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瞽目舞姬（二）
瑟瑟蘆花，爲何總要爲離人灑淚？
琵琶聲裡，誰會爲我心緒低垂。
從睡夢中驚醒，深夜裡的琵琶！
是誰的悲思，
是誰的手指，
象一陣悽風，
象一陣慘雨，
象一陣落花，
在這夜深深時，
在這睡昏昏時，
挑動着緊促的絃索，
亂彈着宮商角微，
和着這深秋荒野……
幽怨的琵琶之聲封印了整個廣場，淡淡的哀傷讓所有的都忘記了爭執，忘記了煩雜的塵世之事，記得有人說過，當你哀傷時，你就讓悲傷的東西填滿心底，這樣就感覺不到哀了。
此時正是此情此景的真實寫照，幽怨的琵琶之音迴盪在寬闊的廣場之上，但聽的人卻是神情各異，有面容慼慼者，有沉情凝思者，有哀慟幽怨者，所有人都有一個感覺，初聽之時，覺得這琵琶音很熟悉，想了許久之後，才確定是自己是第一次聽過的。那麼，爲何如此熟悉呢？大家都在心裡暗暗自問，突然隨着一個琵琶音弦的輕輕迴盪，這才陡然想起，這不是自己心底的共鳴麼？
琵琶所彈奏的並非音樂，而是自己心中被塵封了許久的往事，在無意之中被這淡雅的琵琶給敲開了，這已經不是單純意義之上的音樂了，這是敲醒人類靈魂深處那種情傷之音，這是何等奇妙物音樂啊！
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所有聽衆都是一臉享受地沉醉在淡淡幽傷之中難以自拔。
“琵琶弦急鎖秋清，彈出關山離別情。 借問大江東去水，幾時流盡斷腸聲？”就在衆人陶醉之時，人羣之中傳來了一個另類的聲音，將大家從無限回味的往事之中喚醒了過來。
所有人都惱怒起來，難得人生之中會遇到如此陶醉的瞬間，大家都不願意這麼快醒過來，他們寧願繼續沉睡在這淡淡哀傷，卻又極爲
舒逸音樂聲中！就像美夢一樣，大家都寧願守着它不願意醒過來，可惜夢境終究是夢境，總有清醒的時候，不過，要是被人擾了美夢，那種無名的羞惱感卻讓人惱恨不已。
大家都同仇共愾地尋找着這個聲音的來源，人羣之中無意間就自動分開了，人羣之中，大家將一個衣着襤褸，一副乞丐相的年輕人給圍了起來。毫無疑問，這個乞丐模樣的傢伙就是剛纔打斷大家清夢的傢伙，一時間，頓時無名火起，人羣嘲雜聲中，有些人已經捋動了拳頭，準備狠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魯莽傢伙。
這個倒黴的傢伙自然不是別人，正是剛剛被人羣裹進來的劉林楓，出於對剛纔琵琶絃音的欣賞與贊同，他才胡謅了幾句，對於這種能夠引起內心深處共鳴的絕世佳音，他自然忍不住心中的讚歎，沒想到他這一出聲，竟然驚醒了所有人，衆怒難犯。
劉林楓亦自知理虧，唯有一臉尷尬地看着怒言以對的人羣，打架他是不怕的，不過，剛纔這事，他真的是甚爲抱謙，因爲他的魯莽，將所有人的清夢攪夢，這本身就是一種罪過。面對憤怒的人羣，劉林楓唯有一臉陪笑，企求大家的諒解。
“好一個借問大江東去水，幾時流盡斷腸聲？好詩，好詩！各位勿需爲難這位有心人，他與大家一樣，都是飛雲的知音人，只是他一時感慨，擾了大家的興致罷了！既然大家都是來欣賞飛雲的琵琶，豈能無禮動粗，這絕非飛雲的初衷，如若各位看得起飛雲，就請賞飛雲一個薄面，繼續聽飛雲演奏一曲如何？相信飛雲會讓大家滿意的！”正當衆人想動手之際，臺上傳來了一個柔柔悅耳之音，暴怒的人羣被如同出谷黃鳶的聲音一勸，立時安靜了下來，衆亦不再追究劉林楓的冒失唐突，再次把注意力轉到了臺上。
