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也許是因爲失去父母對我的打擊太大了，我在慕家整夜整夜不能安然入睡，午夜夢迴只是便是我傷心流淚之時。我不願在人前流淚，我不想任何人同情我，所以，我只能在夜裡悄悄流淚。
慕家的人都以爲我是個堅強的女孩，不說話只是心理上的作用，只要堅持心理治療救回痊癒。他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說話，不知道怎麼去面對他們。
又是一個傷心的夜晚，連月亮都悄悄躲在了烏雲的身後，我獨自坐在窗臺上掉眼淚。我沒有用手去擦拭，只是看着深沉的夜空。
“子惜，你在嗎？”一個聲音闖入了我的房間。我連忙抹去眼角的淚水，待身影走進了，我纔看到是季陽哥哥。
我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季陽哥哥。我想季陽哥哥讀取了我眼神中的含義。
“我剛纔經過你房間看見燈沒有關，就想看看你怎麼還沒有睡。”季陽哥哥微笑着解釋。
我跳下窗臺，走到書桌旁拿起了季陽哥哥送給我的本子，慢慢地寫下：我在看月亮。寫完之後我才意識到自己的說謊技術是多麼的爛。我拉着季陽哥哥，連連搖頭，急忙在紙上寫下：我睡不着。
季陽哥哥心疼地看着我，“子惜，你一直這樣嘛？”
我搖搖頭，但在接觸到季陽哥哥的眼神之後，我又點點頭。看着季陽哥哥關切地眼神後，我無法欺騙他。
他撫摸着我的長髮，像是撫摸上好的錦緞，他把我安頓到牀上，輕輕蓋上被子，在我額頭上印下一個吻。“睡吧，要不然我們家會出現一個國寶哦。”說完季陽哥哥就要轉身出去。我急忙拉住他，用乞求的眼神看着他。
他的嘴邊漾開了一個漂亮的笑容，“看來，我們子惜是想我陪着她了。”
我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季陽哥哥說，“好吧，我看着我們美麗的子惜睡覺，快閉上眼睛吧。”
那是我來到慕家之後最安穩的一個睡眠，我甚至沒有做一個夢，就一夜到天明。之後的每一晚，季陽哥哥都會來到我的牀頭看着我安然入睡，纔會悄然離去。他給了我安全的感覺。
整個暑假，季陽哥哥幾乎都沒有外出過，他一直陪着我，讓我漸漸接受了新家，淡忘了父母辭世的傷口，我開始會對身邊的人笑了。除了還是不說話之外，我與一個普通的女孩沒有區別。尹媽媽還開玩笑說，“十個心理諮詢師都比不上一個季陽管用。”
依然是一個平常到不會令人在想起的早晨，我和季陽哥哥一家都坐在餐桌前吃飯。
“爸媽，我今天有事要出去一下，可以用一下車嗎？”季陽哥哥開口打破了餐桌上的寂靜。
尹媽媽關切地問：“有什麼重要的事嗎？”
“沒什麼，只是同學約我出去，有學業上的問題要請教我。”季陽哥哥說。我聽玉嫂說季陽哥哥的成績很棒，一直是全校第一呢，不過比較麻煩的是，老是要給同學做輔導。
“讓小王開車送你去吧，我和你媽自己開車去公司。”慕爸爸開口。
“季陽，你帶子惜一起去吧，她到現在還沒有出去過呢。”尹媽媽提議。
我連忙搖頭，拿出本子，寫上：尹媽媽，我沒有關係，我可以自己呆在家裡的。寫完，我還重重點下頭，表示我可以。
見我不同意，尹媽媽就沒有強求，只是交代了季陽哥哥早去早回，交代我好好在家休息，便和慕爸爸出門了。
慕爸爸一出門，季陽哥哥接着也出門了。我一個人沒事，想要幫玉嫂又幫不上忙，就回房間看書了。
說是看書，其實我根本連一行都看不進去，腦袋裡滿是季陽哥哥的笑臉。
突然，我感覺小腹一陣墜脹，我急忙跑到洗手間。接下來的事卻讓我驚慌失措，我看見暗紅的鮮血不斷地從我身體中流出，點點紅色的印記，讓我想起了爸爸媽媽去世時，那在我身邊綻開的一朵朵血做的蓮花，我想到爸爸媽媽身上不斷涌出的鮮血，像是在奏響生命最後的樂章。我的頭開始眩暈，胸口發悶，胃裡不斷有噁心的感覺開始冒出。我強忍着這令我窒息的難受，可是連意識都開始模糊了，我終於抵不住那鋪天蓋地的感覺暈了過去。
