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忻離,容羅的妹妹。
我坐在小閣內,人已走,茶已涼。近在眼前的湖水,碧波盪漾。我心頭惆悵,卻只能深深地嘆息。無鹽靜靜地走了過來坐下,淡淡道:“你打算怎麼處置她?”
我嘆道:“留下吧。她是鐵血門的人,通知大哥回來,再處置。”
無鹽輕聲嘆道:“她倒也是……有幾分可憐。只不過……她一心想殺東方汐,留在這裡,恐怕會生禍端。”
我苦笑了一聲,嘆道:“她不會殺他。她……只是……恨之深,愛之切。”
無鹽一愣,面現驚異,沒有說話。我笑道:“讓她呆在你身邊好了,老實說,你們的性子倒還有些象。你小心看着她,別出什麼意外,等大哥回來。”
無鹽嘆了一口氣,起身走了。我坐了一會,覺得無端地生出幾分寒意。鐵忻離,唉。你的心無人能懂,這份情意,註定是一段孽緣。
鐵忻離在風月樓裡呆下了,她無處可去,心底深處也不是真的要殺了東方汐,只是每日沉默不語,好在無鹽叫她做什麼,她倒也不拒絕。我見她神色木然,心結未解,暗暗有些擔心,卻又無可奈何。文璣建議讓她到前廳幫忙,有些事情做,總會分散一些心思,我想了半天,也只得如此。
我留了鐵忻離在風月樓,最意外的是武玄武吉,幾次看到我,欲言又止。我只得笑道:“放心,她不會殺你家主子,其實你們也知道,她爲什麼不殺你家主子,不是嗎?”武玄武吉怔住,只得沉默作罷,只是越地緊跟着東方汐,一步也不敢擅離。
日子清清靜靜地過了兩天,不知是不是我那一番話起了作用,鐵忻離似乎也沒有什麼動作,我暗暗地鬆了一口氣,每天日子還是照舊。下午我如往常一般去小閣內泡茶,突然見到東方汐獨自坐在小閣內,不由得一愣。正想轉身離開,卻見鐵忻離慢慢地走了過去,心中莫明地一動,猶豫了一下,站到門旁,沒有做聲。
東方汐道:“還想殺我?”
鐵忻離一怔,沒有說話,神色卻是複雜難安。
東方汐轉過頭來望了她一眼,淡淡道:“你父母的死,是律法所在,不是我一己之過。我說過,給你十次機會,如今,你已經沒有機會了。”
鐵忻離硬聲道:“那……你爲何不殺我?”
東方汐沉了眼光,說道:“你又沒犯什麼事,我殺你作什麼?”
鐵忻離冷笑道:“我要殺你,難道你都無所謂?傳言明南王手段高明,從不放過對他不利的人。當年我姐姐……你不是也沒放過她?!”
東方汐道:“你姐姐不是我殺的。至於你,我沒興趣殺。”
鐵忻離臉色一變,眼光中突然有了痛苦之意。她直直地望着他,恨恨道:“就因爲我的名字,是不是?!你說啊!”
東方汐沉聲道:“不管你叫什麼,都與我無關。”
鐵忻離一怔,手卻不由自主地捏緊,神色悲苦不定。東方汐站起身來,沒再看她一眼,慢慢地走遠了。她突然蹲下身子,低低地哭了起來。我心中不忍,猶豫半晌,還是走上前去,輕輕地扶起她。她睜着一雙淚眼,呆呆地看着我,卻說不出話來。
我喟嘆一聲,扶着她在小閣裡坐了,又到廚房裡泡了茶來,塞到她的手中。她的手指修長冰涼,只是微微地抖,臉上毫無血色,愈地蒼白。我也沒有說話,只是陪她一直靜靜地坐着。眼前的湖水一如既往地綠波輕漾,風景依舊,卻莫明地有了淒涼冷意。
坐了一個多時辰,她忽然回過神來,硬聲問道:“你爲什麼對我這麼好?”
我輕輕笑道:“不爲什麼。我只不過也是閒來無事,也坐着呆。”
她吸了一口氣,道:“哼!你心裡一定在取笑我,是不是?他明明是我的大仇人,可我……”
我嘆道:“是仇人麼?那你後不後悔,自己會愛上他?”
