多了。四個管事裡面有三個管事都看她不順眼,視她爲眼中釘肉中刺,隨時都等着踩她一腳。就只有張管事,雖然每天依舊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卻是唯一一個沒有爲難過她的人。
現在好了,那傢伙突然鬧出這麼出,把唯一有可能成爲自己靠山的人也一併給得罪了。
錢紅線幾乎可以想象出,自己日後在東廚房的日子肯定是腹背受敵,如履薄冰。
錢紅線越想越覺得鬧心,恨不得立刻衝到姬南瑾面前,把他罵一頓纔好。當然,她也就只敢在心裡想想而已。
就算是再借她一個膽子,她也不敢真這麼做。
不得不說,安王府給下人的待遇還真的是挺好的,難怪那麼多人擠破腦袋拼命想要進大戶人家當差。就拿廚房的幾位管事來說好了,每個人除了有獨立的小廚房外,更有自己獨立的住處。每人單獨一個屋子,裡外裡三間。
比起錢紅線她們住的地方,不知道大了多少。
錢紅線去的時候,屋子門關着。錢紅線敲了敲門,試探的問道:“張管事,你在嗎?張管事,我是紅線,我來看看你。張管事?”
其實,來的一路上她心裡一直忐忑不已,很怕張管事不肯見她。此刻更是亦然。
好在敲了沒多久,門就從裡面被人打開了。
看到張管事的那一刻,錢紅線竟似鬆了一口氣。面上不由得一喜。既然對方肯見她,就表示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正待要開口,卻見張管事已經撇下她獨自轉身走回了屋內。
醞釀好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錢紅線臉上的笑容忍不住僵了僵,隨即尷尬的揉了揉自己的臉頰跟着進門道:“聽說張管事身體不適,我特意煮了些粥,做了幾樣清淡的小菜來看看您,還希望您不要嫌棄……”話未說完,便注意到張管事面前擺着一副碗筷,桌子還有一些吃食,微微愣了一下後隨即道:“原來張管事正在吃飯,看來我來的正是時候。”
說着將食盒裡還冒着熱氣的粥和小菜一一端了出來,並且主動盛了一碗粥遞到張管事面前,然後一臉殷勤的看着他道:“您嚐嚐看,這是我熬了一下午的三鮮雞粥,裡面放了現殺的雞肉,羊肉還有淨桂魚肉,既能補脾胃,益氣血,還能濡潤臟腑,具有很好的養身作用。”
張管事看了一眼她手裡的粥碗,並沒有伸手去接,只淡淡道:“你有心了。”
“哪裡,哪裡。不過就是熬個粥而已,一點都不費事的。”錢紅線訕笑着,見對方不接,只得小心放在他面前,一臉討好的望着他。見對方沒有要開口的意思,微微醞釀了一下,這才遲疑開口道:“其實我今天來,是向張管事你道歉的。”錢紅線一邊說一邊偷偷打量張管事的反應,見對方臉上的表情沒什麼變化,這纔敢繼續說下去道:“關於世子讓我代替您去給他做菜這件事情,我事先真的一點都不知情。我也不知道世子怎麼會突然做出這樣的安排。不過您放心,我一會就去找世子說,讓他收回之前的決定,以後給世子做菜的事情還是繼續麻煩張管事您。”
張管事聽完之後,臉上依舊淡的看不出一絲表情道:“既然是世子的吩咐,你只管去做便是。”
錢紅線拿不準對方是真心的,還只是在說氣話,忙不跌的擺手道:“不不不,還是張管事您來。紅線廚藝粗淺,恐伺候不好世子的一日三餐。張管事若是不介意,以後讓紅線跟在您身邊做些洗切之類打雜的活就行了。”
張管事穩坐不動道:“你太謙虛了,既然世子點名要你做菜,自然有你的過人之處,你不必在我面前妄自菲薄。”
錢紅線見對方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急的汗都快出來了,越發虛心的說道:“紅線是誠心誠意想跟在張管事身邊學習的,張管事在王府裡工作了幾十年,廚藝深厚且不說,對做菜更是有自己獨到的見解和豐富的經驗,這些都是紅線所不能比的。紅線年紀尚小,所學的東西也有限,要學的更是還有很多。若是沒有人教導,恐怕也只會停留於此,停滯不前。故而紅線有了不情之請,我想拜張管事爲師,希望張管事能夠收下我。”說着,便在張管事面前跪了下來。
張管事沒料到她會突然提出要拜師的事情,一時愣住,直到對方在自己面前跪下,這纔回過神來。看了她一眼,情緒微動道:“你在廚藝方面很有天分,基本功也很紮實,我教不了你什麼,你還是去找別人吧!”
