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體已經大好,夫人和我娘都十分高興。知乾每天有空便來找我玩,我也越發地喜歡他。倒是知秋見我身體已好,反倒沉默下來,似有心事。我有了文昕與子默在身邊,頓時覺得無所顧忌。文昕性格溫柔沉靜,親切和煦,如沐春風,子默寡言少語,但對我恭敬有加。這二人雖然性格差異頗大,做事卻極有默契,想必是多年來形成了習慣。
我能說話了,文昕便要恢復我每日學習的功課,無非是學習詩詞歌賦,棋琴書畫。我對古代文學尤其頭痛,便以記憶還未恢復爲由,不想學習。文昕笑道:“小姐是想偷懶吧!若是平時,文昕也不會多勸小姐,只是這百花盛宴在即,若再不努些力,只怕到時候小姐會力不從心。”
我不由一愣:“百花盛宴?做什麼的?”
文昕正色道:“百花盛宴,三年一度。是當今天子與王公貴族們的選妃盛事。”
我驚道:“選妃?”正想問個仔細,忽聽到門外碧葉道:“紫蓮姐姐今日怎麼有空過來了?巧了,青荷姐姐這會兒正好不在。”
紫蓮笑道:“我過來定是找青荷嗎,我就不能來看看你這丫頭有沒有好好侍候二小姐,有沒有偷懶!”
碧葉道:“我纔沒有呢!紫蓮姐姐就知道拿我開心!”
正說着話,碧葉領着紫蓮進了門,碧葉見我便笑道:“小姐,二小姐屋裡的紫蓮姐姐來了。”
紫蓮對我福了福身,柔聲道:“奴婢給三小姐請安,三小姐身子可大好了?”
我笑了笑,這個丫頭在我頭一天醒來那天晚上是見過的,雖然是個丫頭,卻生得美貌靈秀,對她印象很深。於是笑道:“好了,你坐着說話吧。”
紫蓮道:“謝三小姐,奴婢不坐了。我家小姐打發我來瞧瞧,說若是三小姐身子已經大好,請三小姐下午去靜漪園裡坐坐。”
我一愣,轉眼去看文昕,見她微笑不語,神色安定,朗聲道:“哦,好啊,紫蓮丫頭去回話,就說三小姐下午一定過去。”
紫蓮道:“那真是太好了,哦,對了,方纔我來之前,闌公子託我問昕公子呢,說是那十三部書何時還她。”
文昕笑道:“文闌怎麼這麼小氣,不過借她的書用幾日,就急着要。行了,下午我過去,就給她帶過去。”
紫蓮笑道:“那敢情好,免得奴婢回去不好交差,闌公子臭着一張臉,朱絡又要怨我。奴婢先告退了,三小姐好生休息。”
我笑道:“好,碧葉,送送紫蓮。”
碧葉送了紫蓮出門,文昕想了想道:“小姐也該去看看二小姐。小姐傷了幾日,二小姐就病了幾日。不過這次她叫小姐過去,恐怕也是爲了這百花盛宴之事。”
我連忙問道:“對了,剛纔我正想問你呢,這百花盛宴到底是怎麼回事?”
文昕道:“百花盛宴原本只是歷代皇后或太后舉辦的宴會,先前只是皇族的女子們在一起玩樂的宴會。後來一些高官的女兒們也加入其中,聯詩彈琴,十分熱鬧。太祖皇帝一次無意間闖入百花盛宴,看中了一位高官之女,後來封爲皇后,自此宮中索性將這百花盛宴定爲選妃之宴。從前朝起,不但皇上可選妃,妃位未滿的王公貴族們也可以在宴會上選妃。”
我猶疑道:“妃位未滿?”
文昕道:“我朝對皇帝和王公貴族的后妃實行的是定額制。皇帝設一後四妃八嬪十六儀,王爺設一正妃,四側妃,八侍妾。若妃嬪已滿,便不得再納妃。當今皇上登基三年,早先的太子妃未登後位便已薨逝,如今皇上後宮之中只有一妃一嬪二儀,是歷代皇帝中后妃最少的。衆人皆猜測,此番百花盛宴,皇帝定會在衆多美人中選中一位皇后。”
我心中不禁喟嘆,這古代男子總是妃嬪妻妾一大堆,也不嫌煩。突然想起先前文昕對我說的話,驀然一驚,道:“難道我也要去參加百花盛宴?”
文昕笑道:“小姐還真是會忘事,堂堂內閣首輔的千金,怎麼可能不去參加百花盛宴?”
我一拍腦門,哀嘆一聲,暗自咒道:“真是該死啊!過了幾天千金小姐的日子,就忘了自己是誰了。哪天一不小心變成後宮怨了,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文昕見我一臉煩惱,道:“小姐怎麼了?能入主中宮,不知道是多少女子夢寐以求的事。阮家歷代身居高官要職,卻獨獨沒有出過一位皇后。這次百花盛宴,正是小姐一展風姿,名動天下之時啊!”
