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埋伏在屋頂或者高樓的弓箭手,射來滿天飛雨的箭矢,大亂了南朝軍的隊形,緊接着兩端的暗巷跳出無數的中衛軍。
趁着南朝軍驚慌之際,他們從兩端殺入。
迅速殺了一批,等到南朝軍反應過來,他們紛紛扯開肩上的布,露出一塊緊綁在胳膊上的薄鐵片。
四周漆黑一片,月華傾灑,胳膊上的鐵片閃爍着刺目之光。
既可以用來晃敵人的眼,也可以關鍵時刻擋下致命之傷,最大的用處自然是區分敵我。
鬆滋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將南朝軍全部困在城中,進退不得也不難。
自去年歲末兩朝於宜都開戰,鬆滋城也受到波及,尤其是周光領兵來後,也曾攻打過鬆滋城。
而後秦嘯奉命拿下鬆滋城,再到周光固守鬆滋城。
鬆滋城這半年幾乎沒有聽過戰事,但這卻是最爲慘烈的一次。
城門內外的戰火第一次在城內點燃,被困鬆滋城的日子裡,中護軍幾乎都在熟悉鬆滋城,一房一屋,一橋一階,他們都瞭然於心。
佔據地理優勢,在將領的從容不迫指揮下,他們將地理優勢運用到了極致,哪怕南朝軍比他們足足多了一半的人,仍舊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三路兵馬是同時被伏擊:宋鄱被柳城、陳腯與趙醇阻擊;劉宗被秦嘯、巫錚與楊澤攔截。
元鐸這裡,是君辭帶着蘭岸與小六親自殺來。
君辭只帶了兩千人,小六身法靈巧,君辭特意挑了神鬼莫測的輕身與暗殺技巧訓練他們。
黑夜之中,是他們的主場。
他們無需如旁人綁着鐵片,只是殺人的手法和移動的身法,就有別於旁人。
元鐸走的是中路,是鬆滋城真正的城中心,樓閣屋舍較多,蘭岸帶着弓箭手,手上的箭矢沒有斷過,他們與小六等人年齡相仿,尋常時候操練也在一塊,彼此之間格外熟悉。
暗箭配合暗殺,元鐸帶着體格壯碩的羯族兒郎,也只是血肉之軀。
元鐸轉頭看着不算寬敞的路道上,兩旁屋舍內躍出幽魂一般的黑衣人,他們手握着短柄彎刀,從這一邊躍出來,身影閃過,躍入另一邊的屋舍內,旋即幾個士卒便倒下。
“殺出去,沿路散開!”元鐸自己提起長刀要加入廝殺。
只是一道緋色身影如風颳來,元鐸長刀於手中翻轉,只聽叮叮噹噹幾聲兵刃相交的脆響,兩人交錯而過。
君辭握着劍,立在元鐸的面前:“元將軍,好久不見。”
元鐸一身鎧甲,看清君辭的一瞬間,眼眶猩紅,恨意與殺意迸發,他一聲怒吼,提刀朝着君辭衝來。
厚重的刀鋒芒凌厲,每一刀落空砍在地上,都是深深的印痕。
君辭身影輕盈靈巧,不疾不徐避開。
幾個來回,深覺體力消耗過重,元鐸一揮手,自己退後。
四周都是房屋,哪怕是圍攻,也至多幾十人才能圍上去,君辭手中的劍隨着她變化的步伐抽、帶、提、格、擊、刺、點、崩、攪、壓、劈、截、洗、雲、掛、撩、斬、挑、抹、削、扎、圈……
一招一式,變幻自如,行雲流水,劍無虛落,一劍一人。
元鐸在外看得握着刀的雙手不自覺捏緊,他是想要看清楚君辭的路數,才讓這麼多人去試探。
可一個個羯族兒郎成爲她的劍下亡魂,她從第一個到現在已經殺了近百人,竟然沒有一招重複……
根本無跡可尋!
元鐸自然不知,君辭還在每日浸泡藥浴,扎馬步,打基礎之時就被要求死記硬背下無數的劍術招式。
“習武,兵刃只可爲助,不可依託。武藝至臻,乃天下萬物皆可爲刃。”
“無影無蹤,非快而在於變。你有千變萬化,方可藏而不露,深不可測。”
“融會貫通,集萬家長與短,運用自如,演化推新,是爲無可破哉!”
這些都是師傅教會她。
再快的速度,只要足夠的犧牲,反覆推敲鑽研,都能被破解。
只有無窮無盡的變化,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藉助地理優勢,君辭帶着兩千人,甚至比秦嘯他們更快將敵軍殺到與自己齊平。
元鐸已經三番五次與君辭交手,身上受了不少傷,若非每次都有人前來抵禦和分散君辭注意力,只怕自己早已喪命。
敗局已顯,耳畔又傳來了求援的號角聲,是劉宗一方已經快要被攻破。
元鐸心中氣急,周榮給了他假消息,這些中護軍個個勇猛,哪裡像脫了力的病者?
他當下命人吹響撤退的號角。
君辭請君入甕,就是要甕中捉鱉,哪裡容得下他們逃竄?
劉宗和宋鄱兩支軍隊很快投降,倒是君辭手底下的元鐸,還真的不計代價,最終帶着剩餘的幾百人殺出北城門,朝着宜都的方向逃竄。
“將軍,爲何要放他離去?”巫錚最先追到北城樓上,看着天光大亮之下,遠去的馬蹄煙塵。
連他都能看得出君辭是有意放元鐸一條生路。
“還情。”君辭只是簡單兩個字。
這一戰,應無臣幫了她不少,才能如此順利讓每一步都如她所料。
元鐸回南朝,對應無臣大有用處。
她與元鐸之間,就她而言,沒到非殺元鐸不可的地步。
另,她很想知道元鐸會如何與周榮撕咬,周榮又如何讓投誠後首戰不利的元鐸,再次迴歸南朝。
“將軍,我們要不要趁機攻打南平郡?”秦嘯問。
君辭轉頭,看着這一張張來不及處理血污的臉,整夜的廝殺,似乎沒有在他們的眼角染上疲色,反而在眼底鐫刻着亢奮。
“我們後方不穩。”君辭從未想過再打南平郡。
現在南平郡的確兵力不足,但他們後方是宜都,元鐸也逃向宜都,她現在帶兵攻向南平郡,就是把鬆滋城還給元鐸,還會使得中護軍面臨兩面夾擊的困局。
秦嘯咬了咬後牙槽,對周氏怨恨更深。
“我們該回去了。”君辭莞爾。
要想徹底平息戰事,南平郡是萬不可動。
這一次她不但又抓住了宋鄱,還抓了湘西侯,贖金可以多要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