錢紅線忙道:“不不不,我還有很多要學的,真的,張管事您就收下我吧!您也說了我很有天分,我以後肯定會跟着您好好學習的,一定不會壞了您的名聲。”
其實拜師的想法並不是突然纔有的,早在初進王府的時候她就已經有了這樣的打算,只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
最主要的還是怕對方會拒絕。
此時,因爲姬南瑾的一個決定,迫使她不得不把這個想法說出來。因爲她怕過來今天,以後就都沒有機會了。
再怎麼樣,多個師父總比多個敵人要好。即便不成,也能讓對方看到她的誠心,她是真的沒有想過要搶走他的活。
張管事微微蹙了蹙眉,也不知到底有沒有被說動,就聽得他道:“其他幾位管事的廚藝也很好
,你爲什麼不去找她們?”
錢紅線立馬把事先想好的說辭搬出來道:“我爹從小便教導我,作爲一個廚師,做人排第一,做菜只能排第二。他還教我說廚藝爲本,廚德爲魂,要以廚藝贏人,以廚德服人。要先學會做人,再學會做菜。而迄今爲止,我見到過的唯一能夠以廚德服人的大廚就只有張管事您而已。看到您就像看到我爹一樣,所以,請張管事您一定要收下我。”
不知道是不是“以廚德服人”這句話打動了張管事,就見對方沉默了許久,總算開口道:“你是我目前爲止見過最有天分的人,而且你的基本功超過很多年紀比你大的大廚。尤其是刀工跟雕工,便是比起宮裡的御廚也絲毫不差。我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能教會你什麼,所以你也不要叫我師父了。”聽到這裡,錢紅線的心頓時間涼了半截,不過很快又聽得對方繼續道:“我年過四十,膝下無子,你若不介意,往後便叫我一身義父吧!”
這就是傳說中的神轉折麼?
錢紅線眼前大亮,瞬間轉憂爲喜。立馬歡歡喜喜的朝着張管事拜下去道:“是,義父在上,請受紅線一拜。”所謂一日爲師,終身爲父。師父跟義父的區別本身也不大,甚至義父比師父還要更親近一些,這下她可是賺到了。
張管事一貫沒什麼表情的臉上也隱隱浮現出一絲笑意,伸出手去扶她道:“起來吧!”
大約是上次吃了張管事做的那頓飯的緣故,錢紅線此刻看他比平時更親切了幾分。她這輩子還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再見到顧老爹,而這個身體的本尊又從小就沒有爹,此時突然認了一個義父,錢紅線只感覺胸口被一股激盪的情緒充斥着。此時此刻,她已經不僅僅是想給自己找一個靠山那麼簡單,更多的是把他當成了自己的親人,想着以後一定要把對方當成是自己親爹一樣的孝敬。
錢紅線感覺胸口熱熱的,鼻尖微酸,好半響才收拾好情緒,朝着張管事笑笑道:“義父,快嚐嚐看我做的粥怎麼樣?”
“好!”張管事這次沒有再推辭,順勢端起了面前的粥碗,嚐了一口,然後讚許的點頭:“嗯,不錯!粥煮的很綢,雞肉很細嫩。”然後又嚐了一口道:“羊肉鮮美,魚肉也很爽滑。”
錢紅線就像是得了誇獎的孩子,開心的扯了扯脣角,眼睛慢慢彎成了月牙狀道:“義父喜歡就好!”
張管事看着她,眼裡有些熱熱的,臉上的線條漸漸漸漸舒展開來。
張管事年輕的時候也曾成過家,不過媳婦在生產的時候難產而死,一屍兩命,之後便一直都是一個人。大約是同時失去妻子和孩子的打擊對他來說太大,漸漸的便養成了他不喜歡言語,也不喜歡和人交往的習慣。和別人相處也總是一副不冷不熱,難以親近的模樣。
如今,認了錢紅線做義女,彷彿空去多年的那一塊慢慢被填補,臉上的笑容也不自覺的變多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