琵琶音再次響起，憂傷哀怨的聲音立即充斥了整個廣場，喧鬧的人羣再次被籠罩在淡淡的絃音之中，繼續沉浸在那滴滴哀怨聲裡，找尋着那曾經失落並塵封了多年的憂傷與彷徨，追尋着那早已被遺棄並淡忘的青春之夢。
一曲終了，緣盡人散，劉林楓亦慢慢地從無限的幻想與回味之中慢慢地清醒過來，廣場之上的人羣亦開始唏噓散去，失落地望了一眼廣場臺上，佳人已杳，絃音已遠，那彈奏琵琶之人早就已經不知所蹤，劉林楓輕輕地感嘆了一聲，便隨着人羣悄然而回。
能夠將琵琶彈奏得如此美妙絕侖，此女絕非凡人！能夠在數千人的廣場之上，將絃音清晰地傳進每個人的耳中，這份修爲原本已經不凡，剛纔一時被清音所擾，劉林楓倒沒注意此舉，況且此女的絃音的確不凡，又非敵人，劉林楓亦沒想這麼多！
現在回過神來一想，這個彈奏琵琶的女子也不知道是何來歷？竟然會有如此修爲，只是他有些想不明白，爲何她會在此地彈奏，淪爲一般的街頭演藝者，相信以她的修爲和造詣，這等美妙的琵琶聲音，絕對會有國家出高價將她請進宮廷之中表演的，但她爲何會甘願流落民間呢？看來她的身上一定會有許多的謎團，只是佳人已遠去，答案已找不到，這些也唯有靠劉林楓自己去胡猜亂想的。
“又開始出重金懸賞了，這個叫劉林楓的傢伙挺值錢的嘛，不過，我是沒本事去擒他了，唉！看來我們鎮雲國那些當差的真是百無一用，這麼多的盜賊，何年何月才能夠抓得完啊！”劉林楓正漫無目標地在大街上亂躥之時，忽然聽到別人提起他的名字，他立即清醒了過來，沒想到他一向自詡意志力堅定，何曾有過如此失神糊塗的時候呢，如果剛纔有敵人要暗算於他，恐怕他的腦袋就搬家了。
劉林楓見前面圍着一大堆人，正在盯着一個榜文在看，他亦好奇地湊了起來！等他定晴一看，只見自己的畫像掛在正中央，旁邊寫着懸賞金幣十萬緝拿，當然，與他一同在榜的還在四個人，價格都不菲，可惜他一個都不認識。
不過，這意思劉林楓算是明白過來了，上榜的都是江洋大盜，殺人越貨的主。沒想到他一來到鎮雲國就如此出名，這真是讓他意想不到，現在他不用腦袋想也明白過來了，他一念之仁，卻爲自己種下了無窮的麻煩。不過，還有一點值得他幸慰的，這畫像實在是畫得不太夠水準，他劉林楓可是相貌堂堂吶，哪會像畫像上所繪的那般低俗醜陋呢。
這點完全可以證明，劉林楓的判斷是正確無誤的！要不然，他站在榜文前半天了，楞是沒有一個人認出他來，劉林楓在榜文前自我欣賞了一會兒，頗覺無趣，便退出了人羣，繼續着找服裝店的旅程。好在，他這副模樣沒人認得出來，誰也沒空理會一個叫化子，大家都嫌他髒，躲避還來不及，誰有空搭理他呢。
這轉來轉去的，沒想到衣服沒找到，竟然轉到了城門前。劉林楓是個隨緣之人，既然到了城門口，他也懶得回頭了，乾脆去城外找個地方，再繼續他的行程吧！這落雲城亦無甚可留戀之處，乾脆繼續朝北行進得了，主意以定，劉林楓便快步走了出落雲城。
不知不覺已經是日暮時分，劉林楓信步亂行之下，也不知道走到了何處！不過，他又發覺了一件不太妙的事情，他竟然又碰到了一件打劫之事，想上次他伸手管了閒事自己卻成了通緝犯，這次他打定主意不再理會這等閒事，以免惹上無妄之災，不過，他很快就發覺，這次不施以援手都不行了。
