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文立了陛下出五服的元氏子弟？”君辭聽到消息疑惑不解，“周月娥誕下的皇子在何處？”
君辭來北鎮之後，所有關於京師的消息都是元猷或者秦嘯他們傳來。
現下元猷駕崩，整個中護軍都被秦嘯帶離，京師的消息就此斷絕。
這個節骨眼，京師已然被周氏掌控，也無人敢爲她遞消息，這可是滅族之罪。
“或許……死於君臣之爭？”楚善戈推測，語氣卻也飽含不確定。
周成文爲了挽回一些民聲，對外宣傳她是媚君之臣，歷數她數十條罪狀，直言她手中聖諭爲捏造，其中就有她害死周成武、周成韜、周光、周榮等，但卻沒有小皇子。
若小皇子死於元猷與周榮這場君臣之戰，周成文勢必要撰寫在檄文內，昭告天下。
“不對。”君辭覺着其中必有她未知之隱情，“阿腯！”
君辭將陳腯喚來，吩咐他傳信給藺知桓，藺知桓現在是唯一能與她聯繫上，且能最快掌握北朝動靜之人。
“王，董戍主求見。”陳腯還未離去，帳外傳來阿骨的稟報聲。
君辭讓陳腯退下，又命阿骨放董棄入內。
董棄是從平城歸來，他在平城等了好幾日，都沒有等到下一步指示，有些按耐不住，高恣一日未死，他便一日不心安。
“主公，何時伐高氏？”董棄也不拐彎抹角。
宇文氏與衛可氏投向周氏，高氏和賀拔氏從柔玄鎮退守到懷荒鎮，被他們完全包圍，捏死他們猶如捏死一隻螞蟻這般簡單，董棄和巫錚都恨不能立刻發兵，偏生君辭下令讓他們整頓平城。
平城到底曾經是李氏之地，又是軍事重地，他們也按捺下來，如今平城也算整頓妥當，君辭仍舊由着高氏與賀拔氏佔據懷朔鎮。
“時機未到。”君辭只是淡淡回了四個字。
“主公，高恣狡猾，留着始終是個禍患。”董棄更焦急。
輕輕擡眼，君辭的目光不怒自威掃過董棄：“高氏與賀拔氏，我自有用處，你既歸來，不若回懷朔鎮見見親眷。”
“主……”
董棄還想勸說什麼，觸及到君辭揚眉的細微動作，到了喉頭的話嚥下去。
他不知是身份的改變，還是其他緣由，此刻的君辭總讓他覺着凜然不可違逆。
最終他只能恭敬領命退下。
“留着高氏與賀拔氏，是爲誘餌？”等董棄走遠，楚善戈才低聲詢問。
君辭讚許地看她一眼，轉過身面對繃着的羊皮卷，羊皮捲上是疆域圖：“我佔北境以下雍樑之地，幷州也由我心腹大軍拿下。
周成文佔據洛陽京師至幽州、定州，翼州。其叔父周隆佔據關隴之地。
與南朝不同，南朝大柱國蕭邑與燕王各佔南朝左右一半。
我則是將這叔侄二人分開，佔據北朝中間。
這叔侄二人勢必會對我左右夾擊。
我手下之兵，心腹之軍皆是沒有從軍多久。從軍已久的董氏與赫連氏，輕易不可將之派去對抗周氏，他們對我並無情義，不過順勢而爲，周氏只需稍加挑撥，他們亦能順勢反叛。”
楚善戈站到君辭身側，目光也落在疆域圖上：“我明白了。王是要化被動爲主動。”
君辭要對上週氏，勢必是會主打用她的親衛軍，但親衛軍從軍經驗不足，乍然與周氏這樣久經沙場的鐵血之軍遇上，少不得要吃虧。
若全程有君辭帶着，倒也無懼，懷舊壞在周氏軍分在君辭左右兩側，一旦同時開戰，君辭只能親守一方。
另一方則必須由秦嘯亦或是其他心腹將軍去統帥，自是與她南轅北轍，她鞭長莫及。
她唯有將風險降到最低。
如何降低？
自然是留一個缺口給周氏。
高氏與賀拔氏便是君辭留下的缺口。
宇文氏與衛可氏投向周成文，他日他們聯合攻打而來，知曉懷荒鎮還有高氏與賀拔氏苟延殘喘，定然要想辦法與其聯繫上，而後裡應外合。
屆時他們能猜測不到君辭留下高氏與賀拔氏的用意麼？自然是能，可他們猜到就能放棄？
恐怕不會。
這是個明晃晃的陷阱，可明知是陷阱，在他們窮盡法子也撼動不了君辭之後，他們也要試一試。
如此一來，哪怕君辭不親自在此坐鎮，她也能於千里之外運籌帷幄，將這邊的變化算盡，秦嘯驍勇只差作戰經驗，有了君辭的規劃，正如此次揮軍高車，他一路長驅直入。
燭火搖曳之下，楚善戈看向君辭的目光碎了萬千星辰，敬仰之情潮水般涌動。
她也是聰慧女郎，她也曾與劉青夷相交，她欽羨劉青夷的灑脫，但劉青夷身上也沒有君辭這樣胸有丘壑、腹有乾坤、目有山川。
似乎察覺楚善戈的目光，君辭轉頭望來。
楚善戈沒有閃躲，她仍舊是滿目敬仰：“王不告知董氏，是在試探他麼？”
君辭再次頷首，眉目溫和，她喜歡和楚善戈說話，楚善戈雖從未涉獵朝堂與政務、軍務。但楚善戈足夠聰慧，她會很容易將她別的所學所知無限放大，就能一點就通。
“董棄是北鎮戍主，你莫要看到這一次北鎮幾位戍主被我狼狽驅逐，就輕視了他們。
他們不過是措手不及，而我又乘勝追擊，不給喘息。兼之他們各自爲政，人心不齊。
才輕易落敗，但他們絕非等閒之人。
董棄曾盤踞一方，未必沒有旁的心思，我此刻能震懾他，但他的野心會隨時爆發。
我現下打壓他，不重用他，必會傳入高氏耳裡。”
畢竟六鎮之間互有耳目，掀不起大浪，卻能傳遞消息。
“待到日後周成文聯合高氏，高氏未必不會想要利用董氏。”
是挑撥，是真心想要聯手，就看董氏自己的判斷，以及董氏的選擇。
楚善戈聽後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她明白了，高氏聯絡董棄，真與假都能有消息反饋，更利於君辭判斷。
董棄若能堅守的住自然是大功一件，但他會明白他的一切都在君辭掌控之中，日後必不敢再生異心。
董棄若堅守不住，他的下場會和高氏等人一樣，從此世間北鎮再無戍主。
君辭藉此殺雞儆猴，其餘投靠之人，例如赫連氏和李氏，只要想一想董氏的下場，自然會乖覺。
楚善戈的心不受控制跳動起來。
面前這個指點江山的女郎，在她總覺着自己已經瞭解到君辭的深遠之後，君辭還會一次次讓她明白，她所見不過是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