當我從那眩暈的感覺中緩過來的時侯，睜開眼又是一片刺眼的白讓我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緊接着是一張擔心的臉和一雙自責的眼神，是季陽哥哥！
看見我睜開眼睛，季陽哥哥的臉上綻開了欣慰的笑容，“子惜，你終於醒了。”
我愧疚地看着季陽哥哥，害他這麼爲我擔心，我真的很慚愧。可是季陽哥哥卻誤會了我的表情，“子惜，不用怕，”說着季陽哥哥突然停頓了，微微撇過頭，“是女孩子的生理期……”
這下還我尷尬了，原來是這樣。雖然以前生理課上，老師有說過，但是我還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呢，我又怎麼會反應地過來呢。我頓時覺得自己的臉上像是着了火，讓我好不自在。我偷偷地看了一眼季陽哥哥，發現他的臉上也有些羞紅。
等慕爸爸和尹媽媽趕到時，就看見我和季陽哥哥兩人紅着臉。尹媽媽問我們怎麼回事，卻沒有人回答她，我把頭低得低低的，而季陽哥哥則藉口有事先回家。
慕爸爸見我們如此反應只好去問醫生。慕爸爸一走，尹媽媽就問我，“是不是季陽欺負你了？”
我急忙搖搖頭。尹媽媽又繼續問我，我只是把頭低下。
不一會兒慕爸爸就回來了，尹媽媽急忙問，“怎麼回事？”
慕爸爸乾咳了幾聲，將事情的原委告訴了尹媽媽。另外，我從慕爸爸的回答中知道了，我患有嚴重的暈血症。
由於不是什麼大的問題，在醫院休息了一陣，我就和慕爸爸尹媽媽回家了。剛進大廳，玉嫂就拉着我的受，檢查我有沒有怎麼樣。我無奈地搖搖頭，任玉嫂檢查。我知道要是不給她自己檢查清楚，她一定不自責好久沒有把我照顧好。玉嫂一邊檢查一邊還說：“小姐，你真是嚇死我了。我看見少爺把昏倒的你從樓上抱下來，急衝衝地送往醫院，還有你那跟白紙一樣的臉，真是把我嚇地不輕啊。”
我歉疚地衝玉嫂笑了笑。因爲我的身體讓大家如此的擔心，我實在是很過意不去。
吃飯的時侯，我纔看見季陽哥哥，見到我，他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子惜，你好點了嗎？”
我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就跑進廚房幫尹媽媽和玉嫂了。
一連幾天，我和季陽哥哥之間都維持這種尷尬的氣氛。後來尹媽媽發現了我們之間奇怪的氣氛，就來詢問我們原因,我們還是沒有說.不過,我和季陽哥哥不約而同地開始化解這場尷尬，我們都怕尹媽媽再拿這件事來問，畢竟這件事可不光彩。
這個暑假髮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時間的腳步沒有因爲我的喜悲而駐足，它悄悄地走過，一如手指縫中慢慢漏出的沙子，無法再回頭了。
新學期開始了，季陽哥哥面臨着他最重要的高三，而我成爲了初中新鮮人。離開了以前的同學，離開了留下我少年回憶的小學，步入了初中，我漸漸封存了那些傷痕。在這裡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學生，不愛說話，成績平平，如果沒有刻意注意我，一定不知道我的存在，甚至老師都叫不出我的名字。
在這樣的環境下，我安安穩穩地過着我的初中生活，平靜到沒有一件事可以激起我內心的波瀾。我每天唯一的樂趣便是數着日子等着季陽哥哥回家。季陽哥哥上的是一所寄宿學校，我記得我問過尹媽媽爲什麼，尹媽媽告訴我男孩子要獨立堅強，以後才能闖出一片天空。所以，季陽哥哥被送去讀寄宿學校，除了基本的生活費慕爸爸和尹媽媽沒有多給季陽哥哥一分錢，他們甚至不允許季陽哥哥提他們的身份。季陽哥哥沒有令他們失望，不僅學習全優，甚至連體育藝術都是一流的。
