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生子當如楚錚啊”
夜色已深,書房案頭一疊急件信紙,方令信埋頭細細品閱,末了還是忍不住感嘆出聲。頓時把侍立一旁站了小半夜的方令誠嚇了一跳,聽清楚以後不禁面有慚色,作勢就要跪下。
“罷了”方令信此時卻心情正好:“爲父心結已解,吾兒人品才學也不輸他家。”方令誠不敢回話,只是恭恭敬敬的上前爲父親斟茶,順便偷瞄了一眼那疊急件信紙,原來是方家收集的有關楚錚、楚軒的各種諜報彙總。
方令信將茶一飲而盡,正色盯着方令誠:“我意已決,擇日立你爲宗子!”
“所謂世家,自是禮儀傳世、詩書傳家,嫡庶宗支乃是根本。楚名棠以分支成爲宗主,於楚氏必有隱患,方家決不可效仿!”方令信若有所思,“如今四國並立,而西秦新敗,大趙國運當興!十年之內,我大趙必然征討四方,一統天下。”
“可笑我前一陣忙昏了頭,居然執意要你二叔回來爭個兵部尚書。”方令信坦然自嘲,“不統兵何來功勳?方家歷來只有文官,好不容易出了你二叔這個異數,唔,或許還有你——不好書而好馬,莫非預示我兒將位至大司馬?”
方中誠聽得先慚愧繼又驚喜,不禁熱血沸騰:“孩兒明白了,天下征戰在即,在外統兵纔對方家有利。孩兒也不願做文官了,但求重返軍職!”
“好!”方令信滿意地捻鬚微笑:“擇日祭祖立你爲宗子後,爲父將上表請旨,方家世襲長樂侯爵位,日後承爵者可先請封長樂伯。——有此封爵,你去西線大營做副統領也算夠格了。”
柔然諸部衆王來到上京城以示臣服,消息傳開舉世震動。這正是史書裡“上國氣象”的重要標誌:萬國來朝。一時間,上京城裡沸騰了,士子百姓無不喜氣洋洋,無不以身爲大趙人氏爲榮。喜事自然要佐以美酒,上京城裡大小酒館頓時生意火暴之極,大家酒後議論最熱烈的當然還是北疆大捷,涉及軍事機密,朝廷公開的捷報自是語焉不詳。酒後談資莫過於爭論誰的功勞最大。
在上京城東郊小巷一家酒館裡,一青衣老者吹完道聽途說的北疆大捷,正在大發感嘆:“郭元帥畢全功於一役,從此大趙無憂矣,西秦必亡!”旁者紛紛附和:
“先生所言極是,郭元帥可謂我大趙軍神。”
“我亦聽聞傳言,元帥即將封侯,郭氏將興矣。”
“太尉府五公子亦神勇之極,陣前射殺西秦大將,或許封侯有望?”
“豈止封侯之喜,成尚書侄女蘇小姐已被王老侯爺收爲義孫女,一對璧人——楚王兩府很快就要聯姻了。”
“依我之見,太尉五公子固然神勇,也只能算將才;郭元帥運籌帷幄,決勝千里。——論功,自然是郭元帥最大!”
“此乃正解,來來來,讓我們痛飲一杯,敬郭元帥!”
聽到這一句,小酒館裡幾乎所有人都舉起杯來,只有臨窗一桌一個孤獨的身影紋絲不動,對郭元帥不敬自然引起衆怒,青衣老者那桌的人放下酒杯,都紛紛站起來。正在此時,小酒館的門簾突然掀開了,幾個下人裝束的漢子涌了進來,爲首之人彷彿是管家但衣飾不凡,卻和氣地團團一揖:“我家主人慾在此店宴請貴客,每桌酒資本人已代付店主,有擾諸位,請——”這在酒館也是常有的事,衆人得了便宜自是一鬨而散。
唯有臨窗的客人依然端坐自斟自飲,管家也不催促,只招呼幾個同伴幫助店家收拾杯盤狼籍的桌面。堪堪收拾齊整,門簾一掀,方令信進來了:“好你個郭石頭,郭府門前拜貼盈門、拜禮塞巷,你居然躲在此處悠閒。”
臨窗的青衣客正是郭懷,方令信的調侃讓他不禁冷笑:“他人懵懂,方相豈能不知?郭某愧對北疆大捷,只願在此清閒。”
“清閒?”方令信驀地端起相國派頭,嚴詞相斥:“朝廷重臣,百戰將軍,囿於小挫不思振作,豈不遺笑天下?”邊說邊坐下來,親手執壺爲郭懷斟了一杯酒,卻又一聲長嘆,語轉懇切:“你我二人都心向皇室,如今楚、王兩家權勢正熾,還望郭大人以大局爲重,消沉逃避只怕正中那兩家下懷。——長此以往,你我日後有何臉面見先帝於地下?”
提到趙明帝,郭懷肅然動容,默默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方相有心了,郭某自當振作——不負先帝垂青!”
郭懷沉默飲酒,想起趙明帝不禁黯然神傷:“此非戲言,乃先帝鄭重相托。郭某當時雖應承,事後卻也進諫坦言利弊,先帝猶豫,旨意才一直未下。”
“國事爲重,郭大人果然是忠國之謀。”話風一轉,方令信卻笑得高深莫測,“不過現在情況卻變了,市井流言——楚王兩家欲再聯姻之事甚囂塵上。先帝在時,楚名棠看重長公主;如今先帝不在了,楚名棠就覺得王家更重要?郭大人,有你一句保媒屬實就夠了。此事我必彈劾楚名棠!”
老傢伙果然陰險,想起楚錚,郭懷突然也覺得有些痛快。
方令信的話聽起來也更順耳:“楚名棠啊楚名棠,你楚家如果是真想娶公主,那老夫必定反對。可現在看來是真不想娶了,那老夫一定要你楚家還非娶不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