我將手中的扇子一扔,氣道:“我纔不稀罕!”
文昕怔住了,澀然道:“小姐何出此言?文昕子默十三歲便跟着小姐,以小姐的才華美貌,入主中宮,是遲早的事。”
我揮了揮手,道:“哎呀,不是每個人都喜歡當皇后的。算了,這個以後再說。對了,下午我要去見二姐,可是我連她長什麼樣子都不記得了,怎麼辦?”
文昕道:“沒關係的,二小姐與小姐感情一向很好,你只管去,陪二小姐說說話,沒準能想起點什麼。”
想得起什麼纔怪。我明明是嚴希真,不是什麼阮家三小姐,我要是真記得起什麼,那可只能是見了鬼了。
下午文昕子默陪着我去了靜漪園,原來我住的地方叫凝香園,是夫人姨娘們住的園子,阮府裡的少爺小姐都各住各的園子,並不和父母住在一起。我原本有自己的住處,就是被燒燬了的靜氣園。阮心瑜住的靜漪園,與靜氣園隔着一個人工湖。圍着這個湖分別還有阮知秋的靜風園和阮知乾的靜清園。走到靜漪園門口,對面的靜氣園已是一片廢墟,可以想象當時的火有多大。
我正望着那廢墟出神,卻見一個穿粉色衣衫的丫頭走了過來,嬌聲笑道:“呀,三小姐到了,奴婢出來得正是時候呢?”那聲音溼潤柔軟,十分地可親,我不禁向她望去,見她五官精緻,溫柔似水,正笑意吟吟地望着我。
文昕在我身邊輕聲道:“這是二小姐的丫頭朱絡。”
哦,我應了一聲,朗聲道:“朱絡,你家小姐身子可好些了?”
朱絡輕聲道:“唉,服了這幾日的藥,始終不見起色。奴婢知道是小姐有心事呢!盼着三小姐早些過來,好好開解纔是。”
一邊說着,一邊進了門,紫蓮見我們進了屋,連忙爲我們倒茶,我坐下打量,卻不見了子默,正想問文昕,卻聽到裡屋一個聲音叫道:“妹妹來了嗎?快進來說話。”
文昕示意我進去,紫蓮掀起簾子,我緩步走了進去。見軟塌上躺着一個女子,頭髮梳着一個簡單的如意髻,插着一支白玉簪,身上只穿着一件月白的衣衫,臉色蒼白,似有病容。她雖不及“我”明豔動人,卻是與生俱來的一身貴氣,說不出的高雅端莊,一雙明眸更是漆黑如墨,別有光彩。
她見我便坐起身來,我一見,只覺得說不出的親切,忙上前扶住她,口中說道:“姐姐身子不好,還是躺着吧。”
她嫣然一笑,道:“我這病,別人不知道,妹妹還不知道嗎?不過是個老毛病罷了。”說着坐了起來,紫蓮忙上前爲她披上外衣。
她握着我的手,仔細地打量我,輕聲道:“前日裡那場大火,可把我的魂都嚇沒了,幸好你沒事,不然……姐姐可要後悔死了。”
我不由得問道:“姐姐怎麼這麼說?”
阮心瑜撫了撫我的臉,道:“如果當時我沒有跟你吵架,一氣之下把你一個人丟在離音閣裡,又怎麼會……讓你吃那麼多的苦。這些天,我天天盼着你來,想去看你,母親又不讓。真是急死我了。”
紫蓮倒了茶送給我,低聲道:“總算是吉人自有天相,三小姐如今安然無恙,小姐你也不必茶不思,飯不想的過日子了。”
我頓時瞭然,不由得笑道:“姐姐你這是何苦?舌頭和牙齒還有打架的時候,何況我們兩姐妹吵個嘴算什麼。我如今不是好好的嗎,姐姐可要養好身子,莫讓妹妹擔心。”
阮心瑜嘆了口氣,道:“從小到大,我們都好得很,一顆心,恨不得分你一半。姐姐哪裡捨得罵你半句。只是那天,你實在是太固執,不然……”
見她說到這裡,不由落下淚來,心中不禁一慌,我也的確不知那日和她吵了些什麼,但見她如此傷心,待我又如此貼心,忙說道:“姐姐千萬別這樣,是妹妹的錯,不該和姐姐吵嘴。姐姐還病着呢,千萬可別傷心了。”
阮心瑜這才笑了,拭了拭淚,說道:“是啊,見了面應該高高興興纔是,怎麼哭起來了。”
我拉着她的手,笑道:“就是,一哭就不好看啦。姐姐這樣的美人啊,是人都願意和姐姐好,姐姐要常常笑纔是!”
阮心瑜點了點我額頭,嗔怪道:“死丫頭,纔好一點就開始貧嘴了。”我自顧自地笑,卻不料她卻斂了笑容,淡聲道:“妹妹,再過半月就是百花盛宴了,恐怕我們姐妹二人這般親近的日子,沒有幾天了罷!”