鐵忻離猛地轉過頭來望着我,眼中又驚又痛,嘴脣顫抖着,只是喘氣,卻說不出話。我笑了一下,嘆道:“怎麼?愛上他,就這麼不恥嗎?他是個優秀的男人,你越是瞭解他,就越是愛上他,沒有什麼奇怪。何必如此自苦?你有什麼仇?你沒有仇,也不必報什麼仇,你只是在恨,恨自己對他動了心,而你,卻永遠不能接近他……”
她的手忽然抖得厲害,茶水灑到手上,啞聲道:“你!你憑什麼說我……愛他?”我嘆了一口氣,將那已經冷掉的茶杯取出來,放在桌上,輕聲道:“別這樣,就算你什麼也做不了,你還有你自己。他既然不屬於你,你就要學會放棄。”
她握緊了雙手,閉上了雙眼,眼淚終於扼止不住,掉了下來。
我心中一痛,卻只能靜靜地握住她的手,不能再說一句話。她就這樣無聲地哭泣,眼淚彷彿斷了線的珠子,一顆一顆不停地往下掉,看得我心都揪緊了。人世間最無解的,原來只是一個“情”字啊!
她只是哭,哭得眼淚已經快乾了,兩眼無神地望着湖水,不一言。其間無鹽走到院門前張望,我只輕輕地搖了搖頭,她神色一暗,只得無聲地走開了。
又坐了不知多久,她終於不再哭泣,只是呆,我只得換了熱茶來,又塞到她手裡。她眼光一暗,低聲道:“你……你幹嘛對我這麼好?我從小就沒有親人,姐姐爲了報仇,十年不曾和我見面。從來就……沒有人……對我好……”
我心中一緊,淡淡笑道:“行了,你別想太多了。這個世界上,我們要相信,好人還是多的,要不,怎麼有活下去的希望?你要是喜歡,就留在這裡,反正我風月樓裡也缺人,子恆那小子就會偷懶,文璣也經常抱怨她一個人忙不過來。”
她呆呆地看着我,卻又低下了頭,嘆道:“你……還真是個好人。”
我輕笑道:“是嗎?呵呵,我也覺得自己挺好的。那說好了?你可願意留下?”
她想了想道:“我……是鐵血門的人,你……就不怕?”
我笑了笑,道:“有什麼好怕的?你又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徒!鐵血門雖然行事詭秘,但也算不上什麼歪門邪道,再說,就算鐵血門有什麼不好,也不能說你就一定不好,是不是?一個鍋裡的筍子還有好有壞呢,是不?”
她一怔,顯然有點不太能理解我說的這一番話,神色之間有點猶疑不定。只是怔怔道:“可是,我不能擅自離開師門。這次,本來是隨莫長老過來辦事的。只因我知道他到了雲海,所以纔跟莫長老請了假……沒想到……”
我心中一動,問道:“那莫長老,也到了雲海嗎?”
鐵忻離嘆道:“他沒在雲海,去了凡中。那邊有我們鐵血門的一些舊部,他過去和他們商量,準備要重振鐵血門。”
我好奇道:“重振鐵血門?不是說你們鐵血門十五年前被人一夜之間滅了門嗎?”
鐵忻離嘆道:“十五年前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莫長老說鐵血門被滅,是被奸人所害。當時門人在總壇的人雖多,但也有不在總壇的,故此並未盡絕。莫長老當時就在東藩辦事,不曾回去。而且……我聽說,他們最近已經找到少主……”
我驚道:“少主?!你是說鐵血門的少主還在人間?”
鐵忻離道:“是。不過我也是聽莫長老說,凡中的門人曾經現過少主的蹤跡,所以纔會趕來這東藩之地。”
我皺緊了眉,宮雪衣爲查鐵血門的事去了凡中,想來也是得了消息,只是不知道這少主是誰?他又是如何逃脫當年的滅門之禍?唉!看來宮雪衣說這件事複雜難料,遷涉極廣,倒是真的。想到這裡,有點擔心起來。
鐵忻離道:“如果我們能找到少主,那鐵血門就興復有望了!只要少主當上門主,我們就能名正言順爲鐵血門討回公道!”
我的心,悚然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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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心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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