季陽哥哥並不是外人所認爲的天才，甚至在學校每個月一次的回家日，他依然沒有任何懈怠。雖然季陽哥哥沒能在我守候一個月之後好好陪我，但是我很滿足，只要看到他，我的心便是滿滿的。
一年後，季陽哥哥終於以優異的成績畢業了。畢業的那天，慕爸爸、尹媽媽，還有我都去觀看了季陽哥哥的畢業典禮，看見季陽哥哥從校長手裡接過優秀畢業生的獎牌，我使勁地鼓掌，手都拍紅了，我都沒有在意。
對於季陽哥哥上哪個大學，慕爸爸和季陽哥哥有了很大的分歧，甚至演變到爭吵的局面，所以那段時間家裡總是硝煙瀰漫。只要是慕爸爸和季陽哥哥在場，無論是什麼情況都可能觸發一場戰爭。
季陽哥哥喝酒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季陽哥哥失態，他總是那麼陽光，他的笑曾經使我有了生存的動力。也許是因爲是升學的，爲什麼我會說也許，我也不知道，只覺告訴我季陽哥哥不會因爲這個原因和慕爸爸衝突。可是到底是什麼原因，我參不透。
“季陽哥哥，去美國讀大學不好嗎？那是很多人的心願呢。”我不解在紙上寫下我的疑問。”
季陽哥哥用深邃的眼神看着我，那眼神裡飽含的深意我讀不懂，“我們子惜希望我去美國嗎？”
我希望嗎？我捫心自問，可是想到季陽哥哥要離開，我的心都會不自覺地很痛，但是我知道，我要幫尹媽媽勸季陽哥哥。因爲我看見尹媽媽在慕爸爸和季陽哥哥爭吵時的傷心，所以我繼續寫下了，“我當然希望季陽哥哥上最好的大學啦。”
季陽哥哥看到我寫下的話，先是一愣，繼而苦笑着說：“原來子惜希望我去呢。”他投射來的眼神，詮釋着他的傷心，只是我不知道那是什麼。
第二天的早餐時間，慕爸爸和季陽哥哥破天荒地沒有爭吵，但是沒有一個人說話，誰都怕這份僅有的平靜被打破。在早餐快結束時，季陽哥哥突然站了起來，我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我看見尹媽媽和慕爸爸的神情也一樣緊張。
“爸、媽”，季陽哥哥開口，“我決定去美國了。”
我看見慕爸爸和尹媽媽都怔了一下，然後舒心地笑了。
“好好，季陽，你終於想通了。”慕爸爸笑着說。
“但是我希望可以早點去熟悉環境。”季陽哥哥又說。
“這樣也好。你看什麼時侯就什麼時侯吧。”慕爸爸說。
聽着他們的對話，我一直臉上掛着笑，只是我的心好疼。
季陽哥哥說的儘快真的是很快，只是短短的三天，他就已經打點好一切，明天他就要離開了。四年，我會有四年看不到他，我的心好疼……
晚上，我輾轉了很久才漸漸睡着，只是很淺。其間我聽見開門和腳步聲，但是我的眼皮卻不停使喚，無法睜開。我感覺有一雙手溫柔地撫摸着我的臉頰，還有一滴冰涼的水珠掉在我的臉上。隱隱約約我還聽見了一句微不可聞的“對不起”……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發現季陽哥哥和我一樣，只是他的眼圈很黑，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他沒有和我說話，只是安安靜靜吃完早餐，便和慕爸爸尹媽媽一起準備出門。我沒有動，只是看着這一切。
尹媽媽突然問：“子惜，你不去送季陽嗎？”
我搖搖頭，尹媽媽也沒有強求，飛機快到點了，所以他們沒有時間浪費了。
季陽哥哥上了車，沒有回頭，沒有看我一眼。引擎發動了，車子像離了弦的箭飛了出去。
我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會兒就沾溼了我的臉。“季陽哥哥，再見！”
“小姐，你可以說話了。”玉嫂突然在我身後說。
原來我可以說話了，可是季陽哥哥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