被人截住的正是剛纔在落雲城廣場之上彈奏琵琶的女子，直到此時，劉林楓纔有幸一睹她的真容，窈窕的身形，玲瓏的曲線，一襲粉色的長衣，淡綠色的長裙，手抱着琵琶，氣定神閒地將在路中央！
落日的餘暉將她染成了金色，微風吹拂之下，將她襯托得猶如即將要臨波飛起的仙子一般，如其不是她身邊圍着十六名殺氣騰騰，手持長刀的漢子在那裡大煞風景，這幅落日美人圖倒也別雅。
那女子身旁的護衛已經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她孤身一人與那十六名持刀漢子正在對峙着，可惜那女子臉上蒙着紗巾，看不清楚她的真實面貌，這點倒令劉林楓暗憾不已。
距離有些遠，又是逆風，他們之間的對話劉林楓並沒有聽清楚！不過，事到如今，他卻不得不出手相助，好歹這也是一樁英雄救美的幸事，劉林楓怎麼可能錯過這個結識這個佳人的機會呢？鋤強扶弱一向都是劉林楓行俠仗義的宗旨。對付這幾個毛賊，想來也不是費力的事情，只是一會兒見了這個佳人，他應該跟她說些什麼呢？劉林楓不禁有些神思不安起來。
正當劉林楓神遊之際，那邊已經動上了手，女子對抗羣敵，並沒有膽怯之意，她手中的琵琶也不知道是何物所制，竟然不畏刀劍之傷，那些漢子也甚是畏懼她手中的琵琶，都不敢靠近！當然，那些漢子並不想傷害那女子，不然，恐怕他們早就一擁而上，將她斬於亂刀[之下，而非現在這般只圍而不攻了。
“我靠，這架打得怪異啊，這些傢伙是什麼來歷，爲何會圍攻她呢！不過，這女子對敵之時竟然也這般優美，看她打架可真是一件享受之事，像只花蝴蝶一般來回穿梭，這種步法，真是少見！不知道這女子是何來歷，爲何會招惹這麼多的仇家？她只是一個彈琵琶的，不可能招惹到這些兇狠的角色纔對啊！我得慢點動手相助，至少我也得弄清楚這其中的緣由，這次我一定不會再做冤大頭背黑鍋了！反正這女子又沒有性命之虞，不着急的！”劉林楓躲在暗處自言自語地說道，不過，他將身形往前移動了數十丈，至少他要在女子有危險之時，可以隨時動手相助，不過，他沒想到自己這一靠前，馬上就會打破他剛纔定的主意，必須立即出手相助。
“藍飛雲！我等念及你是瞎子纔不想乘人之危，如果你再不識相，休怪我們兄弟用強了，到時候，傷了你，可別怨我們辣手無情啊！”一名身着青衣的漢子厲聲喝道。
“什麼？！奶奶的，這麼多男人欺負一個女流之輩，你們要不要臉吶！你們這些混球，簡直不配當人！要打架是嗎？來，跟我過過招吧！”劉林楓隱在草叢之中原本是想再看看情況，不過，當他一聽到青衣之人的話後，就再也忍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跳了出來。
“媽的，哪裡鑽出來的乞丐竟然敢跟老子如此說話，兄弟們，將他砍爲兩斷，省得污了老子的耳朵！”青衣人見一個乞丐模樣的年輕人從草叢之中跑了出來，不禁好笑，這傢伙真是不知死活，竟然敢在他們面前來英雄救美，他可沒時間跟這小子羅嗦，一聲令下，他就要這個倒黴蛋變爲死人。
劉林楓沒想到這個青衣人如此心狠心辣，連個緣由都不問就要取自己性命，他眼中殺機一現，手中長劍點出萬道金光將那些圍攻上來的那些漢子都罩在了劍幕之中。
只聽見一聲聲的慘叫響起，剛纔還活生生的七名大漢轉眼間就倒在了劉林楓的劍下，劉林楓一臉英雄的模樣，似笑非笑地盯着剛纔發話的那名青衣人，此刻青衣人的臉上何曾還有一絲的高傲氣焰。
“你，你……你是什麼人！”青衣人在目睹了劉林楓的狠辣手段之後，立即結巴了起來了，他原以爲他自己夠狠的，可是見到劉林楓一招殺七人之後，不禁嚇傻了眼，這個傢伙還算是人嗎？他知道自己的這七名手下修爲也不弱，可是隻是僅僅一個照面便全掛了，這個傢伙是哪裡鑽出來的？
突然渾身一個哆嗦，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涌出，瞬間便寒遍了全身。直到此時，那個領頭的青衣人才知道自己不是左右別人生命的死神！其實他也是血肉之軀，面對這個貌似乞丐的煞星，他隨時有可能會向死神大人去報到。
“剛纔你不是還在充老大嗎？怎麼現在孬種了！你自己不也是殺了幾條人命嗎？你也會怕死？不是吧！竟然被嚇成了這樣，太沒種了！行了，不想死的就快滾，不然，我可要動手了！”劉林楓一臉漫不驚心地彈了彈自己手中的長劍，雖然這是一把普通長劍，但現在青衣人的眼中，何異於勾魂利器，只要輕輕一動，他的小命隨時就會被收走。
“你可有種留下姓名，此仇我日後必報！”青衣人也是個狠角色，他知道自己如果就這樣回去，恐怕交不了差，與其死在自己人手中，倒還不如死在這裡，在這裡，他至少還能夠落個英名。一回去，那就真成狗熊了。
“在你死之前我會告訴你我叫什麼名字的！”劉林楓眼中寒光一現，腳下一錯，手中長劍瞬間便已經在青衣人的喉前劃過。
青衣人只覺得脖子一涼，耳中幽幽地傳來了一個聲音：“記住了，我叫劉林楓，現在正在被鎮雲國通緝，現在你可以安息了吧！”
青衣人還未曾反應過來之時，只覺得自己的身體一陣發冷，而後脖子處的鮮血一陣急飈，身體一軟，便倒在了地上輕輕的抽搐着。
其餘之人見此情況，立即作鳥獸散，劉林楓也懶得去追他們，收回了手中長劍之後，一臉不屑地對着地上尚在動彈着的青衣人說道：“就你們這水準也敢來當強盜，真是不知死活，下輩子投胎後做個聰明人，明知要死，還不知道回頭，不知死活！”
“多謝恩公相救，藍飛雲感激不盡，不知恩公高姓大名，好讓飛雲謹記在心！可惜飛雲眼不能視物，不能一睹恩公英姿，實爲憾事！”藍飛雲雖然不能視物，可是她完全能夠憑着自己的感應之能察覺出危險已經解除，自己又逃過了這一劫。
“這個，我……”劉林楓一聽佳人出言，立即有些慌亂起來，他還沒有做好與佳人對話的準備呢。
“莫非恩公的姓名只有死人才知道不成？”藍飛雲一聽劉林楓的話扣，立即不悅。
“我劉林楓只是一個小乞丐，姑娘猶如天上的仙女一般，只怕我的賤名污了姑娘的耳朵！”劉林楓定了定神，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大起膽子來，幸虧藍飛雲是個盲女，否則，一定能夠看到劉林楓的額頭上已經冒出院細細地汗珠，沒有別的，看到美女嘛，激動緊張所致。
“恩公修爲已達天人境界，以恩公的修爲，豈會是乞丐如此簡單！你目前的身份只不過是掩護而已，飛雲眼睛雖盲，但心可不盲！飛雲這點自信還是有的，如果恩公再執意隱瞞飛雲的話，恕飛雲告辭了！”藍飛雲聲音之中充滿了不悅，可惜她的臉上蒙着紗巾，劉林楓也看不出具體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